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獎罰
該是這手繪瓷器給了這皇帝諸多期許,這獎賞給的頗為大方,壓根沒叫周晗周旋就痛痛快快地批複了,還附上了一句以後這樣的小事兒就由祁佑跟知行自個兒做主了。
祁佑知行接了旨意,掃了一眼上頭的旨意,斂了神色,心下有了主張,既然獎賞能自個兒作了主,那懲處自然也是。
四處窯洞一共有工人近兩百個,另有二十來個手藝人擠在洪家私窯處,最後還有個供了私窯的洪老爺,祁佑跟知行心中也是記著的。
獎賞不多不少,送來千兩銀子交由祁佑自個兒分派,一同商議之下,祁佑知行決定私人補上一百五十兩,不論工人還是手藝人都給上五兩的補貼,洪老爺那兒另獎賞五十兩,用作這幾月裏私窯的租賃費用,比照著算,銀錢上定是洪老爺吃了大虧,私窯幾個月的空窗,損失沒有近千兩,也有幾百,區區五十兩補虧空那是杯水車薪。
可這五十兩師出有名,乃是一番獎賞,更是請示過聖上後的獎賞,之於洪老爺子這樣的商戶來說則是一份天大的榮耀,怕是用也不敢用,得時時供著才行。
而對於那些工人來說,唯有拿到手的銀錢才是最踏實的,五兩不多可也不少,省一省便是一年的花用。
這獎賞一事便就此定下,下一步便要揪出那張名單裏不少的偷奸耍滑之輩。
一處官窯裏攏共也就近五十來號工人,十來人早已被李代桃僵地代出去了,進來頂替做事兒的十來人又多是那章二這般憊懶滑頭的人,在官窯裏更是每日晃晃蕩蕩假意勞作,這一月下來,比起其他三處官窯,鎮郊這一處進度已經慢了許多。
不論是原先那些紅色的還是進來頂替的十來人,算一算一下要懲處二十幾人,算得上一番大動作了。
……
鎮子炭火鋪子裏進了貨,再到底下鄉裏零散地賣炭火的劉阿伯年輕時候就沒了媳婦兒,靠著這一進一賣一路將唯一的兒子拉拔長大,可惜兒子長大後興致不在念書,也不在繼承他走街串巷賣炭火的行當上,隻跟鎮子裏幾個無所事事的兒郎們一塊兒晃蕩,一直晃蕩到了十六七的歲數,劉阿伯心裏焦急萬分,每日進炭火時都是愁眉苦臉的,可自打年前開始他便不皺眉了。
隻因新縣令走馬上任,放榜招工建官窯的消息放了出來,虧得他走街串巷消息靈通,得了這消息,心思一轉,立刻趕在眾人前頭,給自家兒子報了這一差事。
一月半兩銀子還貼補飯錢,這官窯少不得要建個小半年,這一趟下來少說也有幾兩銀子可攢。
他兒子十七八了,有的是一把好力氣,遊遊蕩蕩也到底不像話。報了名字後劉阿伯炭火也不賣了,直接進家門提了這好消息。
劉義,也就是劉阿伯那兒子聽了卻直耍賴,鬧著喊著不要去,還是劉阿伯拿起了棍棒將人打服氣了才算。
打了一通後劉義也乖乖地進了窯洞,不論每日回來要抱怨多少次,總算有了個穩妥的行當。
這天底下除了念書,哪還有不賣力氣不累人的活兒?就是念書,就算有念書的天賦,那也是一年整季地趴在書桌上。他要抱怨就抱怨吧,反正人是送進去了。
就因這事兒,他高興了好一陣,這樣的好差事,好些人就因為手腳慢了些沒報上。
鎮上那炭火鋪子的齊管事就想替他兩個過繼出去的兒子報一報,可惜趕過去時已經報滿了。
劉阿伯每日去批發炭火時總能聽得齊管事一陣眼紅似的感歎。
說什麽他兩個過繼出去的兒子如今也是姓程,論輩分可也跟如今的縣老爺稱兄道弟,趕明兒要回去同程家的族長說一說,差事總是自家人用得得當。
劉阿伯聽他胡咧咧,他可是早就遠遠地瞧過幾眼縣太爺,可不是那等徇私的人,報了名便是登記在冊的工人,哪還有添一添換一換的道理。
於是這管事這麽說,劉阿伯也渾不在意。
反正他兒子是有著落了。
一月過去也看他拿了工錢回來,劉阿伯不指望要兒子的辛苦錢,隻叫他自個兒拿著,該花花該存存,他隻指著自家兒子的性子能在那一處曆練曆練,撇去浮躁,踏踏實實穩穩當當的。
到第二月的時候,劉阿伯也就不管顧了,反正窯洞裏是每日點卯,容不得他兒子胡鬧,因而他便徹底放了手,每日父子倆都是早出晚歸,隻晚飯碰個麵,隨意說說話。
隻這一日,他出門轉了一圈後發現忘了帶夾炭火的鉗子,若是用手抓著,這一日下來指甲縫就都是碳渣子,清洗不易,何況他還得回家做飯呢。如此一想,他也就不怕麻煩地再回了一趟家。
就是這一回,才發現自個兒被親兒子騙得團團轉。
鉗子都是放在自家大門背後,他拿了便可走,可忽的聽見屋子裏竟隱約傳來了說話聲。
家裏平日就他們父子倆住著,他人在這兒,兒子在官窯忙活,哪還有第三個人!
他左右看了看,難不成是進了賊?
可他們這邊上就住了個捕快,賊都怕著呢!何況新縣令上任後,每日都有官差定點地巡邏,治安好得沒話說。
而這人聲也做不得假。
握了握手裏這把跟了他十來年的鐵鉗子,他想了想,還是往裏走了走。
可下一刻,他就聽到了自家兒子的笑聲。
“等會兒到了正午,你去買幾瓶好酒來,反正正午窯洞那處也有半個時辰的空檔,別人見了也不會起疑。”
這話裏的嘚瑟勁兒聽得門外的劉阿伯渾身僵硬,當即愣在了原地。
裏邊還繼續說著:“如今又不能光明正大地進賭坊,就在我家將就將就成了!也就我家,我那老爹每日早出晚歸的不會闖進來!”
哪知這話一落,大門就“砰”地一聲被踹了開。
隻見正堂裏四人圍坐在小桌子前,滿臉驚愕又恐慌地看著他,兒桌上擺著一副葉子牌,正打到一半。
劉義下意識站起身,結結巴巴道:“……爹……爹,你……怎麽回來了……”
其他三人見狀也都哆哆嗦嗦地起了身,劉義這爹拿起鐵鉗子打人的模樣誰沒見過,三人眼神一示意,索性拋下劉義齊齊跑出了門外。
劉義心裏大呼好沒義氣,可麵上卻不敢作聲,隻顫著身子腳軟。
劉阿伯黑沉著臉,隻鐵鉗子往那副葉子牌上一扔。
到了此刻,他如何不知道他這兒子使了什麽下作手段!
鐵鉗子“哐當”一聲敲在桌子上,嚇得劉義站都站不住,直往後退。
被抓了個正著,哪還有什麽狡辯的心思,沒一會兒就一五一十地將幾人做的事兒給說了出來。
自個兒不好過了,奔著一道落水的心思,將其他幾個也供了出來。
劉阿伯聽得怒火中燒又一陣驚懼。
“你……你是說你們找人來頂替了你們?!如今在官窯裏混進了十來個不知道是誰的工人正蒙著麵代替你們幹活兒?!”
劉義還想辯駁一番:“就……誰幹不是幹啊,他們幹了活兒,到時工錢還是平分的,我還白白拿了一份銀錢。
這回輪到劉阿伯腳軟了。
“頂替你的是鎮郊章家村的章二!有名的混混!進到裏麵能不偷懶耍滑我就把你丟了認他做兒子!”
劉義小聲嚷嚷:“那也有程興程旺呢!他們也頂了名額進去了,總不會亂來吧……”
“程興程旺?!”
劉阿伯當即喊了出來。
難怪最近炭火鋪子裏的齊管事也不苦著臉了。每日看他來批發木炭都笑眯眯的,敢情他前腳才跟這老爺們暗自較勁兒,後腳自個兒的親兒子給人家兒子安排了活計!
劉阿伯已然生了大火氣:“到底還有哪些人頂了進去!”
聽著兒子一個一個地報出原有的名額,再報出頂上來的那些人,兩方一加牽扯了二十來號人,劉阿伯心裏頓時一陣絕望。
他是最最尋常的小老百姓,當官的就是天,有天生的敬畏在,何況這新縣令做的還是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到頭來卻被自家兒子算計了進去,這要是反應過來了……
敢在聖上親自下達的政令裏攪和,這是何罪名……
劉阿伯不敢再想,當即撈起桌上的鉗子不顧兒子叫喊打了下去!
打過後又用繩子捆了手,押送著走到大街上,要一路送到祁佑那兒去。
親自押過去請罪總比日後查出來再受罰要好些!
得虧近了正午,街上人少,可見了這一陣仗沒有不看熱鬧的。
劉義挨了親爹多少打了,可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丟臉麵的。走路一瘸一拐,手被捆的嚴嚴實實,往日裏還會叫嚷幾句,可今兒跟失了聲的啞巴似的,一句都不反駁。
“老劉!你兒子這是又幹了什麽?這麽大喇喇地送去哪裏啊?這時候不應該在官窯嘛!可是官窯裏放工了?”
劉阿伯瞧了一眼也不應聲,他哪裏還敢說什麽,這樣的罪名……他兒子活脫脫一個攪事精,說不說出來都是丟祖宗的臉麵!
見他這般模樣,旁的人也不問了,隻道是劉義連官窯放工這麽短的時候也不安分,又好奇這是要將人送去哪裏。
有人見怪不怪,掃了一眼就算,也有閑人,倒是也一路地跟了過去打算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