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為君日夜著紅妝
就在這時候,一身白衣,翩若謫仙的青界出現了,他徑直衝到帥哈跟前,一掌拍在帥哈的百會穴上,源源不斷的仙力灌輸入帥哈的體內。
花泅水發現原本凶狠非常的帥哈此刻卻是變得安靜下來,他剛想上前一步,可是方才跟帥哈的搏鬥當中已經是受了內傷,此刻一動,嗓子眼便覺得腥甜,不想在青界跟前落了下風,他忙就地打坐調養內息。
其實,早在他衝進小破屋,殺了那麽多變異的居民,他就感覺到體內的妖力翻滾得厲害,隱隱約約,似乎感應到那些居民體內有一種奇特的氣息,在與自己體內的力量進行交流一般。彼時,他一心想著要保護花子衿,便強行壓下心頭這種怪異感。
直到花子衿故意出言羞辱於他,那力量便再度囂張起來,他的身體雖然經過天火淬煉,可強度卻也隻堪堪駕馭體內力量,在妖氣漫天的情況下被激怒,體內力量自然暴漲,一個不慎,就險些被力量所控製。
幸好,到最後關頭,花泅水還是憑借自己過人的意誌力,將那股作亂的力量壓製下來,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帥哈中的是妖毒,你以妖力為他療傷,隻會讓他心智全無走火入魔。”
當花泅水睜開眼睛,便聽見青界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是那樣的雲淡風輕,就仿佛這隻不過是一樁舉手之勞。
而這舉手之勞的行為,方才卻是險些要了他花泅水的命。
這,對於花泅水來說,簡直就是赤裸裸的示威。
花泅水起身,走到帥哈跟前,隻見帥哈此刻已經恢複人身,麵色略顯紅潤,此刻躺在地上,一如那些尋常居民,看得出來,已經脫離危險了,這會睡得正香。花泅水嘴角溢出一抹笑意,抬頭看向青界,道:“我代子衿謝謝你。”
他這句話的意思很簡單,無非就是在告訴青界,我跟花子衿,比你跟她要親近得多。
青界卻仿佛沒有聽到花泅水話裏的用意,隻是淡淡地道:“修行本就是艱苦之事,須一步一個腳印才能夠走得穩當。急功近利,隻會被心魔所噬。恕我直言,你如今可以憑借體內妖力傲視一方,但是早晚有一天,會自食苦果。”
花泅水冷聲笑道:“我的後果是怎樣,不必上仙親自指示。”
“既然你一意孤行,那麽我也無話可說。”青界頓了一下,問道:“子衿呢?”
“她好得很!”花泅水見青界對花子衿如此關懷,隻覺得更是不痛快,再想到花子衿被歐陽艄公帶走,他心裏更是思緒繁雜,當下一把抱起帥哈,態度冷冰冰,“上仙如果沒有什麽別的事情,那麽我們就在這裏分道揚鑣吧。”
說完這句話,他已經催動法力帶著帥哈騰入半空之中。
身後,青界依然站在那裏,白衣翩翩,他輕聲念道:“一念為善,一念為惡,念生念滅,緣起緣散。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看來,人間的災難已經是避無可避了。”
花泅水帶著帥哈追查花子衿下落許久,卻始終無果,好在,他心底也明白那歐陽艄公是絕對不會傷害花子衿的,心中這才安定不少,瞧著帥哈仍然在昏迷當中,他決定先找個地方安定下來。畢竟,帥哈是跟花子衿實行血契的,等帥哈醒了,那麽自然就會知道花子衿的去處。
入夜了。
瘟疫已經祛除的消息很快就傳播開來,那些原先拋下一切背井離鄉的人們又重新拖家帶口地回來了。酒肆重新升起了紅色的旗幟招牌,濃烈的酒香味在這夜裏飄散很遠;街頭上的攤攤販販也都擺了出來,各色珍奇小玩意兒又開始在叫賣聲中搖曳著;炊煙升起,各色歡聲笑語填滿了每一處空間。
原來,一座城市由死複生,是如此了無痕跡的事情。
花泅水倚在客棧的頂樓闌幹上,抬頭,望見漫天交相輝映的星月;低頭,便是這人間煙火的萬丈紅塵。
“要溫一壺酒嗎?”
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花泅水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當下輕笑道:“你總算是醒來了,我還以為你要睡到天亮呢。”
帥哈像是變戲法一般,手中多了兩個白玉酒杯,他一一滿上酒,遞了一杯給花泅水,笑道:“很久之前,我就想跟你喝一杯,沒有想到卻在今天實現了這個心願。”
“花泅水,主人對你的心意,你知道嗎?”一杯酒下肚,帥哈鼓起勇氣問道。
花泅水抬眼望過去,隻見帥哈兩隻眼睛眨啊眨的,心頭不由覺得好笑,當下拿起酒壇,自己給自己滿上,一邊問道:“怎麽突然想起說這些?”
“我一直都想說。”帥哈見花泅水沒有直接否定,心裏明白這事估摸他也知道,當下膽子立馬就變肥了,笑嘻嘻地湊過去道:“花泅水,你跟主人還認識我在前,主人是個什麽樣的人,你肯定是比誰都清楚。之前,主人趕你走,那事你可千萬不能放在心上哦!主人呀,她就是死鴨子嘴硬,明明心裏舍不得,嘴上卻偏生還要叫囂著趕你走。唉,讓我這個旁觀人看著心裏都為她感到難受啊!”
“說到底,這做女人就是麻煩。”說到這裏,帥哈的聲音小了下去,用隻有自己才能夠聽到的聲音嘀咕道:“嘿嘿,幸好當時化形的時候,我就選擇了男兒身,哈哈,看來我的決定果然是英明無比啊!”
“嘀咕什麽呢?”花泅水沒有想到帥哈會對自己說起這些,可是無可否認的是,這些話讓他感覺很受用。原來那個小傻瓜,心裏頭竟然滿當當地都裝著他,就連這隻小狐狸都看出來了,她卻還藏著掖著,以為誰都不知道,真是單純得可愛啊!
帥哈朝花泅水笑得齜牙咧嘴,“沒嘀咕什麽呢。哎哎哎,別這樣看著我,你一這樣看著我,我就知道準沒好事,說吧,想讓我幫什麽忙?……等等,先不要說,讓我猜猜……”
花泅水原本準備說的話,就這樣被帥哈給掐斷在喉嚨裏。
帥哈歪著腦袋想了一小會,便洋洋得意地大笑起來,拍著手道:“你一定是想問我主人去哪裏了,對嗎?”
花泅水微微一笑,道:“算子衿沒有白疼你。”
帥哈得了這句誇,更是嘚瑟起來,就勢爬杆上樹,接著道:“那當然,我跟主人,那可是生死之交,都能夠為了對方犧牲自己的至交!我帥哈可不是那種不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哼哼,從我認下她做主人的那天開始,我呢,每天睜開眼睛,惦記的人可就是主人!”
“很好,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花泅水抬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帥哈的頭。他是知道帥哈跟花子衿的感情,所以此刻見帥哈如此淡定,便知道花子衿一定是平安無事的,這讓他的心情也舒暢不少。
兩人杯盞交接,喝光了一壇上好的女兒紅。帥哈已經是醉意醺然,花泅水卻仍然清醒得很,他一邊為帥哈滿酒,一邊道:“帥哈,你難道就不好奇在你暈過去的那段時間裏,都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帥哈搖頭,盡管酒勁上頭,讓他的臉又紅又燥,但是他的眼神卻仍然明亮無比,伸出一根手指頭放在嘴邊,輕聲道:“我不用猜,就知道準不是什麽好事。不是好事,我又何必知道了給自己添堵,反正隻要主人沒事,那麽這事也就這麽過去算了。”
“沒有想到你倒是想得開。”花泅水忍不住笑了起來。
帥哈放下手裏的酒碗,砸吧著嘴道:“酒也喝了,你該覺得乏了吧?”
“既然子衿沒事,那麽我們就先在這裏留宿一晚,明天再去找她吧。”花泅水想著利用今晚的時間好好調理一下內息,這樣再見花子衿的時候,才能夠精神飽滿,不讓她擔心。
帥哈也點頭稱是。
達成共識的兩人返回各自的房間,帥哈是個實心眼,一挨床板就睡著了;反倒是花泅水心裏想著許多事情,回到房間之後,縱然是打坐也不得靜心。
這客棧構建得十分巧妙,站在闌幹旁,眺望下方,整座城市的盛景都在眼中綻放,可一旦回到房間,關上門窗,這世界便陷入了萬籟俱靜當中,靜到幾乎就隻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聯想到今天所發生的事情,花泅水覺得心跳都加速了。他拚了命想要得到力量,為的就是想要保護自己身邊的人,可是今天,他卻險些用這力量傷害了她。
還有那些害了瘟疫的居民,他們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染上妖毒?難道說是因為自己在花子衿煉的丹藥裏麵注入妖力的緣故嗎?
“子衿……”花泅水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著窗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因為瘟疫離開這座城市而歡呼雀躍的人們,生的喜悅在他們的臉上鮮明如同妖嬈的芍藥花。而他的心,去在這一片熱鬧當中寂寞如雪。
“子衿,若是有一天,我當真變成了一個怪物,人人敬而遠之,那麽,你呢,你會不會也遠離我?”花泅水嘴角無聲翕動著,唯有他自己知道,說出這句話有多麽艱難。
他的眼眸越發深沉,五指緊握成拳,發出清脆的骨骼錯位聲響。
身後便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多處了一道氣息。
熟悉的氣息。
花泅水緊握成拳的手緩慢鬆開,他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了幾分夜色的味道,帶著無邊的靜,“這麽晚了,公主不在狐族處理事務,怎麽卻來到這瘟疫剛過的蒼月國了?”
“那麽這麽晚了,你不去榻上歇息,卻在這裏眺望著紅塵飲食男女的生活,又是為何?”狐姬的嗓音一如既往的魅惑,她仍然是那樣一身炫目到極致的大紅衣裳。一開始,穿上這樣一身紅,隻是單純地因為這是花泅水喜歡的顏色。但是時間長久了,便是發自內心愛上這樣喜慶的顏色了。
為君日夜著紅妝,盼君一朝心生憐。
她狐姬縱然被千人讚萬人迷,內心所願,也不過是希望得到眼前這個人的垂憐罷了。
可是卻偏生,這是最難以得到的。
她這廂正神思蕩漾,花泅水已經回頭,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她的臉上,問道:“可是族中發生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