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峨眉山換魂
「那姦細呢?」天兵首領披雨而來。
「已經被我打了下去!」雨勢太大,晏瀚文臉上的表情看不清。
「不是說好了活捉奸細然後審問?你怎麼能將她打下天空?」天兵首領慍怒,準備下去搜尋。
「不用了。」晏瀚文阻止道,聲音忽然變得低沉冰冷,像狼深喉里發出的不屑。
「這是為何?難道不追問幕後主使了?」天兵首領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另外二十名天兵望著晏瀚文模糊慘淡的身影,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落雨越來越太,滂沱成河。
晏瀚文的嘴角在蕭蕭雨幕後狡黠一笑,沉聲如喪鐘般狂笑:「哈哈哈,我就是那幕後主使!」
「什麼?」天兵首領眸子剛露出詫異,脖子便覺一涼,下一秒他臉上驚恐的表情和身軀分裂開來,頭顱瞬間掉落!
離天兵首領最近的一名天兵看到眼前這恐怖的一幕,揚起金剛長叉朝晏瀚文狠狠刺去。
晏瀚文鬼魂般輕輕一瞟,在嘩啦啦的大雨中快速閃了二十次,那些天兵紛紛脖子一涼,頭顱和雨一同朝腳下迷茫的山巒險峰跌去。
「哈哈哈!」晏瀚文看著面前二十一具無頭屍身,猖狂大笑起來,然後右手在空中緊緊一捏,那些屍體瞬間焦化、分崩離析,被雨水衝散在天地間。
半個時辰后,雨漸漸變小,轉而即停,清晰碧綠的峨眉山險峰,像一名靈秀的少女沉默地佇立在蒼莽大地上,將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化作潮濕而氤氳煙霧,隨風飄向天際。
沒多久,陽光從第厚厚的霧雲穿透而來,清淡而慵懶的揮灑在峨眉山最高、最臨近天空之雲的險峰上。那裡的半山腰恰巧昏迷著一名身高一米五左右的矮個子少年,他模樣平庸,圓團的臉上小眼睛塌鼻子,厚厚的嘴唇像孩子。但他身上髒兮兮的白底紫青花紋的道袍,卻讓他看上去不那麼平庸,像是某處名旺的道觀之徒。
小道士睡在泥水裡,旁邊的樹葉不停地往下滴著冰冷的雨露,最後他被冰冷刺骨的高山寒霧給凍醒。於是他用滿是泥塊的手揉了揉自己惺忪的小眼,忽然覺得後腦勺一陣劇痛,於是又抱著頭緊緊地摁了起來,良久才漸漸緩和。
「我是哪裡?」小道士迷茫地望著四周,掃視了一圈后又看了看自己,頓時驚訝,我身上的衣服是怎麼一回事?
之前我明明身著一身銀甲,手指傅領將的寬徑大刀,怎麼現在刀不見了,連衣服也換了。
小道士連忙從地上爬起,發覺胸前忽然很輕盈,那一雙重實飽滿的累贅竟然不見了!他立刻尋找衣帶解開,目光直勾勾地望自己白皙且有些肥肉的胸膛上一看,我的天啊!這是男兒的身軀!
少頃,小道士又想起了什麼,用手匆匆解開自己的褲帶,拉開褲腰往裡一看,一團黑黑肉肉的東西,讓他幾乎暈卻!
小道士面色慘白的一屁股重新跌坐在泥水裡,腦海像一片混沌,越是去想什麼,卻越什麼也想不起來。反而後腦勺又開始發疼,疼的腦袋幾乎爆炸。他捂著頭在冰冷山霧間撐嘴嘶聲大吼:「我是誰?難道我不是靈愫雪嗎?」
這個傷腦筋的問題,此刻沒有人能回答。因為這裡除了蟲叫鳥啼,沒有任何人影,就連無處可歸的傻子都不會到這麼寒冷刺骨的高山上來。
靈愫雪苦悶地抱著頭,眼角的淚水不停地流淌。
天空的陽光越來越強,時間已經接近正午,一道道刺眼的光芒照射在靈愫雪矮小身軀上,她黑色的影子與陽光形成強烈的對比,刺激著瞳孔,忽然間腦海湧出一副畫面:自己在大雨中從空中跌落,看見晏瀚文於電閃雷鳴下猙獰大笑。
他笑什麼?為什麼表情那麼詭異?
靈愫雪皺眉擠眼,使勁回想著。
片刻后,腦海又閃過一個畫面:大雨滂沱,晏瀚文手執天蠶絲之類的堅韌武器,將二十一名天兵天將全部絞殺!
「不——!」靈愫雪驚恐的大叫起來,彷彿身置噩夢。
隨後腦海里湧現更多畫面,如天邊兩道平行的巨浪在奔涌時交匯成巨大的高浪,襲得她異常胸悶,頭暈想吐。
「嘔……」靈愫雪一陣乾嘔,胃中辛澀的酸水泛上咽喉。她連忙盤膝而坐,閉上雙眼運氣調息,冷冷地靜默了許久,腦海紛雜混亂的記憶碎片終於湊完整。
原來擁有這副身軀的少年,名叫皮嘯天,是昆崙山海拔四千多米,東段山脈玉虛峰上玄機觀里資歷最久的學徒,今年二十六歲,因為懶惰法力淺薄的猶如新入觀的童子。其所學的法術是,召喚術。
召喚術?
靈愫雪驚訝,沒想世間真有專門教人學召喚術的道觀,於是心中對玄機觀增添了一絲興趣。
但是,這叫皮嘯天的道士來此做什麼?
靈愫雪又蹙眉使勁一想。原來他是想到峨眉山之巔采一種神奇而罕見的草藥:鳳尾蘭。
皮嘯天為什麼要采鳳尾蘭?
因為他的師傅裘弘濟道長在三個月前身中一種奇毒,至今奄奄一息地躺在在玄機觀中。所以皮嘯天這個懶惰卻善良的道士,不忍師父癱瘓至死,故而私自離開昆崙山,來峨眉山上尋找解藥。
皮嘯天解藥沒有尋成,在山巔上遇著了一場巨大的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所以在一道震天雷的作用下,發生了神奇的一幕,靈愫雪與他互換了身軀!
那麼,靈愫雪的身軀里裝著的人就是皮嘯天,他應該就在附近!
靈愫雪揮去悲傷,從泥水裡匆忙站起,欲飛身騰空尋找屬於自己的身體,然而雙腳卻不爭氣,什麼勁也使不出來。於是她屏住呼吸,將體內所有真氣灌注在雙腳上,蹦了幾蹦,忽然發現皮嘯天不會飛!
一種不好的預感竄上靈愫雪的心頭,她立刻揮臂施法灑出一片冰晶雪屑,然而手往外懟時沒有任何動靜,她又試了試,掌心竟然一片冰雪都打不出來!
難道說……自身接近三千年的法力都消失了?佔據著皮嘯天的身軀,就只有不到幾十年的法力?
靈愫雪不可思議地望著自己的雙手,欲哭無淚。
身體本就是承載法力的器具,之所以修仙都講求強身健體,少食葷腥,就是為了讓身體強大承受更多的法力。也就是說一旦身體變得虛弱,那麼法力也隨之削減。
她靈愫雪現在就和普通人無異!
天啊,怎麼會這樣?強大的落差感讓靈愫雪無法面對自己。她手捂著臉頰,雙肩顫抖著,像少女一樣無助地嚶嚶哭泣。
過了許久,靈愫雪拿開手,用袖子抹了抹臉上清冽的淚,眸光陡然堅定起來,握著雙拳,告訴自己:「這樣只是暫時的,我要儘快找回自己的身體!」
堅韌不催,是雪域之靈值得驕傲的性格之一。
所以靈愫雪就算此刻飛不起來,她也要靠雙腳踏一步一步地將峨眉山翻一遍!
靈愫雪撥開草叢,擇了一條艱難的坡路朝峨眉山之巔爬去。山草雜亂鋒利,到處都瘋長著葉如刀片般的野草,剮得頭髮、衣衫、鞋面散落飄零。
連續一天一夜的堅持尋找,靈愫雪的雙腳越來越沉重,彷彿灌了鉛,再也抬不動一步,肚子也餓的前胸貼後背,咕嚕直叫。
這凡人的軀體簡直就是弱不禁風!
餓的實在沒有辦法,靈愫雪揪下身邊雜草中比較柔軟的新葉放在嘴裡咀嚼起來。野草的苦澀就像她此刻糟糕的經歷,不吃會餓死,吃了卻難下咽。
為了活命能夠尋找到屬於自己的身體,靈愫雪選擇吃!
而雜草吃得太多,嘴裡苦澀不堪,需要喝水。
靈愫雪小歇片刻后,支起疲憊的身軀,彎腰弓背朝有水的地方尋去。尋了許久,在山上找到一汪直徑一米的水窪。
水窪還是昨日下雨所積蓄的,所以裡面充滿了昏黃的泥沙。
不管了,只要有水喝,再臟也不怕。
靈愫雪加快腳步,朝水窪走去,如久旱逢甘霖般感動地望著一汪渾水,捧手欲掬。忽然水裡的暗黃的倒影駭得她一驚。
原來皮嘯天就是張這般模樣!
矮矮的個子,小小的眼睛,毫無特別的大眾臉,一看就胸無大志。
「唉……」靈愫雪對著自己倒影憂傷一嘆,凄苦地沉默了一陣后,繼續道:「皮嘯天,你到底在哪裡?我們這樣互換身軀,你一定也很不適應,但願老天爺不再捉弄我們。」
說罷,靈愫雪伸手打亂倒影,掬水而飲。待口中雜草的苦澀之味消失,換來的卻是滿口泥沙。
「呸!呸!」靈愫雪干吐著,卻怎麼也弄不幹凈,只好忍著細砂礫在牙齒間摩挲的難受滋味,繼續爬山尋找自己的身體。
空蕩遼闊的山峰,碧綠萬傾。靈愫雪偶爾會對著空氣揚聲大呼:「皮嘯天你在哪裡?」
回應來的卻是一波波的迴音。
三天後,鞋子已經爛成了赤足,白底紫青的道袍成了片片絲縷,頭上髮髻更是亂成鳥窩。靈愫雪溫婉素雅的形象不復存在,她不再是靈愫雪,而是蓬頭垢面的矮個子臭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