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鴻門宴間爛賬翻
第二日,天還未亮,慕無端便被自己這個不著四六的主子踹醒。
那平時沒個正行的少爺難得地蹙著眉,骨子裏的憊懶勁兒此刻竟像一層能隨便揭下來的紙,桃花眼裏的淩厲讓人心驚。
“無端,你現在手裏有周邊錢莊的賬簿嗎?”
一句話,慕無端的睡意就消了,急忙爬起來,乖乖將賬簿奉上。
雲逍從袖中取出一枚雞蛋大小的夜明珠,借著淡淡的熒光,快速地瀏覽近些日子的交易。
他低著頭的時候,看不見他臉上常見的戲謔笑容,讓人感覺有些冷漠。
“唉唉,怎麽還是那麽點錢,還不夠我買隻香貓的。”雲逍合上賬簿,大大咧咧舒展四肢,一點不客氣地仰麵倒在了慕無端的床上,末了還滿足地歎了口氣“無端的床借我一下……”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少爺看完了?”像是習慣了他這般陰陽不定的脾氣,慕無端收起賬簿,拿過被子給這個淨給人添亂的少爺蓋上。
“賬目上克扣的稅賦有些放肆過頭了。”
就在他彎腰為雲逍掖好被角的瞬間,雲逍迷迷糊糊地在他耳邊道,聲音極其輕。慕無端一怔,再看去,自家主子已去見周公了。
窗外的氣息忽地變了一下,慕無端按住了袖中的軟劍,薄唇抿成一線。
少爺應是早察覺外麵有人監聽,方故意倒頭大睡吧,也真難為他了,離開了敦煌還得如此殫精竭慮。
此時另一邊。
“查賬目?”蕭客行聽這屬下的稟告冷哼一聲“他真會挑個時候。”
想起白天他看自己的輕佻眼神,蕭客行就覺得人真是不要臉天下無敵,竟對著一個大男人叫美人,真不怕把隔夜飯嘔出來。
既然那人能隨便找個孩童就要收幹女兒,能對著自己叫美人,半夜起來查賬目是不是也算可以理解的行為呢?
趕緊搖了搖頭,將這個很“雲逍”的想法甩了出去。
不過不怪雲逍查賬,自己來這一趟也是由於這地方的賦稅漏洞。
沉思半晌,蕭客行開口道“備馬,到衙門去一趟。”
“可主子,咱的馬都跑光了……”
“……”
一夜折騰,天總算亮了。
慕無端揉了揉太陽穴,看著掛在自己身上困得東倒西歪的少爺,恨得牙根癢癢。
半夜被踹醒的是他,被折騰起來翻賬的是他,被占了床沒地方睡隻好睜眼到天亮的還是他,可自家這個不爭氣的少爺一副沒骨頭睡不醒的樣子,是誰說今天要去查錢莊的帳來著,現在日上三竿,才從屋裏挪到門口,按這個速度,在沒有馬匹的狀況下,今天日落前能挪到錢莊就不錯了。
正拿這個祖宗沒辦法,外麵一陣騷亂,一隊人馬不當不正地停在了小院門口。
“怎麽回事。”困得迷迷糊糊的雲逍終於舍得放開了可憐的管家,抬手掩麵打了個哈欠,一雙桃花也似的眼睛半睜不睜,水氣氤氳的,看得來通告的官兵一呆。
“呃,縣太爺聽說平安錢莊的大老板遠道而來,設了宴,已在衙門侯著了。”
聽聞此言,慕無端神色不可見地變了一下,這種場景橫豎就是場鴻門宴,不就是過來查下帳,用得著這麽弓杯蛇影,坐立不安嗎?
雲逍撇撇嘴,聲音還有些睡意朦朧的帶著幾分鼻音。
“無端啊,你說為什麽一大早就有人請客吃飯啊。”
慕無端皮笑肉不笑“常言道晚起的鳥沒蟲吃,少爺起的這麽晚還有人請客,屬下也有些摸不到頭腦了。”
雲逍環顧四周,這衙門全員出動包圍了他的住所,一副你若不去我便不義的樣子。
就算不想去也不行了,心裏暗暗歎氣,這縣太爺的手段弱爆了,不過是來查個帳,就這樣窮緊張,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心懷鬼胎。
“既然有人請客就沒有不去的道理,縣太爺的麵子在下可不敢不給。”把打到嘴邊的哈欠憋了回去,雲逍懶懶散散地活動了一下身子,無精打采地跟著這大隊人馬向縣衙方向而去。
此時此刻,縣衙正亂成一團,蕭青像個黑麵神一樣豎在門口,另一邊蕭客行盯著眼前對不上的賦稅賬目,冷笑。
“李大人,這怎麽解釋?”縣太爺急的滿頭冒汗,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卻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解釋,但貪官畢竟有貪官的職業素養二皮臉的功夫可不是蓋的,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咱這莊子的百姓自願為朝廷多交點稅,不也是件好事嗎?”連草稿也不打,這縣太爺侃侃道“您看這莊雖小,但百姓個個都記得皇上的恩德,而且那錢莊平時賺錢也不少……”
“什麽叫賺錢不少,現在賺的錢連兩年前的一半都不如,再這麽下去我錢莊裏的一幹人等就該喝西北風了。”一個充滿怨氣的聲音從門外冒了出來,雲逍懶洋洋地繼續哈欠連天“唔,可憐我的波斯香貓,這把買不成了……”
蕭客行有些意外地瞥了雲逍一眼,卻見這家夥和自己對了一下目光,竟歡天喜地地衝了進來,連守在門口的蕭青也沒攔他。
“若知道有酒有茶有美人,我雲某也不至於在路上磨蹭這麽久啊。”雲逍搖著扇子,活脫脫一副調戲小姑娘的紈絝子弟模樣。
蕭客行完全無視了這沒正經的家夥,冷聲道“看來這賦稅是你不情我不願的傑作,想必除了錢莊其他商鋪也深受其害吧。”
“這……”李縣令臉色慘白,喉嚨裏咯咯作響。
雲逍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像個說書先生般滿嘴跑賬目
“上月各項雜稅加在一起,平安錢莊少盈利了至少千兩,現在又增加的五穀稅,印花稅,地契稅,鬼知道那是什麽,加起來錢莊這點利潤都快賠幹淨了……”吧啦吧啦吧啦,雲逍的兩片唇一張一合,竟將近一個月的平安錢莊的賬目編成了評書,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隻見那縣令的臉色先白後綠,綠完再紫,最終竟變成了瘮人的烏黑,頭一歪,從椅子上滑落,一雙眼睛像金魚一般鼓了出來。
雲逍這才停下了口,奇怪地撓撓頭“不會是被我氣死的吧,那我罪過大了呀。”
蕭客行上前探了一下,皺眉“是中毒。”
什麽人能在這麽多人的眼皮下給李縣令下毒?而且時間掐得如此恰到好處,即便還是高手也難得做到如此精準。
讓屬下處理了一下後事,一場鬧劇終於落下了帷幕,蕭客行正考慮下一步該如何,耳邊那磨磨唧唧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美人你就讓我一窺容顏吧,我雲某絕對會負責的。”
蕭客行登時無言以對,看著眼前這個搖著扇子,笑得一臉無賴的家夥,十分想找個東西堵住他的嘴。
“蕭美人準備去哪?”雲逍笑嘻嘻地湊上來,完全無視了自家管家漆黑的臉色。
“西湖,難不成雲兄也順路?”蕭客行難得地搭理了一下這個禍害。
“隻有美人才和我誌同道合,”雲逍輕佻地伸手想摸摸蕭客行的臉頰是真是假,還沒摸到就被對方抓住了手腕,急忙訕笑道“所以嘛,蕭兄絕對是美人無誤。”
蕭客行皮肉不笑地盯了雲逍半晌,方放開他。
看著雲逍苦不堪言地揉著被自己捏紅的手腕,在一旁滿眼不甘地齜牙咧嘴,似笑非笑道
“雲兄還是找個大夫看看吧,眼疾可不是小病。”
雲逍這個記吃不記打的撇撇嘴,欠揍道
“可不是嘛,還沒上年紀,這眼睛就不好使了,趕明兒找個郎中瞧瞧去,要不怎麽一直看不穿美人臉上的易容破綻?”
說罷,又一次不怕死地想捏蕭客行的臉。
蕭客行冷笑一聲“那雲兄真是品位特殊。”
“那是,我看美人可從沒走過眼。”雲逍樂顛顛地跟在他身後,不知恬恥地搖著他那把繪著牡丹的描金扇子。
慕無端跟在後麵,一臉無語,自家主子厚皮子,尖嘴子就罷了,這回又加個斷袖子,整天跟在一個大男人身後美人美人地叫著,自家少爺的不著調怎麽越發嚴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