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4 章
這個要求, 可是把崔安難住了。
阿佐現在在中原,正率領世家聯軍進攻鼎豐城,怎麽可能被他叫到定安城?
就算鼎豐城那邊塵埃落定, 以陸家對阿佐的看重,阿佐也是萬萬不可能像他一樣來封家的地盤, 那不等於把南郡的要害送給對家?!
雖然這樣說對阿佑不公, 可事實就是, 阿佐現在的地位遠比阿佑重要。
阿佐是陸家的繼承人,封家把阿佑看得很緊,但永遠不可能把他當成自己人,多半還是在利用他的才能。
封家不可能讓阿佑離開邊城, 阿佐也不可能踏足定安城一步,阿佑的這個要求太天真了。
現實殘酷, 但是做人舅舅的卻不能捅破真實。畢竟從阿佑的立場來說,陸崔兩家已然是虧待他了, 他要見見兄弟, 找一找心中不平, 這是件十分正常的事, 崔安沒有立場要求他繼續委屈自己。
該怎麽化解兄弟倆的隔閡呢?
崔阿舅冥思苦想,絞盡腦汁。
他知道問題的關鍵在於阿佑對他們根本沒什麽感情,一個原本就虧欠了你的人,幾十年都不聞不問,現在一朝出現便要你“懂事,原諒”, 則這怎麽可能?!
於是崔安準備走迂回路線, 先與阿佑建立私人感情, 拉近關係, 看看能不能化解孩子的心結。
他接連給阿佑寫了好幾封信,半字不提約見陸時己的事,反而說起自己與公輸匠派交往的時候,發生的一些趣聞。
阿佑是在墨宗長大的孩子,墨宗和公輸匠派都是專於技藝的地方,阿佑從小耳濡目染,肯定會對匠人之技感興趣。
當然,崔安醉心技藝多年,自己本身也存了不少絕學。
這些東西崔家不看重,阿佐也沒什麽興趣,他日常找不到什麽人交流。
這次過來定安城,城中處處與外地不同,據說都是來自墨宗矩子的奇思妙想,崔安也很想和阿佑討論一下。
用這種方式與阿佑溝通,聯絡感情,會比幹巴巴地將舊事要更容易拉近距離吧。
事實證明,崔安賭對了。
“阿佑”的確對匠技十分有興趣。崔阿舅嚐試在在信上提起木質機關,阿佑便回了個傳動杆結構,傳動效果和設計精密度不知比阿舅的高了幾個等級,一出手就是降維打擊。
被“打擊”的阿舅欣喜若狂,捧著信琢磨了好幾天,然後又提筆寫上好幾卷布的回信,不時就要催促常隨去問問有沒有回信送過來。
常隨一臉懵逼,不明白自家郎君為什麽忽然就轉了性子,再也沒有之前的焦躁和猶豫。
他也嚐試著打探了一下,結果也隻看到郎君伏在案前奮筆疾書,屋中還散亂著不少木片和圓輪,與他們在岐江城中的時候並無分別。
難不成,郎君這是又犯了老毛病了?
雖然依舊沒見到本人,但崔阿舅與“阿佑”之間的通信也比之前熱絡了許多。
他發現阿佑在機關術的造詣非常高,隨口一句話就點破了困擾他多年的瓶頸。而隨著交流的深入,阿佑也會隨信寄過來的一些簡單圖紙,崔安隻看一眼就入了迷,茶飯不思,根本放不下手。
結果,原本是準備套路外甥的崔阿舅,喜滋滋地自己躺平在坑底,挖出的土都往自己的身上招呼,恨不埋得再深一些,住在裏麵再不出來。
他將阿佑畫的圖紙小心剪下,收藏在自己的貼身衣物中,每天小心翼翼地取出來看兩眼,生怕把這寶貝弄壞了。
順便說一句,阿佑造出來的“紙”真心好用,不但有輕薄又堅韌,用來寫字畫圖還十分清晰,一點都不暈染,比布帛和竹簡的效果可是好了太多。
阿佑知道阿舅喜歡紙張,第二次回信的時候便送了一箱過來,還附帶著炭筆、卡尺和軟橡皮。崔安搞明白用法之後,每天都悶在房間裏寫寫畫畫,樂不思蜀,根本將自己之前的打算拋在了腦後。
他現在越發覺得阿佑是自己的親親外甥,半點都不摻水的那種,比自己的親兄弟姐妹還親。
都說外甥肖舅,阿佑的脾氣秉性和喜好,幾乎和他崔安一模一樣,有時候他隻略微提了提,對方馬上就領會到他的真意,根本不需要再多解釋什麽。
有時候崔安也會想,如果當初是阿佑被留在南郡,他多半會和陸家的關係更融洽一些。看在這麽可愛的外甥份上,陸濤的某些心思他可以不去計較,他帶著阿佑一起去找公輸匠人,一起做機關,他們甥舅之間關係一定比旁人都親密。
阿佐聰明是聰明,可這種聰明不像他或是阿姊,小小年紀就懂得察言觀色,評估優劣,和陸濤那老小子如出一轍。
不是說這樣不好,身為陸家未來的繼承人,他懂得內斂城府是好事。隻是崔安總覺得,這孩子心中還放著什麽,沒有孩童的天真爛漫,便是與他這個親娘舅也不能交心,始終隔著一層距離。
這種距離,孩子年紀小的時候,崔安還曾嚐試著去打破,可阿佐轉眼間就長成了大人,性格已然成型,再想改變,怕是要傷了雙方的和氣。
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崔安摸了摸胡子。
阿佑和阿佐,雖然是一胎雙生,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他這個性格做不來崔家的主事人,想必阿佑若是留在陸家,也會過得艱辛。
老天爺這樣安排,也挺好的。
隨著與阿佑的交流越發深入,崔安對九淩城中的一切越發感到好奇。
有一次,阿佑在信中和他說明了馬車輪胎和彈簧減震,還差人送來了樣品。崔安在驛站的院中擺弄了一下午,有拆解了內中結構,連連大呼神奇。
“郎君既然喜歡,不如問問墨宗矩子,能否讓我們去九淩城開開眼?”
他的常隨小聲建議道。
崔安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常隨說的墨宗矩子,指的應該就是阿佑。
他沒有和任何人講過阿佑的身世,如今他周圍的人都以為他隻是犯了老毛病,沉迷墨宗的匠技,所以才與墨宗矩子通信頻繁。
不過常隨的話提醒了崔安。
最近他與阿佑言談甚是投機,阿佑似乎也理解阿舅的苦衷了,在信中不再提起阿佐和陸家,語氣也比之前放緩了許多。
如果現在提出見麵,阿佑會接受嗎?
他嚐試著在下一次的通信中提了一下,沒想到阿佑竟然同意了。
見麵的地點定在定安城中最大的酒樓,時間也是在信中約好的,並沒有像上一次那樣限製同行的人數。
但阿佑不說,阿舅卻不能不想。
他把陸濤派來的人全部留在了客棧,準備孤身赴約。
結果剛到門前就被常隨攔住,央求著要崔安帶些人手。
“郎君,這裏畢竟不是岐江城,你自己出門,又沒有封家的人護送,出了事咱們都說不清啊!”
崔安被他抱大腿的姿勢搞得心煩,想踢他,卻被對方後麵的話止住了動作。
“郎君!”
那常隨驀地壓低了聲音。
“郎君與那墨宗矩子言談甚歡,若是有外人從中起事,挑撥離間……”
最後四個字,崔安聽進去了。
常隨不知道他要見的是阿佑,阿佑信他,沒限製他帶隨從,他也信任阿佑,不想帶陸濤的人去給他徒增危險。
但,如果有人想借著這個機會動手起事,那不是等於給阿佑添麻煩麽!?
想到這裏,崔安改了主意,將陸時己之前送給他的人手,撿了幾個精幹的,一同前去赴約。
酒樓就在定安城的朱雀大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崔安徑直上了二層的包廂,門口有兩個墨宗打扮的弟子正候在那裏,見他帶人前來,朝他拱手打了個招呼,然後把人往包廂裏引。
崔安有點緊張,但這次的期待與上次不同,多了幾分知己相見的喜悅。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讓隨行而來的護衛等在門口,自己則是親手推開了包廂的大門。
門開的一瞬間,他看到房中站著一名青衫少年。
他回過頭,視線與崔安交匯的一瞬間,俊美清秀的臉上揚起一抹微笑。
這個瞬間,崔安忽然眼眶發酸,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
是阿佑,是阿佑沒錯的!天下不可能有人與阿佐長得如此相像,隻是阿佑比阿佐笑容更純淨,身體卻瘦削孱弱了不少,一看就是小時候傷了根底。
他張了張嘴,正要呼喚對方一聲,卻在這個時候,身後的走廊異變陡生!
噗噗噗幾聲,身後惡風撲來。崔安大駭,本能地回頭,卻看到自家護衛中的一人,手中正提著一隻手1弩,弩尖正對著自己的方向。
本能地,崔安用自己的身體去格擋,他想拚著性命攔住對方,不讓他危害到包廂中的少年。
但是太晚了。
對方伸手矯健,一把將他甩開,幾枚銀針被弩弦激發,擦著崔安的右肩衝出,徑直刺中了房中少年的胸口!
崔安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連滾帶爬地搶到包廂門口,正看到少年的胸前泛起大朵血花,青色的長衫瞬間被鮮紅滲透。
與阿佐一般無二的少年,捂著胸口,滿眼驚愕和絕望,盯著他的方向緩緩倒在窗邊。
“阿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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