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報複
祁佑隻靜靜的看著,眼裏的幾分陰沉皆隨著這句“放心”逐漸散了。
知行擦幹了眼淚就跟祁佑一左一右地扶著春歸,裏正媳婦兒在旁看著直欣慰。
傅青夫婦早已把草藥包好給她裝了起來,見她出來了,重新號了脈。
“熱度退了,回去後注意腰上的傷,這些時日裏多養養,能不幹重活兒就不幹了,幸而沒傷到骨頭,若傷了等上了年紀就得吃苦了。”傅青說的是春歸,卻是朝著知行和祁佑囑咐。
兩人聽得尤為認真,將一幹的注意事項都牢牢記下了。
出了門,外頭一駕馬車也早已等著了,春歸也不多問,隻由著兩人扶上馬車。
馬車上祁佑時刻注意著春歸的神色,稍有皺眉便低聲詢問,不比知行咋呼的性子,祁佑處處妥帖,倒叫一旁的裏正媳婦兒有幾分訝異。
“看祁佑這性子,以後娶了媳婦兒也是疼人的。”
這樣一個有造化的孩子,以後的前程總不會在這一方天地裏,裏正媳婦兒看看春歸又看看祁佑和知行,想想這兩日發生的事情,不知怎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好似小涼山這地兒拘著了這幾個孩子。
她說得無心,祁佑卻微微一愣,隨即低聲道:“嬸子說笑了,還早。”
裏正媳婦兒擺擺手:“可不早了,你裏正叔在你這個年紀都與我定了親了,第二年就生了老大。”
這話說得春歸也是有些悵然,祁佑這年紀不上不下,往上就如去年還是個孩子,往下就是定親的年紀,她不由得望向祁佑,不料也正望進祁佑幽深的目光裏。
她心頭猛地一跳,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裏正媳婦兒取笑道:“你和知行如今已中了秀才,往後門檻怕是要被踏破了。”
祁佑這才收回目光沒有吭聲,卻垂頭不知思索著什麽。
馬車裏一瞬間安靜,裏正媳婦兒忙笑道:“瞧嬸子這張嘴,你倆還背著功名呢,這成家一事還遠著呢,”
春歸瞥了一眼垂頭沉思的祁佑,又看看滿臉擔憂的知行,才對裏正媳婦兒回應似的笑笑。
馬車一路進山,一刻鍾便到了。
蔡氏今兒一上午就待在柳家,哪兒也沒去,期間裏正,李老爹,村長一家都陸陸續續來看了知平知敏兩個孩子,這不剛走,蔡氏剛做了飯,門口就響起了馬車聲。
知平知敏比她動作還快,一陣小跑就躥出去了。
春歸剛被扶著下了馬車,前頭兩個孩子就紅著眼睛跑到了她跟前,因是知道她身上有傷,想上前又怕碰著她。
春歸心裏一酸,趕緊過去一手一個把孩子抱住。
被知敏有意識地教導了半天,此刻的知平一副乖巧的模樣,瞥見後頭兩個哥哥緊繃的神色,他心頭湧上了濃濃的愧疚。家裏兩個哥哥才不在這麽一日,嫂子就出了事。直到春歸將他兩人抱住時,心頭的委屈猛地湧了上來。
春歸怎麽不知道挨板子這事兒把這些孩子都嚇住了,她心裏歎了口氣,朝著蔡氏說道:“蔡姐姐,多謝你幫我照顧兩個孩子。”
蔡氏見她已然好了,隻是臉色還差著,也就放了心:“你好了就是最大的事兒,村長剛剛來過了,縣學裏報了喜說是知行跟祁佑高中頭兩名。”她指了指甜水村悄聲道:“那兒上去的三五個童生倒是一個都沒中,想必消息已經傳過去了。”
春歸心裏嗤笑著,那柳族長想必心裏正難過了。
裏正媳婦兒一聽忙笑開了,拍了拍知行的肩膀:“你倆真爭氣!”
“柳家就出了知行這一個秀才,那柳族長如今是過來道喜也不是,不過來問上一句又難受。”
這等好臉麵的人,若是春歸沒挨板子之前聽聞了知行中秀才的消息必是眼巴巴地跑過來說些臉麵話了,可現下春歸告了狀又逼他下了決心處置柳全柳貴,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這麽多年的老臉被扯開了皮,哪還有臉跑過來道喜。
再瞧知行這副氣得要揍人的模樣,他若是來了,保不齊被趕出去。
春歸下意識看向祁佑,既是來報喜的,祁佑這個頭名想必也報到了程家宗族裏頭了。看來當初那封斷親書怕是嚇得不輕,此刻竟無人過來沾喜氣。
祁佑一臉坦然,將馬車上的被褥抱了下來,再向那馬車夫付了工錢。
走到春歸跟前道:“知行扶著點春姐。”說完便先進了門。
裏正媳婦兒在後頭看著,臉色微變:“丫頭,柳族長好臉麵怕是不敢來,程家那頭咱們卻都不清楚,秀才這個名頭多少人眼紅著,若是程家來了人,你這也不好出頭,到時來叫你裏正叔就好。”
她拍著春歸的手道:“可千萬別做傻事了。”
春歸露了個笑:“嬸子放心,我可不敢再挨板子了。”
裏正媳婦兒斜了她一眼:“就你昨日那事兒,我以後是萬萬不敢放心了。”
“成了,你好好休息,我得回去給你裏正叔報個信兒了,他還指不定多著急呢。”
春歸連連點頭:“嬸子你快回去吧,這一天一夜多虧了你跟蔡姐姐,回去睡一覺,等我這身子好了再過來看你跟裏正叔。”
裏正媳婦兒打了個哈欠,說著也就走了。
剩下個蔡氏卻萬萬不肯走。
“小寶昨日在這兒睡了一晚,我看你這兒也是空著,接下來幾日我就住你這兒,給你做幾日的飯到你好起來為止。”
幾人進了屋,春歸假意歎了口氣:“唉,蔡姐姐這是要把我當閨女養了。”
蔡氏卻不跟她玩笑,心疼地拍拍她的背:“不與你說笑,我就把你當閨女似的養幾天,傷了腰不是好養的,就怕你年紀大了這兒也疼那兒也疼。祁佑與知行正好也都在,咱們過幾日太平日子,田地自有李老爹種著,銀錢也到底不缺,你就放寬心吧。”
她說這話時,春歸還沒反應過來,屋內剛放了被褥的祁佑卻早早地聽了進去,想起書冊裏勾了簡筆畫寫了三字經頭一句的那一頁,又想到昨日早上郭如意口中對書冊中插畫的評價,心中稍稍定了定。
春歸沉默了一會兒才斂了神色:“我都明白的。”
隻是才賣了一日的羊奶芋頭卻要暫緩了,也正好,當季的芋頭前兒不久前才種下,她再待上幾日等番薯跟芋頭一道熟透了,再琢磨鎮上擺攤吧。
祁佑與知行種了秀才本是大事,然而春歸這事兒擺在那兒,兩人都拒絕慶祝,還堅持讓春歸回屋躺著,春歸也隻好作罷。怕春歸無聊,知平知敏跟小寶把小書桌擺到了春歸屋裏,寫字看書陪著她。
等蔡氏出了房門,三個孩子也都平複了心情,春歸趴在床上才有時間細想如今這個情況。
昨日柳族長如此不作為,是出乎她的意料的,挨板子那一瞬間她甚至想過帶著孩子們就此離開這個鬼地方,前日為何不應了郭如意在鎮上開個鋪子。何況如今有了穩定的收入,她又在鎮上擺過了攤,生意好得不行。在鎮上開了鋪子也能混個溫飽或更甚。
而祁佑與知行中了秀才,過些時日就能到縣學上學,大不了將知平送進鎮上的私塾,到時便把孩子們的問題都解決了。
甚至在今早醒過來時她都想好了早日與郭如意通個信兒,隻是現在……
她轉過頭看向小寶,坐得端端正正,下筆認真,又聽著廚房裏蔡氏炒菜的聲音。
她下的那份決心便又動搖了。
這兒有裏正媳婦兒這樣的長輩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她一天一夜,有此刻留下來要把她當閨女看待的好友蔡氏,更有李老爹,陳實兄弟那樣與她們交好的一家人。
無論如何是難割舍的.……
唉.……再等等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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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知行與祁佑一進了門便都換了神色,知行站在窗前看著外頭,如同一夜之間長大,神情稍稍褪去了頑劣的勁兒。
“祁佑,現在隻有你跟我,我實話說了吧,我心裏這口氣出不了!”
祁佑沉默著,攤開手裏那頁書冊。
知行轉身在他跟前坐下:“你剛剛說揍人做不得,可以做其他事兒是什麽意思?”
祁佑抬眼看了他,將書冊合攏:“當初我寫了那斷親書是為什麽?”
知行皺了眉:“我若也寫了斷親書可行嗎?”
祁佑沒有回答他,隻顧自說下去:“若有一日我有了大造化,那沒有摁下手印的斷親書便是一把高懸的刀,就憑當日程天保要將我發賣這檔子事,那刀柄就握在我的手裏,我什麽時候想落下便落下。”
“而你若寫斷親書,手頭上有那起子把柄嗎?”
知行當即閉嘴,一股子火氣上不去下不來。
當初祁佑被發賣,本來就傷了的腿差點斷了,這是多要緊的一件事兒,那斷親書送出去雖有人說了一陣子,但細分緣由也是情有可原。
而他送斷親書有什麽緣由。
“說到底原本就有規矩,上宗祠喊冤就得挨十板子,過程再艱難,春姐受了多大的苦,最後柳族長到底也處置了人。”
法理上他們占不得一點理,隻情麵上大家看在春歸的傷情上站在了他們這兒。
可若知行上去就是揍人,或是寫了斷親書那便是太過了。
知行一陣氣餒:“那你是什麽意思?”
祁佑沉著臉,朝春歸那廂房看了看:“你挑個吉日,回柳家宗祠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