第三十章 頤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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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眼裏是這樣,但朕是皇帝。朕心裏容不得亂臣賊子,更不能眼睜睜看他們謀朝篡位,妄圖禍亂山河。”他直言道。
頭沉的很,“所以,你才把我哥,把他殺了。”
“我說過,是魏王動的手。”
他的顏色不悅,旋即倉促回神。
“不,我知道是你。你明明知道韓禎與謀反無關,還是把他算進去了。”菀昭胸口起伏,“怡園的兵器是早年大將軍韓伋留下來的,一直收在庫房裏,數十年未動過。直到不久前,怡園動土才重現天日。你為了構陷他,不惜用那些破銅爛鐵做文章。怡園的下人也被宦官收買了吧,所以才作偽證,供出韓禎的‘罪行’。”
“不錯。”他釋然地笑了。
菀昭的淚湧出來,“書信也是吧。”
趙睿給自己倒了杯茶,輕輕吹了熱氣,又啜了小口,“是,找了人來代筆。隻要朕認準了,假的也會成真。”
“借燕王和魏王之間的矛盾,讓你不願意看到的人消失。”菀昭輕輕地笑了,“也對,兩虎相爭,兩敗俱傷。沒什麽可憐不可憐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敢覬覦皇位的人,除了死路一條,就沒有別的可走了。”
趙睿放下茶杯,“你早看出了啊,終究還是你懂我。”
“不,”她搖頭,“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殺他?”
他又誚笑了半晌,“以韓禎的脾性,怎麽可能會與燕王那樣的鼠輩同流合汙。隻可惜他交友不慎,平白落得如此下場。”
“不是交友不慎,是你們心懷叵測。”她傷心凝噎,最後吐出這句。
“他的潁川韓氏已經掌權數代了,其先祖又曾是皇族。朕不會給他們東風再起的機會。”他正色道。
“我哥哥從沒參與結黨營私,他從未做錯!錯的是你,是你想握緊權柄!”淚朦朧了雙眼。
他也知道自己的麵目被她看清了。“你說的對。但,”他的眼睛終於正視她了,“沒人會刻意記皇帝的錯。”
“也是啊,史官的筆是你們的喉舌。”她冷笑道。
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她轉身欲離。
趙睿站起來迅速拉住她,“昭兒,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嫡子嗎?那個孩子已經夭了。你更想和你的蕭貴妃春風一度,隻是礙於正妻罷了。”
“即便我如何寵愛,蕭氏的孩子也不會是天子。”他的話欲蓋彌彰。
“真是笑話,”她胸口疼的厲害。“到這時候,你還扯什麽謊話。早就,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趙睿被駁斥了,臉色難看又難堪。
“你隻是,隻是,想利用我罷了。”菀昭的心痛的很,手也顫抖不已。
“昭兒,該做個皇後了。”
臉上無血色,眉頭深鎖。昏沉沉地,定了定神,黯淡地笑了,“我不會。”
趙睿發覺她的異樣,“你怎麽了?怎麽了?”
她無力說話,呼吸急促,又平靜地看著他。
該結束了,以後活著的隻是一具空殼了。
後來她暈過去了,不省人事。
“你怎麽還在這?”
菀昭又被裴緒嚇得一激靈,“怎麽每次你都愛從背後叫人?”
“我的腳步夠沉了,是你想的太入迷,沒注意到我。”裴緒玩笑似的。“心事重重,不妨說來聽聽?”態度端正多了。
她蹙眉,“啊,想起些不好的事。”
“你才多大啊,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裏,生怕有個三長兩短的。”裴緒嘖嘖。
菀昭嗬斥一句,“誰要你管!”
“看起來你對太子很上心,以前見過他?不會你們之間有過節吧。”他開玩笑道。
她的眉皺得更緊,“算是吧。”
“別放心上,他也勉強是個性情中人,隻是他的四周有無數人在意他的一舉一動。”裴緒笑吟吟地。
性情中人?一個隻會爭權奪勢的性情中人。
菀昭搖了搖頭,“祖母說過,不要輕信那些手握權力的人。”
“那麽你祖母看人還真準。”他譏笑了,“怎麽說呢,不一定是個好丈夫,但還算個人。看你怎麽做了,做的好說不定能得到情。”
“我,其實我不太想情愛之類的事。”
自從韓禎去了,便對他死心了。
“撒謊,哪有女兒家不談這個?”他笑著反問。
“臭男人。”她啐了口。
裴緒笑道:“噯,你不說話,我也沒辦法幫你啊。”
菀昭支支吾吾了,“這,這。我晚上,做夢啊,夢到許多不好的事。”
“日有所思,心有所想。繼續說。”他說。
她思索片刻。
“啊,我夢見日後所托非人,遇人不淑。結果一輩子活得亂糟糟的,沒條沒理的,致使一生淒涼。”
“遇人不淑?太子嗎?”他笑意愈發深了,好像已經看透她的心思了。
她臉刷地紅了,“算吧。”
“你的夢還蠻真實的,”他哂笑了,“哪有人能在宮裏那種是非之地一帆風順。不爭不搶的,就別想安穩度日了。不往上流去,就隻會往下流走了。”
“難道沒人淡泊明誌嗎?”
裴緒的笑頗為冷淡,“淡泊,待你得了勢在想吧。在底下淡泊去,沒人理你的。但在上麵做發號施令的那個人淡泊了,可就不一樣了。”
“為什麽?”
“哼,上行下效,你做了他們的主,他們敢不奉承你,迎合你?”裴緒奸猾的很。“聽說你管家了?”
她笑道:“隻是管自己的園子罷了。”
“怡園,嗬,從前看大門的都算個末流吏,可說怡園算個公府,現今一日不如一日了。不過對你個小丫頭來講,也算夠學了。”他背過手,擺出舍人派頭。
“嗯?你想說什麽?”
“幾代的園子,代代傳下來的規矩。而遵從祖宗之命的奴仆,未必會順你的心。數十年積弊,一時半會兒真沒辦法興利除弊。但這些又不是解決不了的,人人都曉得今不如昔。”
“那若你會怎麽辦?”
“先想府裏風氣。我估摸著是這四樣。一是人口混雜,各處房產的也要算在內。再是落實不到人,一件事推來推去,沒個專人做。三是府裏的收支,各條各項應定數。更有月錢不均引人不快。四是家奴行為,各有優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