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釣魚打法」與「擦擦拳」

  神經再強韌的人，在眼前長時間有一個物體近距離晃動時，注意力都很難不被吸引住。太丸差的格鬥思維很簡單，無論對手作出什麼樣的動作，他都可以不去理會，只想要專註於掄起那對霸道絕倫的「大斧」，砍碎對手的進攻，砍碎對手的防禦，砍碎對手。他之所以在黑市拳世界里被稱作「虎鯊」，就是因為，他是那個領域裡最擅長像鯊魚一樣撕碎獵物的人。


  而梅洛現在所做的，就是在靈動的步法掩護下，利用那隻不停在太丸差眼前晃動的拳頭，破壞他的「第二反應」。他要讓太丸差的攻擊節奏與距離感一步步地被自己所左右。


  這樣的技戰術打法並非他的原創，梅洛的靈感，來自於1997年英國中量級拳擊高手赫羅爾·格拉漢姆，戲耍墨西哥裔美國蠻牛帕茲恩扎的比賽。格拉漢姆也許是拳擊歷史上最被低估的技術大師之一，很多拳迷在提到他時，都會首先想到他被拳擊歷史上最偉大的中量級重炮手朱利安·傑克遜一拳打昏的經典畫面，那幾乎已經成為任何一個版本的「歷史最佳ko集錦」中，必須要出現的鏡頭。然而，很多人都忽略了，在第四回合被打昏前，格拉漢姆靈動詭譎的技術，曾一度打得傑克遜無力還手。如果不是因為他向來在重擊力度上有所欠缺，根本不用等到第四回合，他就早已經是勝利者了。


  梅洛一直很喜歡這名黑人拳手。這是一個沒有太多的身體天賦，只是依靠自己對於拳擊技術的獨特理解，和與生俱來的節奏感克敵制勝的純粹技術專家。在同以力量與抗擊打能力見長、擅長強力大擺拳的帕茲恩扎的比賽中，格拉漢姆便是憑藉著靈活的移動，右拳一直放在帕茲恩扎的面前進行干擾，讓帕茲恩扎的注意力一次次地被吸引到他的這隻手上，進攻總是找不到目標。


  這種特殊的打法，被梅洛命名為「釣魚打法」。他正在做的，就是複製這樣的「拳台魔術」，而且要表演得更加驚艷。


  第一回合已經結束了，整整三分鐘的時間裡，太丸差的掃腿都無法找到準星，但梅洛的拳頭準星貌似也不太靠譜，他的勾拳多次見縫插針地打出，卻一次次地擦著太丸差的頭頂、下巴劃過，讓兩位解說員與現場觀眾一次次發出嘆息聲。但梅洛的表情卻並不沮喪，反而看起來越來越自信。


  「洛子，你這拳頭是怎麼了，那麼多拳沒有一下打到正地方，不然這個泰國人早被你擊倒了。」為梅洛擔任助手的楊新波焦急地道。


  蔣志華也走到了梅洛的台角處，神色急切地等著他回答。同太丸差這樣的殺神比賽，只要一個失誤，也許就會出現難以接受的後果，梅洛現在的表現，實在有點不正常。


  「嘿嘿，」梅洛又賤兮兮地笑了起來，「你還真以為我的拳頭如果直接打到他頭上會起作用嗎？別著急，下回合就讓你們看到奇迹出現的徵兆。」


  林秀一直一言不發地看著台上的梅洛，她的表情很平靜，她只能選擇可以去忘掉自己賽前的那種預感，無條件地相信梅洛，相信他所說的「魔術」一定會出現，否則的話，她真的怕自己每一分鐘都有可能緊張到崩潰。她真的害怕梅洛那張上一秒還無比鮮活的笑臉，下一秒便會支離破碎。


  「該死的『魔術』，快出現吧······」


  第二回合比賽開始了，梅洛的右手依然像魚竿一樣懸在太丸差面前，腳下的步法節奏感愈發強烈，相比之下，太丸差的攻擊則顯得無比機械，幾乎只有掃腿與正蹬兩種方式，但卻始終被梅洛干擾得準頭欠佳，連續掄出幾記掃腿落空后，節奏終於慢了下來，梅洛的左勾拳又一次擦著他的頭頂劃了過去。


  唉······哎呀！


  現場觀眾又一次嘆氣聲只到了一半，便發現梅洛這一次的「擦擦拳」竟然起到了效果，在梅洛的拳頭擦過他頭頂的同時，太丸差的頭向左小幅度地歪了一下后，腳步竟然踉蹌起來，身體向右側傾斜，跌跌撞撞了幾步才站穩。


  「剛剛發生了什麼？！剛剛發生了什麼？！！太丸差被梅洛的拳頭打得搖晃了！連超重量級拳手班克都打不動的太丸差，被梅洛的拳頭打晃了！！！」


  鄭博誇張地大聲吼了起來。直到常志賢拽了拽他的衣袖，才猛地反應過來，作為一檔賽事的解說，這種感情傾向太過明顯的舉動確實有些不合適。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鄭博的語氣平靜了許多：「剛剛的場面實在太驚人了，梅洛的拳頭好像僅僅是擦著太丸差的頭頂過去的，可是太丸差卻被打得搖晃了，真是難以置信。」


  「原來是這樣。」林秀覺得眼前亮了起來，作為醫科大學的高材生，她好像明白了梅洛所說的「魔術」到底是什麼。


  之前楊新波跟他說梅洛在擊打籃球的時候，拳頭準星奇差，每一次都擦著球外沿過去的時候，她就覺得很蹊蹺。梅洛的格鬥水準她是見過的，尤其是拳法，絕對的超一流，怎麼可能遜成那樣？現在，她有點想通了，她隱約明白了為什麼梅洛的拳頭總是擦著對手的頭劃過去，這讓她看到了希望。


  早在知道自己要同太丸差交手時，梅洛便很清楚，自己的拳頭如果用平常的攻擊方式，根本無法打得動這頭「虎鯊」。作為全世界最頂級的黑市拳手之一，太丸差在日復一日的魔鬼式訓練中，早已經將自己的皮膚筋肉錘鍊得像汽車雪地胎一樣堅韌，神經的抗衝擊能力，也遠非職業搏擊選手們能夠媲美的。以自己的攻擊力，想要從外部摧毀他幾乎不可能，唯一的途徑，就是用特殊的技術，來給他製造一些「內傷」。


  於是，他想到了「擦擦拳」這種非主流的拳法。


  所謂「擦擦拳」，即是拳頭並不直接擊中頭部，而是讓拳頭薄薄地貼著對手的頭上或是下巴上蹭過去。這種拳頭看起來，遠不如結結實實地擊中來得震撼，但實際上，一旦擦中，便會以對手的脖子為支點，對手的整個腦袋為力臂，對腦內形成最強烈的震蕩。這種拳法在拳擊比賽中，是很少出現的，即便出現，十次中也有八次蒙出來的，想擊中對手的頭已經不容易，更何況要將下拳部位拿捏得如此精確。比較經典的「擦擦拳」制勝的戰例，是阿根廷次中量級重炮手盧卡斯·馬特西ko美國拳手拉蒙特·皮特森的比賽，那場比賽中，馬特西的一記「擦擦拳」蹭中了皮特森的頭頂，直接將其打得眩暈，成為了比賽的勝負手。


  梅洛這場比賽「擦擦拳」能夠接連得手，固然得益於他賽前的針對性訓練，那個擊打突然飛過來的籃球的訓練，練的就是這種拳感。另一方面，太丸差對於自己抗擊打能力的絕對自信，對頭部的疏於防護，也是梅洛的「擦擦拳」命中率極高的重要原因。


  現在，累積的頭部震蕩終於出現了效果，接下來，就是這個「魔術」最絢麗的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