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祁佑受傷
包子和餃子蒸好後天已經快黑了,春歸暫時先用小火溫著。骨湯已然煮得噴香,她掀開鍋將餛飩全數下了。
知行和祁佑溫習了一下午的書,此刻早已饑腸轆轆,與知行的鬼哭狼嚎式喊餓不同,祁佑不知道要斯文多少。
春歸沒好氣地拍掉知行朝大鍋裏躍躍欲試的手,自己掀開蓋子,香味立刻撲鼻而來。
“嫂子!我能吃好幾個包子!”
春歸又打開一個鍋蓋,裏頭是兩大盤餃子,知行又叫道:“嫂子!我能吃好多餃子!”
春歸無奈道:“這邊還有餛飩呢,你是有幾個肚子?”
說完也不管他,叫了聲正在收拾碗筷的祁佑:“祁佑,你看一下餛飩,得攪拌一下,別沾底了,我去給裏正叔和小寶那兒送點包子。”
裏正家人多,便拿了五個葷餡兒的包子五個素餡兒的包子,蔡氏家葷素餡兒的包子各兩個。等回來的時候,她手上又多了一大包蔡氏送的白糖,裏正媳婦兒送的一碟子醃菜。
想到白天時候答應知平的燒排骨,春歸將榨好的豬油舀了一勺另起油鍋,下生薑和幾塊肋排爆炒再加調料,最後放水悶煮。
最後兩盤水餃,一碟子醃菜和燒排骨放中間,每人一碗大骨湯餛飩,一葷一素各一個包子。剩下的的包子放進櫥櫃,明天一早當早飯吃。
前半個月,這桌上的人,有的還遊蕩在外,有的餓了兩三天沒吃一口,如今卻都吃上了自己最喜歡的東西。
春歸看著正發愣的幾個孩子,催道:“趕緊吃呀!”說著一人碗裏夾了一塊排骨。
“你們別覺著旁人不常吃這肋骨便是它不好吃,要我說啊,排骨啃起來最香了!”
還是知行先回過神,咬了一大口包子,油渣子立刻在嘴巴裏爆開,配上大白菜一點兒也不膩,差點把知行的眼淚給吃出來,嘴巴裏還沒咽下去就忙不迭地喊好吃。
知平早已吃了一口排骨,軟糯香,悄悄夾了第二塊。
知敏的餛飩是加了幾隻大蘑菇的,混著骨湯最香不過。
春歸掃過一圈後看向祁佑,正一聲不吭地吃著餃子,吃完一個後抬眼正對上她試探的目光。
祁佑咽下後露出一個笑容:“好吃。”
春歸也終於笑了。
一家人將一整桌吃得一點不剩,知平知敏人小,不克製,吃得肚子滾圓,春歸帶著兩孩子在院子裏來回走圈。知平知敏邊走邊背誦千字文,小孩兒聲音清脆可愛,一陣一陣回蕩在小院兒裏。祁佑不搶知行洗碗這活兒,便也站在門前,看著春歸和兩個孩子一道走圈。
他邊聽邊看,出聲道:“知平,錯了,是‘龍師火帝,鳥官人皇’。”
知平不好意思地捂臉,知敏跟春歸解釋:“知平老是背反,背成‘鳥官人皇,龍師火帝’。”
春歸恍然大悟,直接把知平拎出來:“欺負嫂子不會千字文是吧,去祁佑哥哥那兒背!”
知平一臉苦色,慢吞吞地挪到祁佑跟前開始背。
春歸繼續帶著知敏走圈,夜色裏,一大一小,一個搖頭晃腦,一個慢悠悠地聽著,神色前所未有地平和從容。
祁佑靜靜地看著,眸色漸深,又挑出知平一個錯:“坐朝問道,垂拱評章。”
知平癟了癟嘴,隻能重頭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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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下過一場雨水,天氣頗有些轉涼的意味,春歸隨口念叨了一句:“山頭該有一叢新鮮蘑菇了,還剩些骨頭一起燉個湯倒是好。”
祁佑正巧翻完書,聞言接了一句:“陳大哥正找我一道進山,我到時瞧瞧,若有了給春姐摘回來。”
春歸看了看池子裏的魚,應道:“那正好,你去的時候注意點,天氣轉冷了,加件衣服再走,這魚大了點,晚上撈一條上來給你們做紅燒魚吃。”
祁佑應了一聲,便朝隔壁走去。
春歸偏過頭看著,這麽些天,祁佑總是一早來這兒,晚上再回隔壁睡覺。前兩天她又去隔壁看了看,整間屋子清清冷冷,沒有一點人味兒。
她皺了皺眉,想到之前柳表姑的示意,她到底不能留人住下,隻能任由祁佑這麽兩邊跑。
陳實家在村尾,進山得一路走到村口,今兒路過裏正家時隨口多說了一句,這趟祁佑跟著一道進山。
裏正欣慰道:“你們兩兄弟能多幫著點祁佑也好的。”說到底分了家,祁佑終究成了半個獨戶。
陳實兄弟倆笑道:“咱們哥兒倆可沒做什麽,柳家妹子可是實心眼兒,對祁佑跟幾個孩子都一個樣兒!”
裏正滿意地點點頭,春歸那丫頭確實實在,人又機靈,若是柳家大郎還在的話,這會兒兩人該成親了,日子大概也是過得美滿。如今這身份實在尷尬,他媳婦兒來回跟他說過好幾次春歸丫頭往後的路子該怎麽走。
幾十年前蔡家有過她這樣成親前沒了丈夫的童養媳,那會兒宗祠裏挑出一個適齡的年輕人一道成了親,隻不過日子過得不太美滿。新郎官不樂意,新娘子心裏有著前頭的人,沒過幾年便一拍兩散,求了合離各過各的,如今都跑到外邊去了,估摸著各自的孫子孫女都有春歸這般大了。
說到底,他一個非柳姓人,哪怕是個裏正也不好插手人家的家務事。也不知春歸自個兒心裏是怎麽想的。
唉,這麽個靈巧的人,可惜了,且看著吧。
祁佑進了山,知行便帶著知平知敏在院子裏釣魚,用的是自製的地蟲魚餌,三個孩子有模有樣,等釣著魚就把它扔回小水池裏,如此反複,三個孩子玩得不亦樂乎。
春歸一臉無奈,由著他們玩,自己進了裏間打算好好琢磨給齊掌櫃的畫樣兒。
上回為了勾起齊掌櫃的興趣,她說了梅蘭竹菊和四時景物,梅蘭竹菊已經交換拿了報酬,這四時景物圖也該畫上了。
隻是要怎麽畫才不落於俗套呢……
市麵上的墨色扇麵都是高山流水,曲苑亭台,她再畫這些明顯會被齊掌櫃看輕。
春歸來回踱步,又嫌屋子裏門,索性開了一扇門,從門口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群山連綿。
她不由得感慨,初來時隻有稀鬆的植被,如今已處處綠色,雖是一樣的山川,卻變化如此之大。
她想了想,突然來了靈感,提筆在宣紙最左側花了山林一角,初春時節,山花點點,樹梢還是翠嫩的青色,一隻小山雀從上方掠過。
一幅落筆,另一幅仍在剛剛的圖樣兒邊上開始,大片的樹連綿,正好接上第一幅的那一角山林。山花已落,處處深青,一隻身型大了些,毛色也深了點的山雀落在樹梢上,張著嘴似乎嘰嘰地叫著。
畫了第二幅,第三幅便更加容易了。滿樹黃葉,地下落了一片,山雀躺在山林盡頭最後一棵樹的鳥窩裏打理羽毛。
最後一幅皚皚白雪,是山林邊上一處結冰的湖麵。
四幅圖各自成畫,可拚湊起來卻是完整的一副,從左到右由山林一角至深處,再到最後一棵樹,最後是樹林那端的一處湖泊。明明時一處景象,卻一分為四,又集合了春夏秋冬四季。
春歸自己畫完都忍不住得意。
趁熱打鐵,她又趕緊畫了一套墨色四時圖。如此便隻等祁佑和知行的詩了。
等畫完晾幹後,春歸伸了伸腰,才覺時間已然過去了好久,門外天都暗了幾分。
知行幾個知道她在作畫,不會來打擾她,如今聽著聲音,三個孩子應該在念書。
她正想去廚房做飯,走了幾步突然頓住。
她眉心突然一跳,突然有些不適應.……
祁佑怎麽還沒回來?
越想越不對勁,她連忙將畫收好,出了院子往隔壁敲了敲,裏頭是黑的。
祁佑之前上山,天還沒黑便會回來,沒有一次出過錯漏,今日怎麽這麽晚人還沒見著影兒。
她抿了抿唇角,壓下心裏的不安,轉頭回了家門朝裏間走,邊走邊喊道:“知行,你在家看著知平和知敏,我去陳大哥家看看祁佑有沒有回來。”
那頭知行小跑幾步出來,也覺出一絲不對勁了,連忙道:“好,嫂子你慢點走!”
春歸快步跑了幾下,剛跑出幾步,身後卻傳來祁佑的聲音。
“春姐!”
春歸還沒轉身心裏便安穩了下來,轉過身正想說他幾句:“今日怎麽來得這麽……”
剩下的話當即哽在喉嚨……
前方不遠處,陳實陳慶兩兄弟各占一邊,正抬手撐著中間的人。
祁佑臉色蒼白,腿上正浸透了血,即使裹了一條止傷的衣帶,血也正一滴一滴地流下來。
春歸一瞬間眼睛一酸,腿腳有些軟。
陳實也喊了她一聲:“春歸妹子!”
她猛的一回神,連忙快跑回去。
在三人麵前站定時,春歸想伸手又怕傷著他,咽了咽酸澀的喉嚨:“.……還.……還傷著哪兒了?”
陳實兩兄弟一臉歉意:“是我們倆沒看好,早前我在山上放了陷阱,可時間一長我便給忘了,祁佑不留神踏進去的,正巧被陷阱割到了腳。”
春歸壓根沒心思聽,隻一心找著祁佑身上其他的傷。
祁佑聽著她微微哽咽的聲音,看著她這番著急無神的模樣,心頭一軟,扯出一個無力的笑:“隻傷著腳了,春姐,先讓陳大哥和二哥送我回隔壁。”他自嘲道:“這下我得養幾天了。”
春歸嘴唇微微顫抖,聞言瞪了他一眼,她一咬牙,吼道:“去什麽隔壁,來我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