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私通(三)
一家人各自忙活著,沒一會兒雞鴨鵝都齊全了,匣子裏共七兩三百多錢,李老爹唬著臉分文不留,全放進了一個大紅封裏。
一家子人加上祁佑坐上驢車,李誌存又急又忙地在前頭趕著。
“我早就問過他,自年前他說有看中的姑娘,我就問到了如今,可他偏偏就不說。”李老爹不住地看著前頭,蔡家村好歹不遠,能趕得上。
“那阿珍也是,我難不成是那等看重臉麵的人?!自她嫁到這小涼山,八九年了,她是什麽樣的人我怎會不清楚?!我那大孫子又不是什麽香餑餑,你情我願的事兒我一個一隻腳踏進黃土的老頭子還能斷了他倆不成?!”
祁佑垂著眼,隻聽著李老爹一句一句地罵,可聲聲都是護佑的話,他心中湧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早前蔡氏如此擔憂因自個兒寡.婦的身份,老人家會不同意她跟李誌存的親事,他正好心中偶有愧意,便想著這事兒真鬧大了,他順道替蔡氏將這份憂心給去了,李老爹若是不同意,看在如今情況危急的份上,老人家想必也會簽了那婚書應急。
可沒想到的是李老爹的反應中根本沒把蔡氏寡.婦的身份當回事兒。
祁佑抿了抿唇角,是他小看了人心。
驢車不停地往前跑著,春歸已然到了蔡家村,一到村口,整個村子大多數人都正圍著說話,手連連指著蔡珍娘家。
幾個婦人眼睛瞥了小涼山的位置:“這事兒是紅雲跟程天保家的李蘭一道看見的,還會有錯?”
“可李蘭是個什麽貨色,她的話能信?”倒也有人不信李蘭這個人。
“我說你長點心吧!誰這麽大膽敢隨隨便便潑人私通的髒水?!李蘭跟紅雲不想活啦?!”
那人點點頭:“也是啊,那這事兒你說是保真了?”
“錯不了錯不了,難為蔡珍她娘,一大把年紀了女兒先是守寡再是偷人,多要強一老太太啊,現下可真安生不了了。一家子在族長家嚎呢,唉。”
春歸趕著路來的,這麽一通話便給她指了明路,敢情這事兒還有程天保他媳婦兒一腳呢?!
“哎哎哎!這不是春歸跟知行嗎?!”那婦人見了兩人連忙驚呼出聲。
“聽說阿珍是跟了她一道擺攤子的,莫不是來給阿珍作證來的?”
“誰知道呢,咱們又沒親眼見過,再看看再看看。”
春歸已無心力搭理這群人,隻一路朝蔡家族長家跑。
知行怕她跌著,連忙道:“嫂子,你別急,蔡族長是齊夫子的好友,齊夫子說過他最明理不過的人,想來不會對蔡姐怎麽樣。”
這蔡族長同柳家程家的不同,當年齊秀才回來,他曾邀過齊秀才做他蔡家村的裏正,但無奈他早已定居甜水村,齊秀才那會兒就曾說過,蔡家村有蔡族長在,不會出什麽錯漏。
這幾十年風雨,程家柳家各有各的齟齬,出過不少糟心事兒,而蔡家村種甘蔗的種甘蔗,打鐵的打鐵,更有好些去了外地開雜貨鋪做生意,是幾個村子裏較為富庶的。可見蔡族長的能力,哪怕有些頑固的族老在,好歹也能壓下一陣。
春歸聽了卻搖頭:“我不是不信那蔡族長,我是不信那李蘭。”
還有那蔡紅雲,明著是蔡氏的親眷,卻暗地裏捅了刀子,小人行徑防不勝防。
好容易兩人跑到了族長家,果真見李蘭躲在蔡紅雲身後,卻是一副不太樂意出頭的模樣。
那李蘭得了程天保的指點,到今兒為止是一直沒敢出來晃蕩,直到蔡紅雲從家裏跑來,硬是要拉她去族長跟前作證,她被死乞白賴地央著來了這裏,到了這裏也不肯事事衝頭,就怕惹了一身腥。
門外站了一堆堂的表的親眷,足有十來個,都齊齊看著裏屋。
屋裏正堂坐了族長和三位宗族長輩,蔡紅雲跟李蘭站在一旁。而蔡珍正跪在堂前,挺著身子一聲不吭,這是把不相幹的人都給清退了到了門外。
蔡氏那老娘並一雙兒子兒媳在旁勸著:“阿珍,你這般死咬著不開口,可叫娘怎麽替你說話啊!”
“喲!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的,私通這一事還想怎麽賴?”蔡紅雲在旁看著戲,倒是徹底撕破臉一點都不顧著親戚情分了。
“呸!我還不知道你蔡紅雲?!從小就搶我姐姐的東西,頭花布料帕子什麽好的搶什麽,你們一家子的強盜不知收斂,什麽事兒做不出來!今日還來汙蔑我姐姐?!你是打量著我不敢揍你是吧!”
蔡珍她弟弟蔡齊就是個血性人,作勢就要挽袖子,嚇得他媳婦兒老娘又趕忙攔住他。
“哎哎哎!族長叔!您可看著了!自個兒親姐姐偷了人,還要來打我這個護了門風的,敢情你這偷人的姐姐是姐姐,我就不是你姐姐了?!”她一邊往李蘭身後躲一邊大喊道。
屋外這些人看了也有些怨氣。
“要我說蔡珍幹了糊塗事兒,那紅雲也不是什麽好心的。”
“就是,明明這樁子事兒咱們自家人關起門來解決了,她偏偏把事兒給鬧大了,往村裏村外地瞎嚷嚷,如今讓隔壁幾個村子怎麽看待我們?”
“那阿珍的夫家也不來個人,怕是嫌丟人啊。”
“哪是嫌丟人啊,蔡光宗家裏老人都死絕了,就剩個大哥,如今也跟斷了似的,都是姓的蔡,來不來的也不要緊了。”
春歸冷眼掃了一圈眾人的反應,看來蔡氏那堂姐名聲也不是好聽的,如此倒有些惹了眾怒。
另外今日也沒開宗祠,這公堂設在了族長自家裏,看來這族長也是生了庇護之心。
蔡奇還要跑過去,眼見著族長那兒已黑了臉,春歸連忙撥開人群。
“住手!”
眾人齊齊抬頭看,滿是驚異,隻有蔡氏眼眶驀地通紅,當看到春歸朝她微微點頭後渾身的氣勢已然上來了,也不跪在地上,就勢起來拉開前頭的弟弟,朝著前頭的蔡紅雲狠狠唾了一口:“你說私通就是私通?我還說你老鴨上牆你就真上牆?!”
“你哪來如此臉大如盆的德性!”
蔡氏一陣亂罵,直罵得蔡紅雲當頭一懵。
“那!!那鎮上誰不知道你跟那李誌存是一對兒!都喊上相公娘子了,你還說不是私通?!”蔡紅雲拽住要走開的李蘭,麵目有幾分猙獰:“你們問問她!我們一道看到的!若是不信,咱們就去那街上分辨分辨!”
“分辨就分辨!若我姐姐沒私通,我就扒了你的皮!”蔡齊見他姐姐如此氣勢,心裏也有了膽。
隻蔡氏光有氣勢,倒是沒反駁,隻瞪著蔡紅雲。
那頭蔡氏她老娘看了春歸像見到救星一般。
“孩子,你怎的來了?”看看後頭,知行也正擠在人群裏。
眾人這麽一掃,找出個秀才郎,連忙讓出一條道來。
那蔡族長見了知行,也起了身,走幾步道:“知行怎的來了?”
知行在自家人跟前鬧騰,外人麵前卻端著禮:“蔡叔父好,小侄陪我嫂子一道來的。”
蔡族長還未開口,站在門外的人裏倒是出了聲:“阿珍不是跟春歸一道擺著攤嗎!讓春歸做個證不就好了!”
眾人一聽:“是啊!春歸這丫頭人實誠,大家都知道,她說的話我信!”
“就是,那知行也是在鎮上念的書,問他也成啊!”
眾人紛紛說著,這回不等蔡紅雲說話,李蘭朝春歸翻了個白眼開了口:“不行!誰不知道蔡珍跟她交好,說的話誰信啊!”
“要問就去鎮上問!”
蔡紅雲附和:“就是!去一趟又不遠,就叫那李誌存駕驢車送我們過去!”
兩人一唱一和好不得意。
春歸冷冷地看著她們一眼,繼而安撫了也有些慌亂的蔡氏。
“不用去鎮上,我可以作證。”
蔡珍家裏人都正想齊齊鬆一口氣,沒想到春歸繼續道:
“蔡姐姐和李大哥確實互有情意!”
一句話落下。
一屋子人全都噤了聲,屋外連細細嗦嗦的聲音也消失得一幹二淨。
下一刻,蔡紅雲得意的聲音響起:“我說什麽來著!就是私通了!今日不絞了她頭發,咱們村子的名聲都要給毀了!”
“難不成還是真的啊?”
“哎喲,連春歸都這樣說了……”
屋外又是一陣喧鬧。
蔡氏那老娘咬了牙,滿眼通紅,狠狠地朝蔡氏的背就要打下去,春歸見狀連忙抬了手製止,眼神放軟:“大娘,你聽我說完。”
老人家微微一愣,春歸讓蔡齊將老娘扶過去,再將蔡氏攬至身側,繼而抬眼朝族長點了點頭。
“老叔,我隻想問,咱們這四鄉八村的女子成了寡.婦便不能再嫁嗎?”
蔡族長聽了這茬便知道她前頭的話隻說了一半,那私通怕也是做不得真了。
“如同我這樣的女子,成親前知行他哥便沒了,我也要守一輩子寡不得再嫁嗎?”
他搖了搖頭:“當然可以再嫁。”
“阿珍後半輩子還長著呢,若有良緣再嫁當然可以,你就更不必說了。”
春歸也同樣搖了搖頭:“可我與蔡姐姐卻不敢再嫁。”
蔡族長疑惑道:“為何?”
春歸淡淡一笑:“若是再嫁,這說閑話的人便是一人一口唾沫就要把我們淹死了。”
她轉頭握起蔡氏的手:“蔡姐姐不過是與李大哥有了情意,便要被說成私通,雖今日沒跪了宗祠,可不也是任人往自個兒眼睛鼻子裏踩上一腳嗎。”
蔡族長若有所思,那頭知行適時出聲:“嫂子,你放心,你要是嫁了人,咱們家就是你娘家,你無須有這種顧慮!”
春歸麵上一頓,無奈地看了眼他,這孩子,湊什麽熱鬧。
蔡紅雲怒道:“你有什麽證據啊你!你說不是私通就不是私通,不是私通互稱什麽相公娘子的?!那李家會要一個寡.婦?!沒名沒分,她就是私通!”
她氣得直跳腳,又把身後的李蘭扯出來:“你躲在我後頭幹什麽!給我一道罵啊!這等不知廉恥的,我非要到鎮上把人給找來不可!你等……”
“你才不知廉恥!”
蔡紅雲還沒來得及說完,屋子外頭一聲怒喝便把眾人都給驚著了。
眾人回頭一看,竟是李老爹一家子!
李老爹打頭陣,李奶奶也是繃著臉跟在後頭,李誌存李誌高也沒落下。
手裏雞鴨鵝拿了個齊全,順著道進了蔡族長的家門,東西全都往地上一放!
李誌存進了門便顛顛地朝蔡氏快步走去,上下打量,頭發完好無損,手腳也都安全著才鬆了一大口氣。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眼了。
李老爹怒氣衝衝,瞪過一側的蔡紅雲和李蘭,再從袖口掏出那張紅豔豔的婚書往桌子上一拍,擲地有聲道:“誰說我孫媳婦兒不知廉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