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村裏村外這麽多雙眼睛瞧著,村口這些婦人們崩潰難忍的模樣早就被看了去,反應過來個個關了門窗,回到自家說小話去了。
頭一個笑開了花的便是李蘭,跟程天保兩人頭一回達成共識般地慶賀了一番!
“我說什麽來著!五十文一桶,就她那摳門樣兒!怎麽也不會應下!就是應下了,我跟嫂子也能把價攛掇到百文一桶!我看她有多少銀錢經得起耗!”
“明日我就去跟我嫂子報喜!再到福滿樓去領賞!十兩銀子啊!那管事也是真大方!”
此前幾日的一番攛掇在裏正的勸誡下並未成功,姑嫂兩個索性去了福滿樓訴起了苦,那付管事多精明一人,當即又是把兩人捧得老高不說,還提了十兩銀子吊在兩人跟前,說話也不打轉了,直接將提價背後的利害關係跟這兩個婦人說明了。
五十文一桶的提價,若春歸不應,鄉民們就直接斷貨,這日積月累的,今日隻有兩三桶,明日隻有一桶半桶的,客人見沒了吃食,誰還樂意過來!那鋪子不就早晚得倒閉嗎!
可若是應下了,今日能提五十文,再過幾日就能提一百文,這源源不斷地提高羊奶的成本,春歸園那鋪子有多少本錢經得起耗?
總而言之,不論春歸應不應,隻要這羊奶源頭出了問題,鋪子也難開下去!
至於那些分文都掙不到的鄉民們,李蘭嗤笑一聲:“誰還管得著她們啊!等會兒你記得把門窗給關實了,那幾個婆子裏有兩個會鬧事兒的,若是鬧到咱們跟前了就任由她罵吧。”
“看在十兩銀子的份兒上,叫她們痛快罵上一回!”
而關起門窗過日子的不止這李蘭一家,外頭動靜如此之大,裏正一家子怎麽聽不見?
聽到春歸關了鋪子,裏正娘子早就拍了桌子,怒火朝天地將這群人拖家帶口地罵了一通。
“不識好歹的幾個東西,貪心不足還累得春歸到了這般地步!”
“春歸也是,怎的就要關鋪子了?我等會兒上誌高那兒問問清楚!”她越想越氣惱,幹脆起了身就要出門,剛站定後頭裏正便拿起煙槍敲了敲桌子:“一把年紀了,怎的還如此毛燥。”
“哎死老頭子!你吃了春歸多少吃食了!還一副不幹你事的模樣!”
裏正歎了氣:“春歸又不是三兩歲孩子,能關了鋪子必定是經了深思熟慮的,誌高也沒傳是一直關停還是隻關一陣子,若真有事,春歸那孩子定會讓我們這些年紀大的先知曉。”
裏正媳婦兒經這麽一說也緩了步子,眉頭卻仍是皺成一團:“那也不成的,明日我還是一趟鎮上吧。”
“外頭吵吵嚷嚷的,這麽一拍兩散誰也討不到好,看哪個婆娘還敢提一句抬價!”
裏正叫自家老伴兒消停下來也不作聲了,細細聽著外頭一陣一陣的罵聲,搖了搖頭。
這一夜小涼山連著周邊幾個村子裏多少人沒睡好覺,翻來覆去壓得床板咯吱作響,清早日頭照進來眼珠子底下都泛著烏青。
有婦人早起去村頭河邊浣衣,走到石板處還沒來得及蹲下呢,一陣奶腥味兒就撲鼻而來,熏得幾人隻搖頭作嘔。
湊上前去一看,這一條一人寬的小池子從上遊處就漂著奶白色,一路漂到了下遊。
婦人當即破口罵道:“這殺千刀!誰把羊奶倒河裏了?!”
染得水池子都變了顏色,可想而知得是有多少桶羊奶連夜進了這兒!
水池子邊罵聲不停,程天保家門口更是吵嚷,兩個難纏的婦人一早上就堵著程家門口叫罵,若沒有李蘭跟蔡紅雲兩個,這家家有羊奶的每日少說也有十文錢的進賬,這一鬧倒好!連十文錢都沒了!
可不管兩人罵得如何熱火朝天,連之前發賣小叔八輩兒祖宗那兒的破爛事兒都扯了出來,程家大門都關得嚴嚴實實的,裏頭程天保被子一蒙仍睡著大覺,而李蘭早就趁著天未亮,跟蔡紅雲兩人去了鎮上。
兩人卡著清早開鎮子口大門的時刻過去的,一路就朝福滿樓走。
這大清早,福滿樓竟然也早早地開了門,兩人是來過一次同這兒的管事見過麵談過事兒的,夥計也沒敢攔著。
李蘭有心瞧了瞧幾個夥計,見他們麵上都帶著幾分喜色,心裏就大定了!前一趟過來這兒生意慘淡,個個麵上都是晦氣,沒個笑模樣,今兒能咧了嘴想必是得了好消息。
這開酒樓做生意的,再沒有比同行關鋪子來得更高興的事兒了!
那付管事一見了她倆眼睛就亮了,還未等兩人開口討賞,他就指了指春歸園那方向:“可是因著羊奶那事兒關停的?!”
李蘭直拍了手,好不得意地笑道:“可不嘛!您是沒瞧見昨兒來報消息說不收羊奶時那人臉上黑沉沉的模樣,想必那死丫頭在鋪子裏氣得直跳腳呢!”
“您說得沒錯!在羊奶上下功夫果然見效就是快!”
付管事臉色紅潤,這胸口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嘴裏念念有詞:“這街頭巷尾的還傳是那丫頭要給兩個趕考的弟弟準備各項物件!我就說就準備個衣物吃食銀兩的還犯得著花上半月時間!鐵定是找了個由頭,實則不過就是那鋪子開不下去了,拖時間找活路呢吧!”
想明白後,他意味深長地瞥了眼前這兩個婦人一眼,原本也就順手這麽一挑撥,沒想到歪打正著,這兩個是能用的。
李蘭被這一眼瞧得心裏沒底,想起這趟來的目的,也賠著笑臉道:“付管事,您看咱們之前說定的……”
“好說好說,既是應下你們的我也不好賴下,隻是……”付管事眉頭一挑往後頭的躺椅一坐:“不瞞你們說,咱們福滿樓也有心做那羊奶點心。”
不複之前捧高做小的模樣,此刻兩人之間的神色早已掉了個,付管事一派神氣活現,直盯著眼前這兩個躬身賠笑的婦人:“兩位大嫂既已替咱們做了頭一件事,那這第二件……不知兩位可願意?”
李蘭心頭一跳,瞥了瞥身旁的蔡紅雲,兩人一對眼,一咬牙:“付管事說就是!”
“大嫂好魄力!”他悠哉悠哉地誇了幾句。
“既然咱們福滿樓也要做那羊奶生意,不如就由兩位大嫂牽頭,告知了原先給春歸園送羊奶的那些農戶們,日後轉送給咱們福滿樓。”
“至於銀錢嘛,咱們也不虧待,就一桶多個三文錢,十三文一桶。”
話到這兒,饒李蘭跟蔡紅雲兩個農家淺薄婦人也反應過來了,這是把春歸園的生意給搶過來了!
李蘭神色微頓,扣著手心咬牙想道,搶過來了又怎樣!那小白眼狼跟蔡珍害得她在娘家處處挨罵遭白眼!越春歸一家子過得越慘她才越高興!
末了付管事也不忘將兩錠銀子放置桌上:“當然若是牽成功了,還有謝禮給兩位大嫂。”
這回蔡紅雲直接上前將兩錠銀子捧過,麵上早已腆著笑好不得趣:“付管事這話就見外了!您可不知道,昨兒聽了那死丫頭關鋪子的消息,咱們幾家村子家裏有羊奶的都叫苦連天,哭天搶地呢!等會兒我就將消息帶過去,這幫人想必得對咱們福滿樓感恩戴德呢!”
她這麽一捧場,李蘭也反應過來了,兩人一前一後的就將事兒給應了下來,捧著兩錠銀子回去傳話了!
正巧碰見門口進來一個錦衣長袍,卻顯得十分壯碩的哥兒,正黑著臉從外頭進來。
那付管事一見了那人立刻迎上去:“哎喲我的少爺!今兒怎的沒等馬車來接自個兒就回來了!”
姑嫂兩個對望了一眼,還是這家酒樓的少東家啊……也不做多想,一人一錠銀子地分了後快步走了出去。
裏頭付管事又是擺茶又是捶肩的,見這少爺還繃著臉,連忙道:“這是怎麽了?誰惹著咱們家少爺了?”
這氣得差點摔杯子的不就是那常福滿嗎,付管事問上幾句後他也憋不住了。
“還不就是那程祁佑跟柳知行嗎!”
付管事眉頭一緊:“又是他倆?”
“哼!前頭作詩作賦搶了我名頭也就算了!可如今呢!再兩月就要赴京趕考!史夫子手頭就兩個舉薦名頭,他倆全給占了!”
史夫子下來前是個什麽身份誰不清楚,連縣令都得托人常備節禮,足見舉薦名額有多珍貴,竟被這兩人給拿去了!難怪自家小少爺這般氣憤!
付管事也鬧了一肚子氣,想了想勸道:“少爺可別氣了,小的已經替你出氣了!”
這話一落,常福滿更是來氣:“你能替我出什麽氣!咱們家這麽大一個酒樓都幹不過人一個鋪子!”
“哎呀這回成了!那越娘子的鋪子也開不成了!”
付管事連忙將一幹事兒給他說了個明白。
“合著他們鋪子也開不成了,咱們就買了他們的點心方子,再用了原本供給他們的羊奶!”
“少爺您也開了假,索性明日您就親自過去,當著那兩人的麵買了他們的點心方子!好好地出一口惡氣!”
這麽經由他一帶動,常福滿果然露了笑:“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啊!”
“成!明日我親自過去!”
他倒要看看程祁佑跟柳知行兩個到時見了他是個什麽反應!
這頭算計得正得意,柳家卻個個喜上眉梢。
宅子正堂裏,春歸看著兩封舉薦信高興得跟什麽似的。
二三十個秀才郎,隻有她家兩個才有,這是何等的風光!
“哎呀嫂子您別捧著啦,就是封信嘛!”知行連著喝了好幾碗茶才停,這日頭越發厲害了,大早上就悶熱起來。
“這是尋常的信嗎!這可是史夫子親寫的!”春歸沒好氣地瞥他一眼:“就你愛潑冷水,喝你的茶!”
見她變了神色,知行連忙放下茶碗捧場:“我的錯我的錯,嫂子繼續繼續,這三日信就放您那兒了!”
這插科打諢信手拈來的好話春歸這一年也是聽了個遍,也沒聽煩就是了。
這一屋子人都在為兩個秀才郎高興呢,誰都沒在意關停鋪子的事兒,收起了信,蔡氏忙活了一桌子的早飯也擺滿了。
“正好,這關了鋪子,祁佑知行也正開了假,咱們就好好吃上幾頓團圓飯!”
幾個小的爭先恐後地擺碗筷,而在旁聽耿榮說完了這大半月發生的事兒後的祁佑才點了頭,拍了拍耿榮的肩膀,輕聲道:“好,我都清楚了,日後有了事兒也這般稍稍記下。”
耿榮連忙喜滋滋地點頭,大有一副被誇獎的喜色:“祁佑哥放心!我都記著呢!”
隨後他便坐在了春歸身側,偏過頭朝若有所感也轉過來的春歸勾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