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尺男兒三尺賤
幾日後,江南點蒼派的門口堵了一隊不速之客。
“我說美人,賞風景哪有你這麽賞的,”雲逍有氣無力地伏在馬背上,叫苦不堪“這日也趕路夜也趕路,連個回籠覺也不讓我睡最後就為了來看這個道觀?”
自從那日蕭客行從雲逍身上探出了浮生佩,第二天就強行拉著雲逍,美其名曰“賞秀明山水”,鬼知道他安得什麽心,雲逍看著他身邊站的一隊聽風樓侍衛在他麵前橫成一排,擺了個“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的打劫造型,就是不想去也沒轍了。
不明不白地上了賊船,雲逍一身的懶骨頭被蕭客行路途上好一頓折騰,別說美食美景,就連停下來休息都少有。這可苦了好吃懶做的公子哥兒,雲逍一路上費盡了嘴皮子,可那蕭客行就像塊油鹽不進的石頭,任雲逍軟硬兼施,也不給一點麵子。
蕭客行瞥了一眼雲逍半死不活地在馬背上晃晃悠悠打瞌睡,轉頭揚聲道“在下聽風樓蕭客行,貴派托付的貨物已押到——”
聽風樓在江湖上押鏢的水平堪稱第一,各大門派都時不時會將重要貨物托付給這絕對保險的鏢師隊伍,隻不過這些雜事都是手下去做,鮮有讓蕭客行親自出馬的。
話音還沒落,那扇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那須發皆白的掌門攜著一眾弟子迎了出來。
“難得蕭樓主親自押鏢,老叟能見這聽風樓主一麵,真是三生有幸啊。”
一聽這話,雲逍躲在蕭客行身後撇嘴。
“你瞧這點蒼派上上下下,人模狗樣都是和這老頭子一樣的偽君子,七尺男兒三尺賤,這話不假。”
仙風道骨的點蒼掌門可沒聽到雲逍一襲大逆不道的話,蕭客行一拱手。
“久聞蒼掌門氣度不凡,如今一見,也不枉此行。”
呸!雲逍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真是偽君子遇上偽君子,一個比一個賤,再瞅瞅蕭客行腰間的利劍,心裏嘀咕:果然用劍的人基本都是偽君子,一打一個準。
百無聊賴地聽這這兩個偽君子你一句我一句地互捧臭腳,雲逍伸手挑過路旁的柳枝扯下幾片葉子。
這邊蕭客行正和蒼掌門客套,一個及其不和諧的尖利聲音撕破空氣,劃得人耳膜生疼,轉頭,那個禍害拿著幾片柳葉,一臉無辜。
“蒼老頭,你看你這兒的葉子都這麽粗野,長得再俏也吹不出一首好曲子。”
幾句話沒大沒小,蒼掌門一開始沒看見雲逍,這一會兒強擠出一個笑容。
“沒想到雲老板也跟著蕭樓主一起來了,老叟真是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那張臉上的笑要多假有多假,雲逍料到這掌門其實恨不得一輩子不用看到自己,急忙用手一指蕭客行。
“我是被他押過來的。”
“原來二位是結伴遠道而來,路途遙遠,想必二位也受累,老叟這就為各位安排住處,好好休整。”
“那蕭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蕭客行意味深長地掃了雲逍一眼,見後者僵在原地,忽然覺得心情大好。
晚上給蕭客行接風的宴席,雲逍沒去,說是“全身都頭疼”。
蕭客行難得地沒為難他,隨他去了,雲逍也樂得個輕巧自在,叼根草,吊兒郎當地仰躺在屋頂看月亮。
這江南真不愧溫柔之鄉的名聲,連月亮都柔美的要掐出水來。雲逍望著望著,莫名生出些許感歎,看慣了大漠裏的冷月如霜,打心裏都覺得月亮是陰冷的,和夜晚大漠的風一般,冷到骨頭裏去,從沒想過同一輪明月在別處也可以柔媚如斯。
忽然一個陰影擋住了他的視線,雲逍頭皮一炸,趕緊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扯出一個笑“美人不是赴宴去了嗎?”
蕭客行盯著雲逍半晌,皮肉不笑道“嗯?頭疼?”
“托美人兒的福,已經不疼了。”雲逍頂著一張厚如城牆的臉皮,撒謊都不帶紅臉的。
蕭客行挑眉,隨後悠然在他旁邊坐下,雲逍心懷鬼胎正想腳底抹油,卻被蕭客行一拉,身形不穩,跌坐到他懷裏。
“我有事要問你。”懷裏的人似乎不滿坐在他膝上,抗拒地向外掙脫,蕭客行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攬住雲逍的腰將他整個擁入懷中。
“聽蒼掌門說你與點蒼派一直有生意來往。”
雲逍悶悶地點了點頭,似乎對他的話題很不感興趣。
蕭客行見他不願理自己,自顧自說道“按理說既然和點蒼派做生意來往密切,怎麽蒼掌門如此不待見你,莫不是你黑了他錢?”
盡管對方的話語帶了幾分玩笑意味,雲逍繃著的神經一直不肯放鬆,欲左右而言他,卻被蕭客行捏住了下巴。
“說實話,你賣了什麽?”聞聽此言雲逍眯了眯眼睛,不怒反笑。
“美人這是想和我做交易嗎?”轉身,他跨坐在蕭客行身上,唇貼著他的耳朵,嗬氣如蘭“我告訴你,那你拿什麽來換?”
“以身相許夠不夠?”眼前的人像隻滑手的狐狸,笑得風情萬種,眼中卻凍結了一天一地的冰霜。忽然有種錯覺,這個人身上的沒譜沒調,憊懶不堪就是一張畫出來的皮,蓋住了骨子裏天生的龍鳳之姿,若有機會,這人絕對是指點天下,運籌帷幄之輩。
雲逍怔了一下,彎唇“這可是你說的。”下一句話還沒出口,身子一歪,被蕭客行猛地扯入懷中,向旁邊滾了兩圈,狠狠撞上他的胸膛。
揉了揉撞得發酸的鼻子,雲逍剛想開罵,眼睛一掃,剛才他倆席地而坐的地方竟插了一把泛著寒光的小箭,刃尖上泛著幽蘭,一看就知道是淬過了劇毒。
“到底是衝著咱倆誰來的呢?”看著幾道黑影將二人團團圍住,雲逍欠揍地搖著扇子,一點也不緊張“賭一顆夜明珠是衝我來的。”
蕭客行的手法快如閃電,手起刀落,地上多了幾具黑衣屍體。
黑衣人武功都不弱,再加上人數眾多,蕭客行一手護著雲逍,竟一時間難以突破重圍。
嗖地一聲,一道冷光從及其刁鑽的角度射出,不偏不倚地正中黑衣人胸口,那人哼都沒哼就倒下了,屍體開始滋滋冒煙,不出一會兒就在眾人眼下化成了屍水。
好烈的毒!蕭客行有些意外地看著雲逍手中的描金扇子,扇底閃過寒光,分明是藏了暗器。
“哎呀哎呀,看來那點兒暗器功夫都還給師父了,”雲逍搖搖頭,伸出手,指著另一個黑衣人“本來是對準你的。”
黑衣人被他這一招晃得愣住了,蕭客行趁著這個功夫,殺出一條突破口拽著雲逍衝出了重圍。
“看來這七尺君子三尺賤真沒說錯,蒼老頭是準備滅我的口啊。”兩人腳程不慢,雲逍提著真氣才勉強跟上蕭客行的步子,聲音低如耳語“這派了不少高手,沒想到我的命這麽值錢。”
蕭客行挑眉“你怎知道是蒼掌門?”
“除了他這裏我想不出來第二個能這般過河拆橋的人了,”雲逍聲音一大,腳下速度便慢了下來,蕭客行見了便曉得他跟不上自己,伸手拽住他一隻胳膊,雲逍也不客氣,從善如流任他拽著,聲音還有些氣喘“我握了他太多把柄,不死得快才怪!”
話音剛落幾條黑影便如鬼魅般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