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那人，並非人類
“什麽？！”這回，輪到百裏生沒有辦法維持淡定了，因為太過驚訝，他整個人站起身來，快速走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弟子，大聲吼道：“到底怎麽回事？區區一個凡人，竟能滅我百裏生幾十精兵？”
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跪在地上的弟子，絕無可能拿這樣的事情來跟自己開玩笑，百裏生除了震驚已然沒有任何表情。他有預感，歐陽艄公這回為自己招惹到的人，或許即將打破百裏生幾十年來所塑造的神話，可是，他已經沒得退路了。
原本隻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但卻沒想到對方竟如此狠戾，一下滅了他百裏生幾十弟子，這個梁子算是結大了。
歐陽艄公此時也放下手中的酒杯，踱步走到百裏生的身後，沉聲道：“百莊主節哀順變。”
百裏生剛才一心沉浸在弟子失去的消息當中，渾然忘卻了身後還有歐陽艄公這麽一號人，此刻聽到歐陽艄公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頓時怒不可遏，再也顧不得什麽交易規則，他雙眸變得猩紅，笑容陰鷙而透著瘋狂，大手緊緊拽住歐陽艄公的衣裳，冷聲道：“歐陽公子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百莊主想要一個怎樣的解釋？”歐陽艄公眸子冰冷，冷靜得如同一池死水。
百裏生被歐陽艄公這樣的神情徹底激怒，他幾乎是咆哮地吼道：“你早就知道那人的實力，卻輕描淡寫地來我這裏下單，你存的是什麽心思？那人，他的真實身份恐怕不隻是一個普通人那麽簡單吧，他，到底是誰？說！快說！”
歐陽艄公卻恍若一點也沒有察覺到百裏生的怒意，他將手輕輕覆上百裏生青筋暴露的手上，笑意柔和，就那樣慢慢地將百裏生的手拉開，然後理了理自己被弄皺的衣裳，隨後才輕聲道：“百莊主這話可就讓人有些難以理解了，這江湖上，百裏生的名氣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是一個隻要你有錢就能夠買任何人命的地方，因此，我歐陽艄公來這裏買那人的命，又何錯之有？當然，我能夠理解百莊主此刻的心情，痛失手下，換做誰都沒有辦法接受。不過，在下以為，此刻有比傷心，比遷怒於我更重要的事情等著莊主去做。”
“這件事情，若是做好了，那麽百裏生的威名將會更甚從前。”歐陽艄公的聲音開始變得低沉下去，就宛如是從迷霧森林裏傳出來的一般，帶著一股蠱惑人心的力量，百裏生竟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等著歐陽艄公接著說下去。
這幕情景，實在是太過詭異。
仍然跪在地上的百裏生門下弟子聽到歐陽艄公竟然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頓時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出來，他正準備開口勸告百裏生，可是百裏生卻已經出聲低斥道：“退下！”
“莊主……”那名弟子不甘心地開口叫道。
百裏生此時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歐陽艄公接下來的提議，因此對於這名弟子的磨蹭自然是十分不悅，當下袖袍一揮，直接動用內力將這名弟子給甩飛了出去，隨後袖袍再一揮，門便自動關上了。
“說吧，什麽事情。”清除了一切障礙，百裏生看著歐陽艄公的眼睛，沉聲道。
歐陽艄公微微一笑，笑容裏帶著無限濃鬱的書卷味道，他麵容莊重地就像是在為學子傳經授業，一字一句地道：“失去了幾名心愛的手下，來日方長總是可以再培養的，然而轟動天下的好時機卻都是稍縱即逝的，抓住了就是抓住了，沒抓住的話，那麽有沒有下回可就是個未知數了。”
百裏生知道歐陽艄公是在跟自己賣關子了，想到自己方才的態度的確不妥，他也是個拿得下放得下的，當下轉身，自桌上取了兩杯酒，一杯遞給歐陽艄公，另一杯則雙手捧著，朝歐陽艄公一揚，道：“百某方才也是因為弟子出事，一時之間心痛難當，所以才失態了，歐陽公子莫往心裏去才是，這杯酒，就全當是我跟歐陽公子陪個不是。”
說完，他仰首，將杯中的酒喝了個幹幹淨淨。
堂堂百裏生的莊主，竟然跟歐陽艄公賠罪，這若是被江湖中人看見，定是會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這樣的榮耀落在歐陽艄公的身上，他竟然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麽驚喜，隻是點點頭，然後也將杯中酒飲盡，眸中宛如天火在燃燒，淡淡地道：“那人，並非人類。”
“並非人類？”百裏生瞪大了眼睛看著歐陽艄公，追問道：“不是人類，那他到底是什麽來頭，難道他是妖怪？不不不，不對，他不可能是妖怪，如果是妖怪的話，我的手下不可能不告訴我的！”
百裏生規矩森嚴，莊中弟子出任務的時候，一定要將所殺之人的信息回稟給百裏生。
“百莊主難道忘記了嗎，人，也是可以入妖的。”說到這裏，歐陽艄公打了一個哈欠，神情當中透著一絲疲憊，他懶懶地行了一個禮，指了指自己一開始就帶進來的匣子，道：“雖然這次任務並沒有成功，但是任務懸賞金百莊主還是收下吧，也算是在下對您失去弟子的小小慰藉。我還有事情，就先告退了。”
蒼月國，花子衿正跟帥哈在給人派送丹藥，可是，沒有誰願意吃下那丹藥，更過分的是，竟然還有人對他們惡言相向，甚至還撿起地上的東西就往他們身上砸，把帥哈給氣得跳了起來，他一把搶過花子衿手裏的丹藥，憤怒地道：“主人，你也看到了，他們根本就是一群不知好歹的人，活該他們染上瘟疫，都死了算了，死了幹淨！”
“帥哈……”花子衿笑意盈盈地從帥哈手裏搶過丹藥，纖纖素手輕輕點了點他的腦袋，嗔怪道：“來人間才多久，好的沒學到，脾氣倒是古怪了不少，都說子不教父之過，如今我是你的主人，你成了這般，是我的錯。嗯，我該反省。”
帥哈拍掉花子衿亂戳自己腦袋的手，知道自家主子如今連丹藥都給鼓搗出來了，是絕對不可能放棄救助疫民的。其實，他也是很樂意幫助他們的，可是看到主子辛辛苦苦地為他們煉藥，而他們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還把他們當仇人一樣對待，這讓帥哈實在是氣不過。
可是再生氣，目光對上花子衿那張笑得像是開了花一樣的臉，帥哈也沒有辦法繼續生氣了，他歎了口氣，道：“好吧，我們再試試吧。”
“這才是我的好帥哈嘛，帥哈，你真帥，帥哈，你真好。”花子衿高興得拍起了手。
這時候，突然從一棟廢棄的房間裏麵穿出呻吟之聲。
花子衿跟帥哈對視一眼，忙跑上去查看，之間一名約莫十來歲的少年正躺在地上，一隻手高高舉起，他渾身髒兮兮的，嘴的四周還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皰疹，整個人瘦得如同皮包骨，聽到聲音，他奮力地睜開眼睛，虛弱地叫道：“救……救我，救……”
最後一個“我”字還沒有說出口，帥哈已經拋入一顆丹藥進了少年的嘴裏。
花子衿呆了一呆，隨後一個爆栗落在帥哈的頭上，壓低聲音訓斥道：“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得了瘟疫，就隨便喂他吃丹藥，你就不怕……”
“嘿嘿，有什麽好怕的呢。”帥哈截斷花子衿接下來要說的話，得意地炫耀道：“我家主人那是普通的人嗎，親手煉製的丹藥定是包除百病的。好啦好啦，主人你就放心好了，絕對不會有事的，真有事我擔著，我全力擔著還不行嗎？”
說到後頭，帥哈揉了揉自己的頭，十分委屈。
自家主子真是越發暴力了，對自己一點兒也不溫柔了。哼哼，還是青羅對自己好，從來都沒有動手打過自己一下。哎，青羅，想起青羅，帥哈心中一動，也不知道她現在在蓬萊山過得怎樣了，說起來，他還欠她一個天大的人情呢。若不是她從無量子那裏偷來化形丸，他又哪裏能夠這麽快修成人形，與主人血契呢。
在帥哈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花子衿已經上前，在少年的跟前彎腰蹲下，從少年的身上散發出來一種異常難聞的味道，這味道越是靠近就越是難熬，花子衿險些嘔吐起來，但是她強行將這不適感壓了下去，她探手想要撥開遮住少年臉的頭發，可是手才剛剛靠近，卻被少年那隻舉起的手握住。
他握著她的手，握得緊緊的，就仿佛是溺水之人握住了一根稻草一般。
此刻，對於他來說，她的確是他唯一的希望。
察覺到少年強烈的求生欲望，花子衿輕歎口氣，她想了想，嘴裏默默地念了一遍之前青界交給自己的法術，隻見花子衿頭上那支看起來尋常的玉簪，周身竟然流淌著華麗的光芒，隨著花子衿指尖一點，那光芒便猶如溪流之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注入少年的體內。
帥哈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他想要製止卻也知道為時已晚，為了不打擾到主人，他隻得默默地在一旁守護。心裏卻直感歎，自家主人真的是太善良，太善良了，善良得都有些過分。
帥哈不知道的是，花子衿幼年的時候，從未得到過任何關愛，一直以來，都是自生自滅，她的過去就是一處散發著惡臭的沼澤之地，所以在看到這些疫民，看到他們被人拋棄，絕望地等死，她內心才會那般觸動，才會心存執念，一定要救下他們。
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地明白，她救的，並不僅僅隻是他們，還有她自己。
從未忘記過過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