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坐等投懷送抱
青界沉浸在見到花子衿的喜悅中，並沒有注意到她眼底的絲絲慌意。隻當是花子衿懂事了，當下十分欣慰，目光柔和地看著花子衿，點頭道：“師父就在石室裏練功，你若是要見，我帶你去便是。”
“原來師父在練功啊。”花子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忙擺手道：“既然如此，那麽我還是不要去打擾比較好，等他出了石室我再去拜見吧。”
“如此，也好。”青界點了點頭。
對於她的任何要求，青界似乎從未拒絕過，這讓花子衿更加不知所措。勉強扯了個笑容，道：“師父，好久不見，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我們去後山吧。”
青界笑意柔和，輕輕點了點頭。
後山的桃花林裏，花子衿看著四處的景色，一聲不吭地走在青界前麵。桃花自從花泅水上山來的那一日盡數敗光，此刻每棵桃樹都是光禿禿的枝幹，佇立在那裏，一眼望過去，心中就會生出無限寂寥之感。
花子衿探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桃花的枝幹，有些粗糙的枝幹擦過她細嫩的皮膚，有種生疼的感覺，花子衿皺眉，嘴角卻是笑意漣漣，歪著頭道：“師父你看，才多長時日，我竟然就變得這般嬌弱了，從前風餐雨宿的也不覺得有多苦，可是現在摸一下桃樹的枝幹，就覺得粗糙，手都疼了起來。”
“這證明你的人生開始越過越好了，是一個好的兆頭。”青界輕聲道。
花子衿長籲一口氣，點頭道：“是呀，我的人生的確開始往好的方向在發展。我活了十七年，才發現原來人還可以這樣活，不用挨餓不用受凍。可是，師父，為什麽我的心卻是越來越空落了，有些時候當周圍安靜下來的時候，我就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了。”
“修行解惑，你如今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因為修行不夠的緣故吧。”青界目光清亮無比地看向花子衿，道：“你先前說有事相求，是何事？”
花子衿很想告訴他，她想要帶走畫卷。然而看著青界清澈的目光，那一瞬，徘徊在齒間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瞥過眼，花子衿兩手攤開，故作無事：“沒了啊。”
“謝謝師父還記得，哈哈，不過方才我是在跟你鬧著玩的，事實上，我沒有需要幫忙的。”
“當真？”青界總覺得花子衿是在跟自己說謊，看她之前說話時眼裏的神情，不像是鬧著玩的。
可是，花子衿定定地看著青界的眼睛，鄭重地點頭，道：“當然是真的啦！我騙誰也是絕對不會騙師父的呀。好師父，你也跟我說說你在山上的日子吧，蓬萊山這麽大，你每天來來去去的，就從來都不曾覺得孤單過嗎？”
“自然不會。”青界輕輕搖頭，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忘記了孤單是一種怎樣的滋味，因為師父教誨過，修行之人，心中當裝著天下蒼生，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一個人默默地修行，師父讓他去哪裏他就去哪裏，千百年來，未曾改過。
因為，在天下蒼生跟前，他孤單還是不孤單，又重要嗎？
“師父真好呢。”花子衿蹲下身，手托腮，向往地道：“每當我難過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是個一無所有的人，是個被大家都不喜卻還瞎折騰的人，每當那個時候，我就特別想把自己藏起來，就像是休眠的千年龜一樣，打死都不會把頭探出來。難道真的是因為我修行不夠的緣故，所以才會陷入自己的情緒當中掙脫不出來嗎？”
“師父，他們常常說，要看破紅塵。可是，你告訴我，紅塵真的能夠看破嗎？那麽，師父你又看破了嗎？”
連番的追問，讓青界麵色不由露出一絲惘然。
片刻之後，他避開花子衿的問題，反問道：“下山的這段時間，你經曆了什麽，怎麽突然之間有了這麽多感慨？”
“我說我沒有經曆什麽，師父信嗎？”花子衿目光灼灼地看著青界，問道。
青界輕聲道：“我信不信不重要。”
“師父的心永遠都藏得那麽深。”花子衿撅起嘴小聲嘀咕道。
聲音雖小，青界卻還是聽的清清楚楚，他不禁笑了起來，道：“小小年紀，怎麽那麽多愁善感了呢。”
“那是因為師父你還未入紅塵，等你明白了這世間的情情愛愛啊，你自然也就會懂得我此刻的多愁善感了。”花子衿很是認真地道。
青界的心裏，突然就有些難過了。
這一刻，有一個很古怪的念頭在他的心裏陡然發芽，若是有一日，他忘卻自己上仙的身份，像花子衿方才說的那樣，去體味一下人間情愛，那麽，他愛上的，又會是怎樣一個人呢？
這樣旖旎的思想，第一次在青界的腦海裏浮起。雖然隻是瞬間的心念一動，卻還是叫青界的臉染上一抹異樣的緋紅，他忙收斂心神，不讓思想繼續浮想聯翩。
青界輕咳一聲，轉過身，不讓自己的異樣落入花子衿的眼裏，淡淡地道：“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遵命，師父。”花子衿歡喜地應道，她心裏頭其實巴不得青界趕緊離開了。
眼下，無量子在石室修煉，正是她偷畫卷的最好時機。
花子衿言語當中的歡喜，讓青界心中升起一縷疑惑，但他並沒有多想什麽，隻是回頭看了花子衿一眼便離開了。他怎麽都沒有想到，花子衿此次回來，竟然是奔著畫卷來的。
青界下山辦事去了。
花子衿立馬輕手輕腳而又迅速地摸到書房裏來了，她左瞄瞄右喵喵，翹首以盼的，隻等著那畫卷也像上次一樣，能夠自動飛到她手裏來。
不過，很顯然，她這明顯是在做美夢。
在書房裏溜達了許久，也沒有等到畫卷的主動“投懷送抱”，花子衿有些坐不住了，畢竟這是偷偷潛入，會發生什麽意外還說不定，所以當然是速戰速決更安心一點。花子衿決定一個個書架地尋找，她還就不信自己找不到了。
從她跨入書房的那一刻起，就有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由心而生。那感覺實在是過於怪異，以至於花子衿捕捉到了，卻也沒有參透當中的深意，她不明白自己內心突然的躁動以及蠢蠢欲動，到底是因何而起。
門外，帥哈在為花子衿把關放哨。因了花子衿在他跟前將事情說得很簡單，所以，此刻的等待盡管不漫長，卻因為超過預期的緣故，而讓他覺得無比心慌。他在書房門口走來又走去的，邁著優雅的狐狸步，麵上卻透著焦慮，若非是因為花子衿再三囑咐過了，否則這會他真想衝進去看看到底怎麽了。
“帥哈……”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輕喚。
這一聲呼喚，因為太過激動，而顯得聲音都有些顫抖。
帥哈卻是因為受到驚嚇而渾身顫抖了一下，他快速回過頭，看見站在自己身後的青羅。
青羅一身天青色的阮煙羅紗裙，眉目修長如同遠山青黛，紅唇嬌嫩欲滴，宛若是深林中散發出芬芳的果實，她朝帥哈微微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貝齒，道：“怎的回來了也不去看看我，難道我們之間就這麽生疏了不成。”
她說話間，抬步上前，一把就將帥哈抱到了懷裏，纖纖玉手緩緩撫上帥哈的小腦袋，輕聲道：“上次幻形一事，是我思慮不夠周全，才……帥哈，你不要怪我。你心裏是明白的，我一直都希望你好。”
“我沒有怪過你。”帥哈忙回道。
盡管，幻形之後，他的容貌，讓他自己都不忍直視，不過他心裏也明白，這是他自己的命數跟劫數，怪不得任何人。更何況，青羅為了他特地去偷了化形丸，於情於理，都是他虧欠於她，他應該心存感激的。
青羅溫柔地撫摸著帥哈的腦袋，看著帥哈一藍一綠的眼眸，明明此刻他是一隻小狐狸的模樣，可是青羅卻還是在跟他的對視當中覺得一陣麵紅耳赤，她忙將視線撇開，問道：“你跟花子衿簽訂契約了嗎？”
帥哈搖了搖頭，道：“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完美時機，所以這件事情就這樣被擱置下來了。”
“其實沒有契約也好。”青羅的聲音裏透著淡淡的酸意，“青界上仙為她尋了仙蓮塑身，她如今已不是凡人之軀，再加上還有青界上仙的貼身發簪護體，更是絕對不會有什麽危險發生的。所以，你實在是沒有必要非得與她進行血契。畢竟血契是有風險的，而且對於你來說，那太不公平。”
帥哈疑惑地看向青羅。
青羅解釋道：“寵物跟主人進行血契後，一旦主人死亡，那麽寵物也是活不了的。而且血契過後，主寵心意相通，寵物的任何心思波動都瞞不過主人，主人卻可以選擇屏蔽信息不讓寵物窺視。這對你來說，難道不是很不公平嗎？”
“不會呀。”
帥哈笑意很溫柔，落在青羅的眼裏，讓她覺得一瞬間心窩子都跟著暖了，她忍不住開口道：“你……可以幻化成人形給我……看看嗎？”
“怕嚇著你。”帥哈搖了搖頭。
青羅卻心有執意，目光灼灼，道：“就讓我看看吧，一眼就好。”
她軟綿綿的語調，讓帥哈根本就沒有辦法拒絕，再加上他此刻雖然陪著青羅說話，可是心裏頭卻是一直在擔心著書房裏麵的花子衿，尋思著想一個法子把青羅給騙開。因為帥哈並不敢擔保，如果花子衿被青羅發現，青羅能夠選擇什麽都不說。所以，他點了點頭。
青羅忙將帥哈輕輕放在地上。
隻見小狐狸臉上的神情無比呆萌，他四肢伸展開來，很快，跟人類一模一樣的手和腿便幻化出來了，緊接著是身子及頭部。
青羅注意到帥哈臉上的麵具，她忍不住抬手輕輕觸摸了一下，眼裏有細碎的光亮在瀲灩，道：“這麵具真精致，在哪兒得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