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無形的鬥爭
虢王林天入村走訪，看到百姓生活困苦，神情凝重，聽說風雨之下，土屋傾倒，壓死一老人幼孫，眼中含淚，做下承諾。
百姓聽了，自是高興；消息傳到了豪富們耳朵里，卻是大驚失色！精明如他們不需多想，就明白了，虢王要補收稅錢，就是要去做這事情啊！
借花獻佛，這真的是好主意！
但是……豪富們湊在一起，互通消息，賬房們算了算，很快就算出了結果，虢王要做成這件事，按照凌雲莊周邊那三萬人的經驗，他們需補交十年欠稅！！！
十年欠稅啊，不是他們這些土豪拿不出，而是不論是對誰，都是一筆大數字，想想都肉痛！
沒有人會自覺交出這麼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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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七十古來稀，洪咨夔五十多了，也已經老了。他又趕了數千里的漫漫長路，來拜會虢侯林天！
而當他到時，虢侯已經不是虢侯了！——而已經是虢王了！
他並沒有帶來什麼好消息，秦地易守難攻，宋國的那些主戰派，並沒有答應林天的條件！
實際上，林天也沒指望他們答應！——其實，就算他們答應了又如何？林天壓根也不會真心誠意的與他們合作：去揭竿而起，引起金國大亂，然後讓宋軍撿便宜，趁漁翁之利打過來「收復故土」！
林天與洪咨夔這麼說，只是想穩住他，看重他在士林中的名聲罷了！
所以，當林天知道這個消息后，並沒有失望，反而是輕鬆的長吁了一口氣。
洪咨夔訝然，問道：「虢王何故如此？」
林天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現在金宋罷兵，天下安泰，若是洪先生帶來了『好消息』，恐怕天下又要刀兵再起，那時百姓生逢亂世，唉，不知要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他說著，神情露出憐憫之色。
洪咨夔微微皺眉。
他的心中忽然冒出兩個念頭，糾結起來！有兩種思想在對峙、在互斗！
一種思想認為：金國侵佔了宋國故土，宋國理應打回來，恢復故土——拿回自己的東西！
另一種思想，則認為林天說的也有道理，戰事一起，兵火連天，百姓必然會遭受劫難！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究竟什麼才是仁、什麼才是義呢？
是不忘被搶佔的故土？還是不忍百姓受難？
林天暗中察言觀色，瞧出他心中的糾結，輕嘆了一聲，說道：「洪先生，林某心中有句話，不吐不快，還容我直言！」
他並不自稱「本王」，而是自稱林某，稱呼對方卻叫先生，這是自降身段的尊重。
洪咨夔道：「虢王請講！」對於林天的禮敬，他十分受用，這或者也是文人身上的一種缺陷？
有缺陷，就會有漏洞，有漏洞就會被人有機可乘！
然而，這個世界上，哪有完人呢？所以，這世界上，任何人都會被算計！比的，只是誰更高明！
林天道：「洪先生心繫百姓，林某一介武夫，也受教誨，但是為何要來做說客，陰謀興起戰爭呢？戰爭之下，所謂亂世人命不如狗，豈不違洪先生本心？難道說洪先生以往詩詞中所露之情，都是虛情假意？又或者說，戰事一起，洪先生有功，能從中得利，於是枉顧天下蒼生生死？」
林天神態依舊尊重，但是言語之中，卻有些責備了！
洪咨夔聞言，稍愣，未料到神態恭敬的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林天道：「我聽說很多人都罵史彌遠是奸相，罵他與民奪利，但是身在官場中，正如林某身在江湖一樣，身不由己，誰不奸詐呢？至於與民奪利，總也比使百姓身在亂世好啊！」
洪咨夔聽他竟然為史彌遠辯護，眉頭緊皺了起來！但心中一想，他說的話，卻也有道理！
林天道：「林某聽說，洪先生與史彌遠之間，似有舊怨……」
洪咨夔臉色徒然一變，惱怒的斥道：「虢王說這話什麼意思？」
林天自知失言，連忙致歉。
洪咨夔怒不可遏，說道：「洪某豈會因私隙而枉顧蒼生耶？」
林天嘴中道歉不停，心中則笑了起來，暗道：「此激將之法也！」「洪先生贖罪，林某一時口快，有所冒犯！只是……只是洪先生來做說客，不免讓林某這麼想啊！」
他這話看起來像是在道歉，實則暗藏機鋒：我雖然像你致歉，但是心中，就是認為你是因私不顧蒼生！
說白了，就是心口不一，嘴上道歉，心中不道歉，口服心不服！
洪咨夔更惱，惱怒中神情里多了羞愧之色，羞惱下，甩袖就走，林天大驚，跟在身後，送他出莊上了馬車。
坐在馬車中，洪咨夔羞怒之色漸漸隱去，長嘆了一聲，看到一路上的磚瓦房、想起林天曾委託他編輯《新詩經》……，不禁暗道：「此人雖一介武夫，卻難得一副仁義心腸啊！」
他在陳倉縣待了三天，三天內，他足不出戶，林天也不管不問！
三天後，他帶著書稿，去凌雲庄拜訪，卻得知林天已去鳳翔府，並不在庄中了！
林天走訪了鳳翔府、平涼府五萬多女真平民！他們的生存狀況和漢族平民並無多大的差異！
在金國，女真族雖然是統治hx民族，但是這個統治權顯然並不屬於所有女真人，而只屬於女真人中的權貴！
貧窮與困苦，是不分族類的！
狂風暴雨之下，他們的土房也會被摧毀，在老天眼中，顯然也是不分族類的！
所以，在林天的眼中，也是不分漢人、女真的，他在乎的不是族類，而是……是否心向我，是否願意為我效力！
「聽我話，為我賣力，就是我的人！就是自己人！」
然而別人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呢？為什麼要為你賣力呢？
答案很簡單：利益！！！
賣傘的，希望天下雨；做醫生的，希望人們多生病；賣棺材的，希望多死人！——不如此，他們無法獲利！
人們以什麼方式獲利，就會維護這個是他獲利的方式！
人也一樣，誰使人們獲利，人們才會擁護他！
所以林天滿目凝重的神情，看著女真貧民的黃土破屋，聽著他們的訴苦，拉著他們的手，又做下了帶他們住上磚瓦房的承諾……
鳳翔軍中，有一萬多士兵是女真人，他們都來自這些家庭！
使這些家庭獲利，就是使那一萬多女真兵獲利！
誰使他們獲利，他們就擁護誰；誰阻礙他們獲利，誰就是他們的敵人！！！
而對待敵人，就不能手軟！！！
林天也走訪了其他地方的貧民百姓。
消息瘋傳，人們茶餘飯後，都在閑談這件事，整個鳳翔路都籠罩在一股住上磚瓦房的狂熱熱情之中！
在這種熱情中，秋收開始了。秋收之後，還有秋種，秋種之後就是農閑時候了！
天熱，人心也熱，狂熱的秋收中，林天回到了凌雲庄！
洪咨夔收到消息，立即投帖來訪，他也聽到了這個消息，滿心都是不可置信，覺得林天這個年輕人，雖然為民之心，不容置疑，但是卻好大喜功、不切實際，他認為自己有必要提醒！
好大喜功？不切實際？
鳳翔路民間也有這種聲音，但是這聲音極小，都是衣食住行無憂的富足人所說，因為大多數人都想住上磚瓦房，他們的慾望太強烈了，強烈的即便是一個夢，也願意迷失在其中！
利令智昏，這是不是也是人的一個缺點呢？
林天看著洪咨夔帶來的新詩經手稿，連連點頭稱讚，對他的提醒，卻充耳不聞！
林天道：「洪先生，林某與將此新詩經刊行，你有何建議？」
洪咨夔見他並沒有將自己的提醒聽進去，嘆息一聲，暗道：「年輕人啊，遇點挫折，吃吃虧也是好事！」他暗自搖頭，心說：「一路兩府十一縣百姓住進磚瓦房，這談何容易？」
「這一百零八首詩詞，虢王可有異議？」
林天搖頭，說道：「自然沒有！」
洪咨夔道：「若要刊行，尚缺前言後序。」
林天笑道：「此事容易，我鳳翔路也有名士！」
鳳翔路的土豪們彷彿被架在火上烤了！精明的他們知道，虢王就要動手了！
而虢王軍心、民心盡在手中！
他們若是不補交十年的欠稅，就是阻礙那兩萬鳳翔軍士兵的家庭獲利，就是阻礙那幾十萬百姓獲利，就是……他們的死敵！
終於，就在他們如同被炙烤的時候，有公文送到了他們府上！而公文內容，就是通知你，該補交欠稅了！若不補交，就要治罪了！
這份公文，就是最後的通牒！
一時間，土豪們雖然身在暑氣未消的秋天，卻戰戰兢兢，如處寒冬！
逃吧是逃不掉的，家業都在本地，戶籍制也不是說說的！
補交欠稅吧，十年的量啊，這是大放血，肉痛啊！！！
土豪們惜財如命，哪肯因為一份公文，就去割自己的肉？
然而就在這時，鳳翔府的府丞家居然交了十年的欠稅；接著平涼府府丞家也交了；陸陸續續各地縣丞家也補交了；接著在衙門裡有位子的土豪之家，都雪花般的交了起來。
身在官場中的他們，要比其他人更明白權力的可怕，也更精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