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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小不忍則亂大謀

  說真的,景淩哲這一陣子過得一點都不好,可在見到雲逍的模樣之後,便覺得,公堂之上忙得再焦頭爛額,和這淪為階下囚的敦煌城主相比,也不過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拜那藥茶所賜,雲逍的身體狀況並稱不上樂觀,身子瘦得隻剩一把骨頭架子,臉色慘白,帶著一股暗沉沉的死氣,一襲白衣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若不是那雙桃花眼裏還有些光亮,簡直和死人沒什麽區別。


  “朕……來看看你。”


  雲逍沒有動,半眯著眼睛,似笑非笑地望著景淩哲,神情慵懶,連起身行禮都免了,坐在那裏抱著沒喝完的半壇子酒問道


  “那陛下覺得我過得好不好?”


  形銷骨立,整個人隻靠一股子精神氣撐著,好像隨時會倒下似的,這幅樣子怎麽能叫好?景淩哲暗暗想。


  “我過得不好,可又能怎麽樣呢?”雲逍拂去身上的落英,帶起一陣淡淡的清香味道,摻雜著酒香,還有藥的苦澀。抬頭,桃花眼靜靜凝視著景淩哲。


  “陛下不可能放了我,又舍不得殺我,隻能這樣關著,說不定哪天關著關著,罪臣我身體不爭氣,一不小心就嗝兒屁了,豈不是皆大歡喜。”


  景淩哲挑眉,伸手取走了雲逍懷裏的酒壇子,身子都成這樣了還飲酒,嫌死得不夠快不是?

  “你怎知朕殺不得你?”


  雲逍瞅著被搶走放在一邊的酒,心裏有些不滿,仔細思量了一下,還是覺得沒有膽量和皇帝搶那半壇子酒,撇撇嘴,不甘心地收回了手。


  “這世上能殺了我的人多了去,聖炎教,皇家暗衛,甚至是一個毒用得好的江湖俠士——”雲逍頓了一下,然後低低地笑了一聲“誰都可以殺我,可偏偏就是你景淩哲,不能。”


  景淩哲也不惱,饒有興趣地坐在了他身邊,擋住了雲逍伸向酒壇子的手,緩緩道:“那你倒說出個理由來,朕便考慮考慮給你個體麵的死法。”


  “恐怕陛下比誰都清楚,何必還讓罪臣像老姑婆一般三番四次地絮叨?”還真愛刨根究底,可能是剛才喝了酒又吹了涼風,雲逍覺得身上有些冷,鼻子一癢,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然後,身上便多了一件暖和的外袍。


  不外道地裹緊了袍子,雲逍瞥了一眼似乎心情很好的景淩哲,冷哼一聲,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麽?

  這家夥和自己鬥了那麽長時間,即將大獲全勝的時候,忽然發現敗得一塌糊塗的對手早就在自己身邊挖了無數的坑,還呲著牙叫囂:“你動我試試看”,被這麽刺激,卻又不能一把捏死這個氣人的小子,他景淩哲早就怒火中燒了,擺這幅假樣子給誰看?


  都說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雲逍費盡心思等的就是這樣一個崩塌的契機。


  這一切還得從去年大寒的時候說起,雲逍清楚記得是出奇的暖和,日光融融,連房簷上的冰淩都融化了,正是倒春寒的預兆,恐怕今年的收成又是不好。


  而上一年兩廣地區又好死不死地發了洪澇,糧食顆粒無收,數萬人成了難民。兩次災害下來,想必國庫的存糧吃緊,別說那千瘡百孔的敦煌城,就連大承中原所用都緊巴巴的,頗有點拆東牆補西牆的趨勢。


  以往敦煌城有城主在,從來沒不用大承照料,自給自足,無論是打點不安分的西域藩國,還是清理擾邊的遊牧民族,都沒要過大承一個子兒。


  如今雲逍一走,那杯蠱蟲蛀空的銷金窟一下就亂了套,就算大承派了新任人馬去打點,卻也是亂上添亂。


  沒人知道上代敦煌城主哪裏來的龐大財路,更沒人知道到底要如何運轉這個完全被架空的孤城,即使是曾經在雲逍手下做事的人,除了死去的慕無端,更沒有人知道個確切。


  如果問題僅僅是這樣,景淩哲也並不著急,著手再培養一批人馬便足以對付這場混亂,可偏偏趕上這場騷亂的時間不對,正巧是春季。


  春季有個很不討人喜歡的事情要去做——辦春市。


  都知道自敦煌一去千裏,黃沙飛舞,大漠綿延,過了城便是西域各國。和中原不一樣,這些藩國多以遊牧為生,生性好戰,大承開國元年,敦煌曾出兵北上,平定了擾邊的藩國,並結成盟約,互利互惠,井水不犯河水。


  可那樣惡劣的環境下,那些西域國家怎會甘心放棄敦煌這塊肥肉?為了防止他們鬧事,敦煌城每年春季便舉行春市,讓這些遊牧民族用皮毛牲畜等物,與敦煌城交換糧食布匹等物,換得盟約的持續與邊疆的相安無事。


  問題出就出在今年是大承接手了敦煌,本來就捉襟見肘的物資怎麽算也不夠糊弄過春市,於是,本就不安分的藩國們開始蠢蠢欲動。


  雲逍等的就是這個契機,大承自顧不暇,西域欲作亂擾邊,而敦煌城這個絲路重鎮卻是大承邊關的一道重要屏障和大量物資來源,是死也不能讓給別人的。


  而景淩哲想重整敦煌城,沒有個幾年功夫是不成的,眼前矛盾迫在眉睫,最簡單的處理方法便是讓雲逍出麵。


  敦煌雖然實際上是獨立於大承的,可表麵上和大承也算是盟友關係,雖然互相嫌棄,但好歹也是自家人。


  景淩哲不敢處死雲逍,原因就是他發現了敦煌城完完全全就是被架空了,丟了城主便什麽也不是。


  在權衡利弊之下,終是饒了雲逍一命。


  而雲逍被景淩哲這麽折騰得死去活來,卻半聲沒吭,按他眥睚必報的性格,除了放長線釣大魚,尋找翻盤機會這一手外沒有別的可能。


  “記得十多年前,你因朕之故被太傅罰著抄書,”見雲逍欲離去,話鋒一轉,景淩哲忽地提起了昔年舊事,雲逍腳步一滯,默然回頭。


  “那時候見你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於心不忍幫了你,還是個孩子的你感激涕零地道謝。”景淩哲狹長的眸子靜靜凝視著雲逍,薄唇勾出一抹鋒利的笑容“雖然隻是個半大孩子,可朕分明看見了你含著淚花的眼睛在笑,幸災樂禍的笑。”


  “那個時候,朕便知道了,你這個狼崽子,即使是自傷七分,也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個留不得的。”


  雲逍沒有說話,冷冷地望著景淩哲,卻見後者低低地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雲逍一頭銀白的長發,歎息道

  “明天你便可以離開這裏了。”


  萬分小心,還是被狠狠咬了一口,這算不算是命?景淩哲苦笑,本以為可以把狼訓化成狗,卻忘了狼的耐心是極其可怕的。


  即使是屈辱了裝成了狗,夾起了尾巴,獠牙,卻是一直都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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