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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一群仙鶴於晨光中飛向山巔,潔白的羽翼掃過碧綠的葉尖,林內濃霧深重,隨著九聲鍾響,淩華宮內的淩霄花上簌簌落下露珠,一夕間,整座山川皆被喚醒。


  重明仙派的海長老目光還怔怔地望向山門,他的眼睛無法穿過這般長遠的距離和層疊的樹木大霧看見究竟是誰上了鴻山,隻是久久不能回神後,捏在手中的黑子終究是落在了棋盤上,啪嗒一聲,打碎了整局的優勢。


  “你、你可聽見了?”海長老問塗飛曄,他猛然起身,一把抓住了塗飛曄的手腕道:“塗掌門聽見了吧?!九聲,足足九聲!可入登仙境,幾百年來,終於有人能一步飛升!”


  塗飛曄還坐在石凳上,他見海長老激動,當初他與唐風聽見這九聲鍾鳴時又何嚐不激動。


  並非一步飛升,對於洛銀而言,她已是曆過天劫之人,她的修為道行,遠遠超越了如今在世的九州修道士,這對於靈州仙派而言,的確是莫大的榮耀。


  可……塗飛曄不敢貿然應下。


  一個月前洛銀離開鴻山,在鼎淩閣前說過的話他與唐風都聽得清楚,她希望這世上無人知她,她今後也沒打算留在靈州仙派。


  即便洛銀看上去仍是位年輕姑娘,可實際上的年齡卻已經高出了他們幾百歲,論資排輩為祖師奶奶。他們不過是洛銀之下的徒子徒孫,又有何資格幹涉她的來去,亦不能惦著臉將她推成靈州的門麵。


  “你還坐在這兒幹什麽?有人硬闖鴻山,你不去山門前瞧瞧?難道你不想知道,這修為驚世之人究竟是誰?”海長老已是坐不住,拉了塗飛曄兩下便甩開他的胳膊,從腰間抽出了長劍直奔飛劍台。


  海長老剛走,唐風與他在淩華宮前打了個照麵,二人皆為長老,點頭示意便各自離去。


  唐風麵色有喜,顧不得與海長老說話,他才踏入淩華宮便與塗飛曄道:“師兄,必是祖師奶奶找到不缺花歸來,你身上的妖毒可解了!”


  塗飛曄訥訥地點頭,他也猜到了,心裏自然是高興,可更多的還是遺憾。


  見過了洛銀,他深知自己的能力便僅能到此為止,其實有無不缺花,他都不可能在修為上更精進一步,解了妖毒,無非是讓他心裏好過些罷了。


  “師兄,你該高興才是,我外出尋找三年才可尋得一朵不缺花,可如今祖師奶奶隻出山門一個月便將花帶回來了,她有如此能力,實屬靈州之福。”唐風輕輕拍了拍塗飛曄的肩膀,也知他心中所想,直言不諱:“我知你擔憂靈州今後的路有多難走,可你該往好處去想,祖師奶奶即便不待在鴻山,可她終歸是從靈州仙派出去的,將來若有旁門別派踩在靈州頭上,她又如何會不出手相助?”


  小道修行靠門派教學,大道無門,洛銀不論留不留在鴻山,她都是師承鴻山內功心法,若她再有機會曆劫成仙,難道世人會不知,她乃靈州仙派的高士?

  塗飛曄自然知曉是這個道理,一聲歎息,他起身用袖擺擦了擦臉道:“走吧,我們去見洛師祖。”


  “不必下山,我已來了。”


  還未見到人影,二人便聽到了洛銀的聲音。


  洛銀的音量不高,她不想驚動門內其他弟子,故而一路沿山邊而上,所幸那些聽到鳳凰鍾鳴而早起的人都如海長老那般,覺得禦劍飛行而下可最快到達山門,這才讓她有入淩華宮的機會。


  淩華宮院的月洞門外,輕紗藕色的衣裙露出衣角,洛銀抬手掀開掛在月洞門上的淩霄花,步入小院中,與棋桌旁的二人碰麵。


  塗飛曄與唐風見到洛銀自然高興,二人畢恭畢敬地行禮道了句“拜見祖師奶奶”。


  洛銀無所謂地擺擺手,讓他們直起身子說話,一回眸給了一直跟在身後的謝嶼川眼神,謝嶼川的目光還落在那一朵朵淩霄花上,驟然回神,帶著淺笑朝洛銀抬了抬眉,這才將錦盒放在棋盤旁。


  唐風與塗飛曄從未見過謝嶼川,謝嶼川的身量高,雖說看上去不顯多大,但絕對到了舞象之年,像個少年俠士,身上卻隱隱飄出了些許妖氣,這樣的人跟在洛銀身後聽使喚,難免讓人多想他與洛銀的關係。


  洛銀見那二人微低著頭互相看彼此一眼,也知道他們在心底暗自猜測謝嶼川的身份。


  她沒打算讓旁人知道謝嶼川是由那隻小白狗吞了牛骨變來的,少年雖乖巧聽話,可也有其自尊,正是心氣高的年齡,由犬成人,在人界這叫精怪,而大多數的精怪都會被人看輕。


  精怪雖可化身成人,但未完全開智,單純易騙,在聰慧狡猾的凡人麵前是要吃虧的。


  洛銀也不想讓自己的徒子徒孫瞎猜,便隻道:“這是我在半途收的弟子,誤食了妖物,我見他頗有修道慧根,正打算帶他遊曆九州,開闊見識。”


  那二人聽洛銀這般解釋,不疑有他,就連看向謝嶼川的眼神都帶著幾分羨慕恭敬,又朝他的方向彎腰拱手:“師叔祖。”


  謝嶼川受如此大禮,怔了怔,再看向洛銀。


  洛銀:“……”


  她忘了這茬,她如今是這兩人的祖師奶奶,她的弟子自然也高出他們太多輩分,不過今後他們也無需見麵,誤會便誤會了吧。


  “錦盒中是不缺花,你們應當知曉如何服下吧?”洛銀打破了這略微尷尬的氣氛。


  塗飛曄道:“弟子知曉,有勞祖師奶奶費心,祖師奶奶大恩,弟子沒齒難忘。”


  恭維的話不必多說,洛銀也不想聽,她隻嗯一聲,又擺出長輩的架勢叮囑幾句便準備離開。


  才一轉身,洛銀便看見了謝嶼川就站在月洞門下的淩霄花旁,他伸手戳著淩霄花的花心,脊背挺直,寬肩窄腰,身高腿長,有那麽一晃神,他好似就是處於鴻山上的靈州弟子。


  洛銀頓了頓,想到了什麽,轉身對塗飛曄道:“對了,我想向你們要樣東西。”


  塗飛曄與唐風的眼神方才一直就在錦盒上,二人心下高興,卻是共同誤會了洛銀的意思,心照不宣地一起解開了腰間的荷包,塗飛曄甚至往裏麵又添了點兒銀錢。


  “……”洛銀挑眉,她是兩袖清風,但徒子徒孫這般,怎麽顯得她像個愛財且貪小便宜之人?


  “祖師奶奶大恩大德,弟子無以為報,想著祖師奶奶遊曆四方,弟子無福跟隨,是以隻能以錢財送行,愧不敢當。”唐風比塗飛曄機靈,曉得此時得給洛銀台階。


  洛銀撇嘴,沒收錢,隻道:“我想向你們要一把劍。”


  唐風、塗飛曄:“……”


  他們誤會了?!

  真是罪該萬死!


  塗飛曄有些慚愧道:“靈州史記上所寫,祖師奶奶為內功清修,無需用劍,如今咱們鴻山上弟子的佩劍,也不符合您的身份,怕是找不到一柄能供你佩戴的劍。”


  “我自不用劍,隻是想給他配一柄。”洛銀指了指那頭正在玩兒花的謝嶼川。


  謝嶼川一副少俠之相,佩劍後洛銀再教他一些當年師兄所學,那今後哪怕旁人知曉他為精怪身份,也不會小瞧了他。


  塗飛曄一聽是給謝嶼川用的,倒是鬆了口氣,謝嶼川道行低微,一般的好劍配他也算不俗了。


  他方要開口,唐風卻偷偷扯了一把他的袖子。


  唐風想起了一件事,心下咚咚狂跳,他不敢抬頭,生怕洛銀猜透他的想法,可如今大好機會擺在眼前,他想一博。


  “祖師奶奶原來是想給師叔祖配劍,這倒也不難……可如今靈州仙派的劍都為普通弟子所用,我與師兄皆為內修,斂劍閣中的好劍又都曾認了主,怕是不好相送。”唐風擺出為難之相,隨後話鋒一轉:“不過弟子所知有一把劍,可稱現世之好作,且還未認主,瞧著分外適合師叔祖。”


  洛銀見他半天說不到重點,眉心輕蹙,兩步走到棋盤旁,右手輕輕搭在了放不缺花的錦盒上,眼神掃了唐風一眼,聲音也冷了下來:“唐風,你欲說直說,莫要在我麵前賣關子。”


  唐風額上冷汗直冒,竟一時被她泄出的些微威壓逼得慌了神。


  塗飛曄立刻猜出他心中所想,連忙解釋道:“師弟不敢欺瞞祖師奶奶,這世上當真有這樣一把劍,劍未命名,乃豐陽仙派曆時十年所鑄,原是奉給重明仙派掌門之物,不過重明掌門早已有佩劍,便將此劍拿出作為今年重明探洞的首彩。”


  他迅速抬眸瞥了一眼,見洛銀還坐在石凳上沒離開,便接著道:“前幾日重明仙派的海長老特地帶重明弟子來鴻山拜見,便是為了與我確定今年靈州仙派一定會派人前去參加重明探洞。”


  “重明探洞?”洛銀挑眉,來了點兒興致。


  謝嶼川精挑細選了幾朵淩霄花,全部摘下後用淩霄花藤束成了花冠,他也沒看那幾乎跪地的唐風與塗飛曄的臉色,徑自朝洛銀而去,走到她身後為她戴上。


  眼前塗飛曄還在解釋重明探洞從何而來,洛銀頂著淩霄花冠,回眸不算重地瞪了謝嶼川一眼,低聲道:“沒看見我在談正事?”


  謝嶼川笑彎了眼,壓根兒沒在意她說的話:“真好看。”


  洛銀雙頰飛紅,收斂氣勢,謝嶼川從袖中掏出了一麵小銅鏡擺在她眼前為她照了照。


  洛銀:“……”


  是有點好看。


  小狗手還挺巧的。


  所謂三年一次的重明探洞,是人界與妖界徹底鬧翻之後才出現的比試。


  這也是洛銀第一次從旁人的口中得知,如今的妖界與人界的關係究竟到了何種劍拔弩張的地步。


  在洛銀的記憶裏,她見過一次妖,那是隻花妖,偷偷從妖界逃出,躲進了人界,走入了靈州境內。


  那時靈州靠近濮鳳江邊的小鎮因江堤損壞而受災,墨安仙道派人前去救濟難民,門派中的一名弟子便遇見了同樣在救人的花妖,他們很快墜入了愛河。


  彼時世人雖不待見妖,可終歸人界與妖界互不相犯,那弟子甘心娶花妖為妻,隻是為了不讓師門受辱,成為今後旁門別派拿捏靈州的話柄,便自行離山,去過尋常百姓的日子。


  洛銀隻與花妖見過一麵,花妖長得很漂亮,人美心善,的確是個好妖。她說她之所以逃離妖界,是因為妖界的氣候每年都在惡化,而他們妖類又足夠長壽,在妖界活著的每一年都倍受折磨。


  後來那弟子與花妖的消息,洛銀從未聽過了,可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結果,他們沒有後悔,大約過得不錯。


  洛銀對妖,沒有惡意。


  可如今塗飛曄卻告訴她,是因為妖,她的師父和師兄才會死,也是因為妖,如今靈州仙派才成了九州仙門中的笑柄,墊底的末流。


  事情發生在她曆劫後的第三年,妖界派使者前來與靈州會談,因妖界氣候惡劣,致使妖界的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可正因為這樣的氣候,才使得妖界自然長出了許多奇珍異寶。


  使者之意為交換,他們希望人界能接納妖的到來,而妖也可以敞開妖界大門,助人於妖界尋得他們想要的寶物。


  人與妖從未起過衝突,各自為營,融合為大事,墨安仙道同情妖界的遭遇,便去遊說其餘八州,那些仙派有的是為天下蒼生考慮,也有的為了一己私利,又或者是為了跟隨靈州仙派,總之最後的結果便是他們要在靈州雪山處簽訂兩界共好的協議。


  那協議取心血,指天立誓,從此人界與妖界為共盟。


  可真到了約定好的日子卻出了事。


  塗飛曄說,因為妖蓄謀已久,他們早就覬覦人間土地,那一日妖王帶領妖族眾將埋伏雪山四周,九州仙派的掌門悉數到齊,皆被他們一早籌謀的計劃困於靈州雪山之下。


  當時靈州仙派去的便是墨安仙道與其大弟子安長風,二人為了救下更多的無辜弟子,隨妖王一同犧牲。


  九州掌門,僅活了兩個,一個是重明仙派的掌門,一個是烈州仙派的掌門,即便如此他們也身受重傷,沒幾年便接連去世。


  歸來的兩位掌門說,是妖界的陰謀導致人界修道界的慘敗。


  其餘幾州掌門沒能回去的仙派,都與靈州仙派一樣,斷了許多修煉之法。


  當時年僅十六歲的戚彥書帶人上了靈州雪山,將那些埋在雪山下的其餘門派掌門、長老的屍體悉數挖出、送回。


  也是他安排了墨安仙道與安長風的後事。


  他成了掌門,可因人妖共盟之事後,各門各派都認為靈州仙派應負主要責任,總有人來鬧山門,戚彥書本就在雪山凍壞了肺腑,不過三十便也逝世。


  而後靈州仙派不論是內修或劍修,皆走向了衰敗之路,五百多年過去,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重明仙派的地界裏,有個萬窟洞天,那裏被關著這些年來九州修道士捕捉的大小妖物,重明仙派為了讓我們勿忘當年之恥,便立了個三年一次的探洞之賽。”塗飛曄道:“各門各派派遣門中弟子入洞殺妖,每殺一妖可取其身上一滴血為記,獵血最多的弟子拔得頭籌,也可獲得首彩。”


  往年的首彩都是一本內功心法,又或是法器,一柄未認主的劍也是少有,更何況那劍為豐陽仙派曆時十年所鑄心血,必然是神兵利器。


  殺妖不是難事,難的卻是三年前,塗飛曄聯合安州和潞州兩派掌門才將一隻妖界探聽消息的大將收服,正關押在了萬窟洞天中,那可謂是萬窟洞天裏千百隻妖物之首。


  那是一隻三頭一尾,渾身劇毒的蟒蛇。


  塗飛曄的妖毒,便是在那時中下的。


  如今靈州仙派的弟子修為,塗飛曄與唐風心裏有數,他們若入了洞府遇見蟒蛇,即便有其餘長者相陪,也必然是有去無回。


  故而在年前,塗飛曄便稱自己妖毒未清,便不帶門下弟子前往,可誰料到重明探洞在即,海長老親自帶人來請,塗飛曄實在拒無可拒。


  他們是想看靈州的笑話也好,或不想靈州仙派因不去而被人恥笑也罷,總之對於塗飛曄而言,此次探洞,無異於伸頭一刀,縮頭一劍,進退兩難。


  唐風之意,何其明顯。


  他想若洛銀想得劍,眼下正好有一柄好劍,她要是跟著靈州仙派同往重明探洞,那塗飛曄所遇難題便迎刃而解。


  話說清了,洛銀也聽明白了。


  她隻是還有些驚詫於墨安仙道之死,也明白為何她的師兄安長風沒能成為下一任掌門,卻是曾經貪吃好玩的小師弟的畫像被掛入了鼎淩閣中。


  也難怪修道界要專門將偷來人間的妖都關入萬窟洞天中,每三年派弟子前往獵殺,便是為了讓這些修道後生門不要忘記當年人界被妖界欺騙的仇恨、恥辱。


  洛銀突然想起了在望江城遇見的妖,她若早一步知道當年師父並非壽終正寢離世的真相,再見到那隻妖,她會殺了他嗎?


  塗飛曄與唐風談起當年之事,滿臉不甘的仇怒,洛銀的心裏卻淡然很多。


  她像是一瞬失了感情,心中有驚異,有傷感,有惆悵,有惋惜,可悲憤終歸沒那麽足,大約是因為,她沒有如戚彥書一般親眼見到過。


  她對妖的印象,突然除了那隻溫柔說話總愛帶著笑的花妖之外,還多了些奸詐狡猾的形象。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想讓我代表靈州仙派前去重明探洞,護靈州弟子,若能殺死多名妖物,便可得到一柄尚未認主的好劍。”洛銀的手指輕輕扣在棋盤上,她兩指玩兒著一粒白子,心裏還在思索是否要一腳踏入這場漩渦中。


  塗飛曄告知她當年墨安仙道的死因,有無其他用意?


  讓她借著仇恨前去萬窟洞天,殺光裏麵的大小妖物。


  她是有些惱怒難過,她師父當年身披榮耀,受人尊崇,她師兄為問仙榜前十人物,有名的俠士,這樣當流芳百世之人,卻死於了一場妖界的陰謀之中。


  她的確可以讓那些妖物血債血償,但師父不是萬窟洞天裏的妖殺的,真正殺他的妖,與他在雪山下同歸於盡了。


  一場傷亡慘重的較量,誰也沒落得好處。


  洛銀此時加入靈州仙派,一旦在重明探洞殺得足夠多的妖,那她也別想就此逍遙天外,過自在尋常的日子。


  唐風是故意提起此事,可引話頭要劍的卻是她。


  洛銀的沉默,仿若在淩華宮四周布下了寒霜,凍得人無法呼吸。


  在場三人麵色凝重,唯有謝嶼川不關心其中彎彎繞繞的利害關係,他隻是看見洛銀皺眉了,而讓她皺眉的,是眼前這兩個你一言、我一語,逐漸將氣氛逼至局促的男人。


  “別不開心。”謝嶼川蹲在了洛銀的身邊,將她頭上的花冠戴正,又牽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頭頂,雙眸緊緊地盯著麵前女子道:“摸摸我。”


  他還是隻小白狗時,洛銀便喜歡摸他的頭,那樣好像能讓她好過一些。


  洛銀的目光慢慢落在了謝嶼川的身上,少年修長的身子屈膝半蹲,握著她的手腕往他自己的頭頂順過發絲,他的頭發很柔軟,那雙直勾勾看著她的眼睛也是純澈幹淨的。


  自己人與自己人之間還是有區別的。


  同為靈州同門的塗飛曄和唐風,借話讓她難以抉擇,而她養大的少年,隻在乎她高不高興。


  所以說到底,謝嶼川與她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殺妖泄憤,不是洛銀的性格,若那妖王還在世,她或能為師父師兄報仇……


  隻是現在想來也無用。


  洛銀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氣起身道:“重明探洞,我會去,是因知曉師父師兄與多名同門死於妖族之手,你們二人終歸為我靈州後生,我隻為師父保鴻山臉麵,但此事隻可拿捏我一次,成不了二回。”


  唐風心中又高興,又後怕,塗飛曄也聽出了洛銀的弦外之音。


  她的意思是,重明探洞她不隨靈州仙派同往,也隻給墨安仙道的麵子,會護靈州仙派的弟子周全,待到探洞之後,她仍不會留在靈州仙派。


  唐風沒想逼洛銀,他也逼不了洛銀,無非是師父師兄身死之仇,終歸是拖慢了洛銀離世遁上的腳步。


  可洛銀去,可保幾十上百靈州弟子的命,那他大逆不道一回又算得了什麽。


  洛銀走了。


  謝嶼川還站在院子裏看向唐風和塗飛曄,二人的道行都遠高於他,原應是不懼他的,可不知是不是方才洛銀的餘威猶在,在謝嶼川別有深意的眼神下,他們突然軟了雙腿,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


  唐風開口問:“師叔祖還有何事要吩咐?”


  謝嶼川朝他們二人一笑,笑容卻不達眼底:“初次見麵,不得表示表示?”


  唐風與塗飛曄麵麵相覷,直到謝嶼川的下巴朝他們都荷包微微抬了抬,他們才明白過來,連忙解開荷包,將身上所有銀錢都交給了他。


  謝嶼川收了錢,在手心掂了掂,眼神中的冷意並未消融,他的手指輕輕劃過桌上錦盒,道:“姐姐好心為你們尋花,你們卻讓她為難。”


  他一把托起錦盒,唐風與塗飛曄臉色俱變,若謝嶼川想帶走不缺花,他又是他們的長輩,二人自是沒有阻攔的道理。


  謝嶼川隻是拿著錦盒往懸崖邊走去,越過一排花叢,輕巧地將錦盒丟去山下,就像隨手擲了一塊石頭。


  “師叔祖,不可!”唐風連忙追到崖邊。


  謝嶼川將荷包收入懷中道:“不必慌張,這盒子被豐陽仙派設了封印,木石不穿,裏麵的不缺花壞不了。”


  他一攤手,聳肩時一展笑容,漆黑的眼眸彎成了月牙狀,天真單純的眼神因為這一笑顯出了些許狡黠邪氣來。


  謝嶼川不能留太久,隻風輕雲淡地留下一句:“總歸還在鴻山境內,慢慢找吧。”


  出了月洞門,他順手一拽,打落了一藤的淩霄花。


  洛銀離開淩華宮時沒想到還遇見了重明仙派的海長老。道行低於她的,都無法探出她修為的虛實,洛銀這回謹記上山門時惹下的動靜,故而入鴻山之後便收斂了氣勢,現下便如尋常人,海長老隻將她當成未來得及換上練功服的末位低等弟子。


  那海長老急找塗飛曄,與她擦身而過,並未糾正她沒有行禮之事。


  海長老走後,謝嶼川才帶著小跑跟在了洛銀身後。


  洛銀問他:“怎麽拖了這麽久?”


  “我想立刻跟上你的,不過那兩個人拉住了我。”謝嶼川從懷中掏出兩隻荷包,乖巧地遞給洛銀道:“他們非要把這個東西塞給我,裏麵是什麽?很寶貝嗎?”


  洛銀一看,這不正是唐風和塗飛曄起初想要給她的銀子?

  “給你你就拿著吧。”洛銀道。


  謝嶼川搖頭:“我不要,我給姐姐。”


  洛銀挑眉,笑了笑:“好吧,那我便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謝嶼川也笑,笑容有些單純得靦腆。


  “姐姐真的要去重明探洞嗎?”他問。


  洛銀的臉上看不出多少情緒,道:“去,再怎麽說,首彩可得一把好劍,得來了送你。”


  “可我不想姐姐冒險,我不要劍。”謝嶼川拉著她的手腕道:“他們說,那裏有很可怕的妖。”


  洛銀隻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道,萬窟洞天裏,算什麽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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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沒更,今天補上。


  大家中秋快樂!吃月餅了嗎?


  我想吃,五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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