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婆婆
柳飛舟離開無量山之後就是用的飛行法器，而且因為那讓人背心發寒的猜測，他靈氣運轉到極致，法器飛行的速度達到最大，如今已經載著小眉到了千裏之外。
接到師父的傳訊，柳飛舟握著傳訊符的手一抖，差點兒把傳訊符從萬丈高空掉落下去。
師父讓他立刻趕回去，他要煉製八品耀陽丹。
若是平日，師父煉丹能叫上他是求之不得的事，然而聯係了他之前的猜測，加之八品耀陽丹的作用，柳飛舟隻覺得心頭一寒。
難道要開始了？
師命難違，更何況蘇漓江的死活柳飛舟完全不在意，然而他答應了必須把李馨眉安全送到虛海那邊的凡人界，他現在把人載回去？還是就留在原地？
如今這虛海附近並不安全，就算他柳飛舟一個築基期的修士都要消息謹慎，更何況凝神三層的李馨眉。
他稍稍猶豫了之際，傳訊符那邊又傳來師父的怒吼，“動身沒，半個時辰沒到，後果自負！”
也就在聲音響起之時，柳飛舟似乎聽到那邊還有其他聲音。
“你們算什麽正道修士，竟然要拿活人煉丹，你們這些神經病，魔鬼……”
那是魏老太的聲音。
柳飛舟的心兀地一沉。到底是怎麽回事，拿活人煉丹，他有沒有聽錯？柳飛舟如今隻能堪堪煉製五品丹藥，他根本不知道八品耀陽丹的地方，但此時一股寒氣從腳心冒起，讓他身體都有些僵了。
半個時辰！傳訊符有神魂聯係，丹風陽能知道他大概的位置，他拚盡全力往回趕，差不多也就剛剛半個小時能回到天策峰。
如果真的是要煉製人丹，他把李馨眉帶回去，李馨眉更沒回路，不如留在原地了，想到這裏，柳飛舟正要動手將李馨眉弄醒，就見她自個兒眼神陡然清明，隨後冷著臉看著他，“柳大師，你把我帶到這裏做什麽？我婆婆呢！”
她雙目金色光華流轉，那一瞬間，柳飛舟隻覺得她那一雙眼睛猶如蘊含日月星辰之光，足以洞悉一切。
她明明隻有凝神期，那一粒丹藥至少可以上她暈上半天，沒想到，她這麽快就清醒過來。李馨眉的神識看來也十分強悍，若非體內暗疾，她的修真之路必定一路坦途，進階神速。
柳飛舟深吸口氣，“我有要事必須返回天策峰，你就呆在這附近，小心隱藏，等我來接你。”
平日裏，李馨眉給柳飛舟的形象就是很溫和或者說膽小的姑娘，她似乎都不怎麽正眼看自己，有些怕他的。然而此時此刻，她態度強硬，目光灼人，一字一頓地道：“柳大師，為什麽我會在這裏，婆婆呢？”
說謊騙她？這姑娘的眼神裏金芒流轉，柳飛舟覺得什麽謊言都騙不過她，或者說，他潛意識裏也不想騙她。
既然有人願意瞞住一切，希望她能好好活著，那他倒要看看，李馨眉會如何選擇，柳飛舟心裏突然有了一些惡意，這平時裏總是讓他覺得自己內心汙濁的祖孫倆，在麵對真正的生死抉擇的時候，到底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魏老太覺得她可能會出事，所以讓我提前把你送出來。但是我師父現在命令我回去煉丹，我必須立刻回去。”他說完之後運轉靈氣，調轉飛行法器方向往回走，隻不過這個時候柳飛舟先是降低了飛行高度，隨後直接施展擒拿術，抓著李馨眉要將她甩到地上。
也就在這時，一雙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扭頭一看，李馨眉眸子裏像是燃起了兩簇火苗，“我也要回去。”
“你凝神三層，回去了能有什麽用？”柳飛舟不假思索地直接道：“無量宗渡劫期太上長老要將她煉製成人丹，你回去能有什麽用？”他說到最後已經吼了起來，“她千叮萬囑要將你送出來，你回去除了送死還能有什麽用？”
李馨眉眸子裏的光芒越來越亮，她什麽都沒說，隻是緊緊地抿著嘴唇，同時也死死地抓著柳飛舟的胳膊。
柳飛舟臉色鐵青地想要將她扔出去，李馨眉眸子裏頓時有了淚光，“柳大師，帶我回去。”
柳飛舟心頭一酸，連眼睛都有些濕熱。好像他心上包裹的厚厚的一層石殼悄無聲息的裂開了，那原本隻是照在外麵的一絲陽光突然就刺進了他的心髒，讓他一抽一抽的疼。
柳飛舟一言不發地催動了飛行法器拚了命的往回趕，他想，若是有機會，他會嚐試做一個好人。
像她們一樣。
半個時辰之後，柳飛舟帶著李馨眉回到了無量宗。也就在落地之時，李馨眉忽然道：“柳大師，您有沒有瞬間提升神魂強度的丹藥？”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柳飛舟，“雖然我修為隻有凝神期，但我一直以後都在鍛煉神識，我發現我元神比修為要強大得多，畢竟本身是玄冰體質，身體受傷了，元神沒有。”
她一口氣說完之後淺淺笑了一下，“隻需要提升到金丹期就好。”
……
丹風陽的丹鼎不是那種拿在手裏的小鼎，而是足有一人來高，八足著地，鼎身赤紅，上麵雕刻大量繁複的符文。
太上長老座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不說話的時候氣息全無，連呼吸都停滯了，就跟死了一般。
蘇停雲罵過吵過，她的一切掙紮，都被別人一指頭給終結了。
現在她不能動，躺在丹鼎的一隻足下麵，全身上下像是被碾碎了一樣，唯有一雙眼睛還能動彈。
她想著不管怎樣拚死一搏，用神識反擊，然而她的神識對於老蠟頭那樣的人來說強大無比可以一擊必殺，在渡劫期修士麵前，卻微弱得不堪一擊。
頭疼，身上也疼，可是她發不出聲音，隻能瞪大眼睛，看著這兩個惡人，心頭詛咒這兩人不得好死。
她真想過，做鬼都不會放過他們。
……
柳飛舟趕到了天策峰正殿，就在剛才，他給了李馨眉一顆六品凝神丹。那是他身上唯一的一顆六品丹藥，而六品丹藥，在整個修真界來說，都是很貴重的東西。可他就那麽輕易的給了李馨眉，她們都會死，注定收不回來。
自從遇到這祖孫倆，他一直在做折本的買賣。柳飛舟在踏上正殿石階的時候，忽然抬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焦躁不安地站在門口的蘇漓江。
他忽然也想做個好人了。
他想告訴蘇漓江，他的恩人在裏麵，要被煉製成人丹了，他想告訴蘇漓江，接下來他將麵對的究竟是什麽。
“靈悟真人。”擦身而過之時，柳飛舟神識傳音，“小心……”然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鬼魅出現在他麵前，與此同時寒光一閃，他眼睛一眨，隨後便發現，自己的睫毛被斬斷了一截。
柳飛舟：“……”
“柳大師，快進去吧。”楚玉冷冷道。
柳飛舟隻感覺一股冰冷的氣息纏繞上他的身體，他脖頸處似乎都微微一涼，等入了正殿一摸，才發現脖子上竟然出現了一道血痕。
就剛剛那一道寒光，那個女人，到底斬出了多少劍。
她至少也有元嬰期實力。想到這裏，柳飛舟一陣心悸。而進入大殿之後，看到師父煉丹的仙鶴紋鼎還有鼎邊躺著的魏老太，柳飛舟眼皮一陣跳動，每走一步，都覺得腳底下躥出一陣寒氣。
他從前也是屍體堆裏爬出來的，殺人不眨眼的，然而此時看到地上的魏老太，他不僅驚訝，還很難受。
“磨蹭什麽，快點兒！”丹風陽對這個關門弟子還是很看重的，他指著旁邊擺放的幾味藥草道：“這些都先用你的丹火烘烤，等會兒我要用。”
說完，他手一揮，指尖彈出一簇火苗落入仙鶴紋鼎底部，隨後輸入大量靈氣，使得那火瞬間旺盛起來。
藥材一樣接一樣的放入丹鼎之中，過了將近一刻鍾的時間，他手一揮，將蘇停雲也抓了過去，正要放入丹鼎之時，就聽柳飛舟突然道：“等一下。”
柳飛舟想要阻止，然而就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座在首座那宛如死屍一樣的人陡然睜眼，目中精光令他膽寒，無形中的威壓幾乎讓他元神崩潰。
麵前師父對他也是怒目而視，柳飛舟甚至咬了一下舌頭，“她她衣服不脫，就這麽直接丟進去嗎？”
“煉出的人丹又不是你吃，哪那麽多廢話。”丹風陽沒想到自己徒弟居然能問出這麽蠢的問題，還當著那老怪物的麵，他冷哼一聲將人直接扔進爐內，眼神裏有濃濃的警告之意。
柳飛舟此時反倒鎮定下來了。
丹老怪的丹火是四品，四品丹火灼燒，隻是一瞬間，魏老太就會化作黑灰。現在人都已經死了，他還有什麽好糾結的，他還有什麽好愧疚難受的。若是在此之前，他還稱丹風陽一聲師父，現在，他已經把丹風陽當做了敵人。
他想，魏雲，雖然我們萍水相逢交情不深，但我會為你報仇。就算是，就算是那一枚玉簡的報酬。
……
蘇停雲被扔到丹鼎之後，鼎蓋也隨之蓋上。周圍的溫度讓她疼得衝破了威壓的限製，喉嚨裏勉強發出了嘶嘶的聲音，她在丹鼎內拚命掙紮，就像是以前自己煉丹成丹之時，那些丹藥撞擊丹鼎，發出嘭嘭的聲響。
然仙鶴紋鼎乃高階丹鼎，哪怕她在裏麵拚命掙紮，丹鼎也是紋絲不動，外麵的人，甚至停不到一絲聲音。
蘇停雲快要崩潰了。也就在這時，她手指上的戒指再次出現了涓涓細流般的清涼，同一時刻，元神之中的丹火猛地躥起數丈高。
“怎麽回事？”丹風陽煉丹不能分神，柳飛舟一直注意著丹鼎，他看到一簇火苗從丹鼎內衝出，而火光之上，他似乎看到了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柳飛舟一眨眼，火苗消失不見，更不用說火光之中的人了。
“孽障，還愣著做什麽，快點兒相助為師一臂之力。”他的丹火竟然出現了異常，像是源源不斷地送入了一個填不滿的黑洞。
“祭出你的丹火，快！”
……
“蘇漓江是天生日曜體質，而當時他損失的陽元滋養了魏雲肉身，使得她成了耀陽丹的一位不可缺少的藥材。”
“她衣服不脫，就這麽丟進去嗎？”
“煉出的人丹又不是你吃，哪那麽多廢話！”
李馨眉在陣符殿外麵，她站在一片草地上，腳底下是大片大片的舌蘭草，這些舌蘭草最大的也不過巴掌大，最小的就隻跟豆芽菜差不多。
所有的舌蘭草都在嘰嘰咕咕的說著話，而這些話，讓李馨眉知道現在正在發生什麽。
無量宗是正道七大巔峰門派之一。
那位渡劫期的太上長老，要把婆婆煉製成人丹！
這樣的宗門，它也配稱為正道巔峰！
李馨眉毫不猶豫地將六品凝神丹吞入口中，丹藥入口即化，而她的丹田識海，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她的雙眼陡然迸射出耀眼的金光，於此同時，她的神識形成千絲萬縷的絲線，附著在了陣符殿外的陣圖之上。
陣符殿的陣圖裏，有千年之前峨長光留給無量宗的護山大陣。她實力低微，雖然天賦極高，這些年一直研究陣法，卻也沒辦法毀掉這個大陣。
但是，李馨眉她繼承了峨長光的乾坤陣眼，哪怕並不完全，此時也夠了。誰叫她就在不久之前，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呢。峨長光，對無量宗似乎也並不全是尊敬和愛呢。
臨走之時，她留在陣符上的印記，今日，便成就了她的夢。
要麽守護，要麽毀滅。
李馨眉雙手結印，一道又一道的陣法符文被點亮，就像是漆黑的天幕中，一顆一顆的星辰亮起，眨眼間，星羅密布。
“誰在那裏？”
“啊，李馨眉怎麽是你？”
方定遠看著李馨眉，下意識地道：“你是在領悟陣圖嗎？李馨眉，難不成你真的領悟到了陣圖精髓？”
方定遠呼吸急促起來，他目光熱切地盯著李馨眉，就見她忽然轉過頭來，衝他嫣然一笑。
“是啊。”她本是清冷猶如月下披著銀霜的仙子，因為那一個笑容，如水墨畫一般的容顏陡然濃墨重彩起來，鮮亮無比，像是池中綻開的紅蓮。
紅得耀眼奪目，紅得刺人心扉。
下一刻，無數道耀眼的光芒從陣圖上飛入高空，猶如一柄柄利劍直插雲霄，猶如閃電撕裂蒼穹，將整個漆黑的天幕驟然天亮。
“敵襲！”
“護山大陣啟動了！”
無量宗上下皆驚動，然而大家沒有看到任何敵人來犯，反而是那升騰而起的劍光，沒有攻向外界敵人，反而斬向了無量宗自己人。
護山大陣是為了守護無量宗的，一旦開啟，就會有無數劍光誅殺來犯者，威力最強的利劍，自然要用來消滅最強的敵人。
天策峰上，太上長老猛地抬頭，臉上露出了駭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