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身疲力竭真心藏
他頹然坐下,像是累極。
隻是瞬間,身上那股淩厲的戾氣便散去,背輕微地躬著,破碎袍子上的血跡像是層層疊疊的妖嬈梅花,傲然綻放在身上,有些不合時宜的優雅。
“下來。”蕭客行抬頭望著那一臉倦色的男人,張開雙臂“我接著你。”
聞聽此言,屋頂的男人不可見地笑了笑,巋然不動
“那招是對付姑娘家的,我一個大男人砸下去,你不怕給我當肉墊子?”
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銀發,他濺了血的衣擺如殘破的羽翼般垂下來,整個人像隻受傷的巨大白鳥,有種殘酷的美感。
“下來。”蕭客行依舊張著雙臂,薄唇抿成一線。
見他堅持,雲逍也不再和他客氣,剛才一番殊死搏鬥已是力竭,能撐著不倒已是不錯,更何況要施展輕功呢?
沒有多想,一襲白衣飄然而下,蕭客行張開雙臂,將掉下來的雲逍抱了個滿懷,雙臂收緊,卻怎麽收不想放手。
冷不妨被對方死死困在懷裏,蕭客行冰冷的麵頰緊緊地貼住雲逍的脖子,手臂攔在他腰間,像是要把這個人揉碎在懷裏。
心忽然被什麽填的滿滿的,蕭客行抱著雲逍,有些恍惚,他想告訴他,什麽狗屁聖炎教,什麽皇家職責,什麽恩怨糾葛,隻要你回來就好。他還想說,我們倆能不能不這麽明爭暗鬥下去了?這樣太累,我不在乎你到底是誰,你願不願意留在我身邊?
千言萬語哽在喉嚨裏,末了,卻沒能說出一句,隻是將懷裏的人抱得更緊。
男人強硬的擁抱不溫暖,反而帶上了幾分悲意。雲逍本來就有傷在身,被蕭客行勒在懷裏,隻覺得氣血上湧,全身的大傷小傷全都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姓蕭的你……”一句話還沒罵出,便被一口血嗆住,雲逍劇烈地咳嗽起來,唇邊帶上了紅色——聖炎使那一掌打得真狠,倒傷了心肺。
見懷裏的人受了傷,蕭客行皺了皺眉,將他攔腰抱起,打算先拖回聽風樓再找人醫治,卻見雲逍伸出沾滿血汙的手拍了拍自己,緩緩搖了搖頭。
一股青氣從他的眉間蔓延開來,像極了中了血屍蠱的反應,蕭客行臉色大變急忙將雲逍放下。
然而隻是一瞬,那青氣像是被什麽壓抑住一般,生生止住了腳步,如被鎖住的野獸,張牙舞爪之後,便無可奈何地褪去。
“看見了?”雲逍揉了揉眉心,笑道“你說我還走得了嗎?”
說罷,大大咧咧地打了個哈欠,神色疲倦,一心隻想找個地方昏天黑地睡一覺。
蕭客行眸色複雜地看了他半晌,見天色已暗,抱起雲逍就近尋了個破屋,打算在這鬼巷暫住一晚。
將雲逍放下,叫他肩膀側過來靠在牆上,蕭客行見他唇角一點血跡還沒擦幹淨,襯得那有些灰敗的臉色越發觸目驚心的蒼白。
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忍不住俯下身去,輕輕含住他的嘴角,竟將他那流落的一點血舔了去,微微歎了口氣,伸手插入雲逍的鬢發裏,兩人靠得極近,呼吸相聞。
雲逍疲倦至極,睜開眼睛冷冷掃了這趁人之危的偽君子一眼,便又閉上了眼睛,輕輕開口。
“掛成一排的腦袋都是血屍,現在出了三個,還剩八個。”
他的聲音低得幾乎不可聞,仿佛呢喃細語般,徒增了幾分曖昧。
“那你呢?”蕭客行定定望著他“第十二個鉤子還是空的。”
“嗬……”他嗤笑道“那聖炎使想拿我作血屍?就她那點本事……”聲音逐漸低了下去,雲逍靠著蕭客行的身子歪了歪,再也抵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蕭客行脫下外袍給雲逍披上,看著他滿頭銀發淩亂地散著,襯著蒼白的臉色,連那上翹的眼睫都是如霜雪一般,不由得一時看的出神。
他想這個人原來這麽好看,桃花般的眼,修長入鬢的眉,高挺的鼻梁,嘴唇略有些蒼白卻觸感柔軟,精致細膩的皮膚如瓷器一般,卻沒有瓷器那麽冰冷,總是溫暖得恰到好處,隻是這一頭銀絲,平添了幾分滄桑,那觸目驚心的慘白倒讓人覺得那是天下第一落魄傷心的顏色。
不由得歎氣,在人麵前,雲逍總是一副沒譜沒調的紈絝子弟模樣,一張利嘴能說會道,損起來不知道能氣死多少朝堂上自恃清高的扁毛畜生,誰知道這成天不著四六的家夥到底是什麽來路呢?
自己是哪路貨色,背後的人是誰估計都被他摸得透透的,一開始黏上他便是另有所圖,一口一個美人,叫得那叫一個親熱。等覺得自己已經構成了威脅,說翻臉就翻臉,對他退避三尺。
還說他是偽君子,這家夥也和他是一路貨色,都是過河拆橋的小人做派,單是如此也就罷了,過河拆橋他也能劃船過去,可萬一他哪天真的連橋都懶得拆,眼裏半分也沒有他了呢?
想到上次情迷意亂間那一句“淩哲”,蕭客行就氣不打一處來,連那瓶茶葉都沒給自己那禍害皇兄捎過去,直接自己喝了。
同是一個娘生的,一個是九五至尊,一手遮天,一個隻能當個見不得光的奴才,風裏來雨裏去,末了,好處全被皇兄搶跑了,自己兩手空空,好不容易遇上了看對眼的人,卻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在那便宜皇帝手裏。
心裏被這團不知道哪裏來的怨氣堵得難受,蕭客行看著雲逍平靜的睡顏,特別想在那張可恨的臉上擰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一直嗚咽的風聲忽然停了下來,蕭客行耳力敏銳,隻覺得這巷子裏像是有女人嬌俏的笑聲。
懷裏的雲逍已經睜開了眼睛,兩人依偎著聽那嬌俏的笑聲一遍又一遍回蕩在空氣裏,聲音陰冷惡毒,帶著一股子死氣,讓人不禁一身身起雞皮疙瘩。
獵物來了——雲逍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手裏的匕首泛著寒光,回眸對蕭客行笑道
“有沒有興趣和我去會會那第二位聖炎使?”
“去送頭顱給人家作血屍?”蕭客行挑眉,手裏的劍也出了鞘。
雲逍笑彎了眼睛
“變得那麽綠也忒惡心了,我說我是去吃人的,你信不信?”
說罷,一襲白衣已經施展輕功,如一隻白鳥,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