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等郭如意反應,她立刻起身往裏走,郭如意也緊跟著上去。
“我現在就寫封信,你托人趕緊送上去,他倆見了信即刻搬回那周家,一來到底安全些,二來,這手繪瓷器由周家牽頭上報,牽扯不到你家,也算對周家的一點心意,於你家的一點庇佑。”
春歸說寫就寫,將手繪瓷器上報給朝廷這一重要的事兒寫完後,更是補上了半頁半是指責半是勸解的話。這兩人隻見了前頭不免心裏遲疑,她這半頁的話見字如麵,兩人不聽也得聽。
這般寫著,她才越發覺得交給皇帝才是最好的法子。
大旱後雖照常過這日子,但各地也難恢複往年的尋常生活,國庫更是空空作響,一味地節流,需得五六年才能緩過勁兒來,因而這天下人跟上位者才如此懼怕這天災。
可若是能開源呢?手繪瓷器說金貴也不比那些黃金珠寶,可它獨特就獨特在手繪上,又是獨樹一幟的精細東西,若是能將這瓷器流通到其他地方,邊塞,西域,各個附屬國,京都手藝人在她之上精益求精,到時抬高價,市麵流通也是做得比郭府更好。
這一番投誠,得了上頭的好就再好不過,周家,郭家到時也能露個臉麵,祁王更是無法搶奪跟記恨祁佑知行。
若不得好,那也是一番心意,也算在聖上麵前有一番表現。祁佑跟知行得了這一時機,必定也會緊緊抓住。
在聖上麵前過眼的東西,你祁王若有臉來搶奪是存了什麽心呢?人到絕境,哪怕你是個王爺,春歸也不吝扣上一頂大帽子。
寫完後附上一張燒製流程圖交由郭如意,郭如意也不敢多耽擱,即刻就趁夜色趕回了家,又交給信使快馬駛向京都。
這一去又是五日,這五日想必那祁王還在氣頭上,暫時反應不過來,待反應過來,這書信也交到了兩人手中,該怎麽做也有了章程。
春歸驚出一身冷汗,靜坐在書房沉默著,若非顧念家裏還有幾個孩子在,春歸恨不得即刻就隨那車馬一道上去,而非幹等在這兒。
隻希望這一趟能有用吧。
直到知平小心翼翼地在門外叫她,她才驚覺到了深夜。小孩子最能體會大人們的情緒,可如今這個時候,春歸再怎麽強扯出幾個笑應付,看在他們眼裏也多少有些別扭。
小寶悄聲問過自家爹娘,蔡氏跟李誌存當然也不會將這事兒同一個孩子說明,平白叫他們憂心,也隻糊弄了過去。
一家子吃了一頓沒滋沒味兒的飯,因怕幾個孩子害怕,幾個大人隻閑扯了幾句家長裏短。
這五日春歸過得提心吊膽,小涼山的鄉民們依舊過著自個兒的日子。不論是李老爹夫婦倆上來看望蔡氏,還是裏正媳婦兒將程天保願意種上兩塊番薯地的事兒來說明了,春歸都裝作無事的模樣,跟往常一樣招待了,又說了幾句話,再好好地給送走。
日子跟往常一般無二。
漸漸的,鎮上一個外出遊商回來,同左鄰右舍說起京都的大買賣,鎮上的人才知曉了春歸琢磨的手繪瓷器在郭家的運作下在京都受歡迎得很,好多達官貴人都要買上一買。
得知春歸這雙巧手做出了多少好東西,一時之間,春歸風頭無量,就連去年新上任的縣令也托人到郭家買了一套瓷碗回家用上了。
春歸跟郭如意都明白,這是周家幫著造勢起了作用,如此春歸便已擺在了京都和鎮上兩塊明麵上,一動一靜誰都知曉。
等書信到了京都後,已是五日後的正午,這五日,知行祁佑推拒了一幹舉子的邀約,隻在宅子中準備殿試,殿試要考的策論題無非就是治國齊家平天下,往年的策論題目皆由周晗整理了給他們送過來練手。
時移世易,往往是富庶時談齊家,動.亂時論平天下,如今天下太平,聖上幾乎無家國之憂。
唯有一點,國庫空虛。
正午時,祁佑三個正一塊猜測策論題。
思來想去,最終將今日的題定在了如何充盈國庫上。
這顯然不是這幾人的強項。
周晗搖頭道:“我爹雖是吏部的,卻也時常說起戶部那些大人們每日被聖上催著開源開源,可說得容易,做起來卻實在困難。”
隻因去年那場大旱波及甚廣,南北各有程度不一的災害。百廢待興,日子總能過,可難就難在怎麽興。
“連戶部都沒法子的事兒,若聖上真叫我們一幫隻讀書未經世的學子來談論,也太過草率。”
幾人幾番思慮下,雖不以為那皇帝真會將充盈國庫作為策論題目,但這確確實實是他的一樁心頭難事。
祁佑不知想到什麽,一轉頭來不及捕捉,那思慮便一晃而過。
直到外頭信使快馬送到郭家主店,又由主店的管事送到周府,再由周府的小廝急急忙忙地跑到這兒來。
三人才從書房裏出來。
一封信這麽平平穩穩地送到他們手上,可他們神色卻都有些不安,才這麽五天,可見春歸是收到祁佑的信後立刻回了一封,想必是急得要命了。
接過後快速掃了一遍,看完後三人齊齊愣在原地。
將手繪瓷器手藝上交朝廷……
祁佑遲遲未出聲,知行周晗兩人已互相對望過一眼,從對方眼裏都看到了一絲難以掩蓋的激動後,默契地拍了桌子。
“……我們怎麽沒想到!”
“交給聖上!這不就是開源嗎!”周晗猛地起身,來回走了兩步。
“自古新奇難求,端看這京都多少達官貴人往郭家鋪子裏鑽,銀子大把大把地撒。這裏是這盛況,放到別處總壞不到哪裏去!”
“春姐真是!短短一日便想出這法子!這等的果決,她若是男子,朝堂上自有她一落腳處!”
周晗顯然興奮得難以複加。
祁佑重新拿起那封信,從後麵掉出一頁,他一愣,眉心不自覺地,立刻撿起來。
這一張才是春歸不忍克製,拋開理智後要說的,拿起筆想到什麽便寫什麽。
“君子不立於危牆,困獸才將生死置之度外”前頭還正經說教,字跡端正,到後麵卻是越寫越急。
“既無自保的意識,何必說些相守的好聽話!我已到年歲,村頭鎮前多的是大好男兒!”
短短一行字看得他手一顫,麵色一下僵硬,心內不知是喜是憂。
等兩人發現還有一張後迫不及待來看,卻見祁佑已收起了那張,麵上強裝一番鎮定。
“周晗,勞你同伯父說一聲,我與知行還得多叨擾幾日,春姐信中所說由你周家牽頭將這事兒報上去,想來還要幾番商議。”
周晗不疑有他,立刻把對這一張紙的興趣轉到了這話裏,邊點頭便喜不自勝地笑:“好嘞!我這就回去跟我爹說,你倆快快收拾行李!我爹聽了該高興壞了!”
說完他朝告辭,快步跑了出去。
而知行卻依舊對這一張起了興趣,他挑了挑眉,朝祁佑示意。
祁佑無法,這上頭也罵了幾句知行,說他辜負郭如意這般的話。
知行更是看著看著,臉色由笑轉為僵硬,兩人對坐著,他摸了摸後腦,尷尬道:“嫂子……嫂子真是料事如神,竟也知道我同郭小姐的事兒。”
兩人坐了一會兒,又自去收拾行李。
待重新回到周府,心境自是大有不同。
周晗還在感歎春歸這番操作,愣是將整個局麵給扭轉過來了。
今日他們被祁王百般記恨,可這手藝一交上去,他們幾個不是功臣也是有著一顆赤子之心的學子!
更遑論郭周這兩家得到的隱形好處。
周父得了信便從外頭趕來,傳話總是多一句少一句的,他便拿起祁佑帶上的頭一張書信從頭至尾好好地看了一遍。
這一看,眼見著他整張臉都透了顯而易見的喜色。
春歸隻說由周家牽頭,郭家拿出這一月的流水單子佐證銷量,手藝歸屬春歸,也相當於知行祁佑兩人。
這一操作便把幾家人都給算上了!
祁佑回歸理性後想得也周到,短短一路,他已將這手藝帶來的隱形效益想了個明白。
既要做這瓷器,首先就得開窯,開窯需要什麽,需人手,去年大旱遺留下來一幫流民,或是沒了田地朝不保夕的人一抓一大把,不正好可以專門召集起來燒窯洞嗎!這便解了流民之難。
市麵流通不免還要倚仗郭府,這富商之家便在廷前過了眼。
更不用說牽頭的周家。
周父浸淫官場多年,春歸的意思他一看便知。
看完後連連感歎:“多數男子都比不得這越娘子的一番作為!”
他看向祁佑知行,長歎一聲:“這番若是成了,我得好好謝一謝越娘子才是!”
不是所有人都有將功勞平分的胸懷。
這一次,顯然是他們周家占了極大的便宜。
周父認真道:“你倆放心,我這就著手準備,你倆也自備一份陳情,到時並那燒製法子一道送上去,趕在殿試前頭讓聖上過了眼,這事兒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