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周晗到
“私塾?!”
本以為是一副為找到安頓之地而歡喜的場景,卻見在座聽到的沒有不吃驚的。
祁佑語氣一頓,未問出口,就有一個漢子心直口快,直接道:“大人,咱們這粗手笨腳的,怎好進私塾那樣的地方,沒的把地兒給弄髒了!”
“是啊!大人!眼見著不會落雪了,風也停了,咱們隨處搭個棚子,被子捂得厚實點也成的!私塾那是個幹淨地兒,咱們這灰頭土臉的,進去別辱沒了那些先生。”
他們都是地道的老百姓,從來就覺得讀書是件極厲害的事兒,讀書人更是叫人敬仰,此刻卻要搬到那私塾裏,這不是窮小子進富戶堆裏,又不安又不敢嗎!
眾人紛紛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口,直到見祁佑已然皺了眉,才放小了聲兒,逐漸閉了口。
藥鋪裏安靜了一瞬,祁佑神色未見好轉,沉聲道:“我且問你們,隨處搭個棚子,你們大人受得住,那幾個孩子可受得住?”
傅青適時添上一句:“雖熱度稍低,但也不可不防,冰天雪地裏凍著,一晚上過去怕不是要燒糊塗了。”
一群人麵麵相覷,下雪不冷化雪冷,這樣的天,他們大人扛一扛能熬過去,可小孩子呢……
幾個婦人看看懷裏抱著的孩子,心裏已有些躊躇。
祁佑繼續道:“私塾裏都是讀聖賢書的孩子,知民貴君輕,懂民為國之本,一間小小的私塾能解了眼下的困境,日後他們知曉了,隻有寬慰,再無計較的。”
“若你們不願住私塾,我隻能將那縣衙騰出來,端看你們擇哪一處。”
這一句落下,一眾人再沒有猶豫的。
“私塾就好私塾就好,咱們不能給大人添麻煩了!”
真要是住進縣衙裏,他們怕是走路都打顫了。
有老人家抹著眼睛輕聲道:“咱們就聽大人的安排吧,別再駁了他們,這大冬日裏,早些安頓了大人們也能早些回家休息,咱們已添了這諸多麻煩,再駁來駁去的不就成了沒眼色的嗎。”
一眾人聽了一瞬沉默,前頭他們既不願跟鎮上的鎮民們一道住,現在又不願住私塾,可知這兩個主意也是兩個大人思前想後才得來的,他們一味地不敢不願,到頭來還是給大人們添麻煩。
一語點醒後,這一群人再也沒有話可說的,由傅大夫號完脈後便一聲不吭,隻安安靜靜坐在原位上等著祁佑安排。
見這景象,祁佑也不言語,心內卻是鬆了口氣。
耿榮跟柳仁兩個將空蕩蕩的幾個大盒子收起,便見祁佑看了他們一眼。
耿榮顛顛地跑過去:“祁佑哥,有什麽事兒要我們做的?”
他頭一回見祁佑使出官威,方知在外頭,自家這個哥哥已是個厲害人物了,心底裏滿是敬佩和得意。
祁佑輕聲道:“你跟阿仁去鎮上幾家鋪子那兒買些菜蔬米麵,還有被子,衣物也不可缺了,備足後叫上這些官差一道送去私塾。這些先走家裏私賬,你回去通春姐說明了。”
耿榮精神頭十足地應下,又笑眯眯地朝一眾官差道:“各位官爺稍等,我們先將這些盒子送回家,等會兒再一道回合。”
官差們哪有不應的,這阿榮阿仁是春歸鋪子的兩把好手,從前進鋪子裏就領略過了,兩人又喊自家大人哥哥,他們心中看待時多少有些慎重。
安頓的地兒有了,看大人的意思要將米麵衣物都給備齊全,一眾人心中感激,麵上也不敢再說些什麽擾亂了大人的意思,隻眼巴巴感動地看著祁佑。
祁佑受不住這樣的目光,隻又轉頭叫傅大夫備下些配好的傷寒藥。
沒一會兒知行便從私塾那兒回來,說明已跟私塾那邊的夫子說定,提起是為收留鎮郊的流民,那夫子便一口答應,臨近過年,私塾裏的門房廚子跟一幹夥計早就回了家,留下幾間平日裏起居的空房間,正好能給這些鄉民們居住。
如此便也不耽擱了,從傅青那兒提了不少藥後,一部分官差留在這兒等耿榮跟柳仁過來準備一幹物件,一部分官差跟著一道去了私塾,到時也可幫忙收拾幾間房間。
有兩個大人領著,私塾那邊又痛快地應下,一眾鄉民心裏的忐忑也少了些,跟在後頭也不再多想,隻看著祁佑跟知行的目光愈加敬重。
因提前說起,私塾這邊也有了接應,除卻幾間本來就有床鋪的房間外,夫子又帶人整了兩處空房,倉庫裏多餘出來的木板擦洗幹淨後便放進了空房裏充作床板,應急時候,也隻能這樣了。
鄉民們本就對私塾滿懷崇敬,踏進這門便靜如鵪鶉,隻聽從夫子的安排。
能有個容身之所本就叫他們高興,又是在這私塾之內,幹幹淨淨的,兩個房裏還有現成的床鋪,已是天大的好事。
眾人自發地將有床鋪的房間讓給婦人孩子,以及幾個老人家。另兩處的床板便由幾個青年漢子各自認領了。
沒一會兒,耿榮跟柳仁兩個便帶著一眾官差到了,每人手裏拿著厚厚的被子或是各式衣物,也不叫那些鄉民們動手,直接自去床板處鋪得嚴嚴實實,地下的冷氣一絲一點都透不上來。
房間裏各有各的忙活,官差們不必說,而祁佑跟知行也是跟夫子重新將這事兒托付了一遍,實在是事出突然,至少得叫鄉民們將這個年安安穩穩地過了。
夫子自是滿口答應。
隻這一眾鄉民們無事可幹,幹巴巴地瞧著眾人替自個兒忙上忙下,看著看著,眼裏又是通紅。
上一趟天災,他們被迫逃難離鄉背井,這一趟卻是有了庇身之處,衣食無憂。
原心中因家鄉的貪官,以為天下官員毫無善念,根本不抱指望,來了這兒卻是每時每刻都在受著縣大人的好。
這叫他們怎麽也坐不住了。
祁佑跟知行同夫子說完了話,一行官差也鋪好了被褥,本就打算要回去了,卻見眼前突然跪了一地的鄉民,驚得他們趕緊要將就近的老人家扶起來。
可那老人家卻實心眼地避開兩人攙扶的手,紅著眼堅決道:“兩位大人不必攔,您受得住咱們這一跪!”
“這一個多月來,兩位大人前後進了鎮郊無數回,又是幫咱們擋木板,又是修繕屋子,還給了咱們正經活兒幹,咱們心裏便認定了大人是好官,而今日您二位又如此忙上忙下,陪著我們挨餓受凍,咱們這裏不情願,那裏不敢的,二位大人也從不惱怒,一句好官已不能表一表咱們心中的敬意。”
老人家長歎一口氣:“自咱們從鄉裏逃出來,無時不刻都在念著咱們的老家。”說到這兒他眼神又一凜;“可到今日,我老漢不得不說一句叫祖宗聽了不爽快的話,有大人們在,我老漢情願將這裏當做家鄉!”
一句句話擲地有聲,聽得祁佑知行心內一震。
葉落歸根,年紀大的人總願待在自個兒的鄉裏過完這一輩子,而眼前的一眾人被迫離鄉背井已是難堪,心裏眼裏不免常念故鄉,可今日卻從這老漢嘴裏說出願認他鄉作故鄉的話,這叫祁佑跟知行如何不震撼。
兩人一人一邊直將這老人家強行攙起來,後又麵色嚴肅地將後頭的人也叫了起來。
“老人家不必說這樣的話,你們在這兒一日,我們便將你們看做鄉民一日,離鄉背井已是艱難,若再不守望相助,恐失了為官做人的本分。”
“這是我倆的為官之道,不必過多言謝。”
老人家直直搖頭,卻不再辯駁什麽。
這兩個大人都是異常謙遜的,兩個大人謙遜,而他們卻是不能忘的。
如此安頓後,這一場風雪才是真的過去。
官差們自行回家,祁佑知行也帶著阿榮阿仁一道回去,沿路的積雪被掃得一幹二淨,路中央清清爽爽,各家各戶也都開了大門,迎了迎這久違的太陽。
不過兩三日的風雪,卻因這一場難好似過了大半月,四人急匆匆地回了家,這一日的憂慮才算徹徹底底消散。
……
風雪過後,鎮子上便一如往常地熱鬧,家家戶戶也備起了過年的一幹物什,今年的年禮注定要比去年準備得多了。
去年郭如意送來的一幹點心分別送了好幾家要好的人家,今年卻是要給郭家準備年禮了。這人與人之間緣分的玄妙如何能細想。
春歸細細地謄抄了一份要準備的瓜果點心和禮品,便著手開始準備。
郭家的自然不能少,小涼山的一幹鄉親也不能忘,蔡氏要不了多久就要生了,今年娘家的年禮春歸便一道給準備了,祁佑跟知行雖已在做事,但年後是正式上任,縣衙中的師爺,各路人手多少都得做人情,還有那京都的周晗,時常來信中說著公務繁忙又辛苦,少不得要多多給他備上,好寬一寬他的心。
隻東西還未準備好呢,誰能想到,這大過年的,周晗竟坐著馬車帶著郭家店鋪的人“噠噠噠”地來了!
更帶著不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