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2 章
一聽說陸時文的名字, 崔安就眉頭直皺。
這事當初沒有聲張,但身為陸家姻親的崔安,個中內情大概還是知道一些的。
嘖嘖, 上門求親, 結果被當場抓奸還丟盡了臉麵, 陸時文這件事辦的也真是難看。
崔安當然知道這裏麵有門道。
陸時文是陸時己的跟班,一慣唯陸濤的命令是從, 他的婚事可是不簡單。
之前前往定安城求親, 那也是出於陸濤的示意,走的時候帶了那許多人,可不都是求親的隊伍, 多半還有別的算計。
畢竟這段時日, 邊軍和封家的風頭實在是太強盛了。便是從不關心政事的崔安也聽得耳朵發癢,什麽封家造出了能打大船的岸炮,封家在白鷺口圍海建造鹽場,封家把仙勻城賀嶽家的船隊擊沉了大半, 封家的大名傳遍南江各處。
緊接著,封伯晟的長子封愷又帶兵出擊,一舉收回了被胡騎占據了東萊城。之後,封家小子打退了胡騎的反撲,以東萊城為據點, 南下追擊占據舊京城的左穀蠡王, 以解壽平郡王的壓力。
隻可惜壽平郡王不爭氣, 被胡人嚇破了膽子,還沒撐到援軍到來就突發中風,
他一倒下, 他的幾個兒子誰也不服誰, 起了內訌不說,人人還都想掌握兵權,成為名正言順的“繼承者”。
老郡王還倒在榻上吐白沫,壽平城就防徹底亂成了一鍋粥,之前與封愷約好的兩麵夾擊也沒了下文。
原本的計劃是由黑甲軍在北部發起強攻吸引火力,壽平軍在南部進行策應襲擾,兩麵夾擊,逼迫胡人從南召向舊京收縮兵力,以解壽平城的壓力。
結果壽平城內鬧內訌,根本也沒有人去管什麽兩麵夾擊的事,邊軍按照既定計劃發起攻擊,卻遲遲得到不到南向的響應,佯裝強攻變成了真強攻。
封愷帶領三萬黑甲軍,與胡騎苦戰三日夜,雖然勉強拿下了長寧關,但自身付出的代價也十分慘重,短時間內無法繼續馳援壽平城。
此一役過後,受到戰略壓製的左穀蠡王索性放開手腳,分兵出擊南線。
他現在也算是看明白了,和封愷鬥根本不劃算,三萬黑甲軍和三萬壽平軍根本不在一個攻擊段位上,柿子還是要撿軟的捏才是。
於是,胡騎忽然加大了對壽平城的圍攻力度。原本就一盤散沙的眾王孫,在來勢洶洶的胡騎大軍麵前徹底喪失了鬥誌,隻恨自己不能多長兩條腿,比旁人早一步逃離壽平城。
可憐壽平郡王,雖然半輩子過得糊塗懶散,但臨到生命的最後,他還是擔起了一個司馬氏子孫該有的魄力,一力主張抵抗胡騎,捍衛正統。隻是到底不是做英雄的命,還沒等出師自己便倒臥病榻,眼掙掙看著不肖子孫敗壞了大好的局麵。
壽平城破的時候,壽平帝聽著外麵的喊殺和慘叫,眼角流下了不甘的濁淚。
此刻他獨身一人躺在破敗的宮室中,周圍沒有一個親近之人隨侍在側,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之時,壽平帝死不瞑目。
崔安收到消息的時候,還頗為惆悵地感慨了一下。
壽平郡王他以前是見過的,是個會吃會喝會享受的老頭,和假模假式的司馬良,臉黑暴躁的司馬燁完全不一樣。
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但崔安莫名覺得壽平郡王並不討厭,誰料最後竟然得了這樣淒涼的下場。
倒是封家的崛起誰也沒想到。一直窩在邊城的苦力忽然翻身了,一舉發跡成了豪富之家,甚至還驚動了穩坐釣魚台的南郡陸家。
一想到陸時文灰溜溜從定安城返回時的場景,崔安就忍不住嗤笑一聲。
自作聰明,自以為是,自命不凡,自討苦吃。
“郎君,陸郎君來了。”
正想著,耳邊忽然響起了常隨的提點聲。
崔安把臉上的冷笑收了收,隨手整理了一下衣冠,出門迎接“貴客”。
稀奇,真稀奇。
自打阿姊去世之後,這還是陸濤第一次進他崔安的院子,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
“陸郎君可有事?”
崔安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算是盡了地主之誼。
陸濤這老小子,雖然已是不惑之年,但每每出現在人前都是一副清雅名士的□□,白衣羽扇,笑容溫和,讓崔安看著格外礙眼。
當年阿姊便是上了這廝的惡當,不知他這假臉下麵藏著捂不熱的冷心,還有無盡的算計。
有時候他看阿佐,覺得這孩子越發和他這個親爹一個模樣,笑雖然是在笑,但卻完全感覺不到真誠,一舉一動像是刻意雕琢一樣,痕跡頗重。
“是有要事要和阿恒商量。”
阿恒是崔安的乳名,陸崔兩族世代聯姻,陸濤和崔安從小便認識,叫他乳名是一種表示親近的暗示。
崔安哼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麽,隻是講屋內伺候的常隨都遣了出去。
偌大的書房中,隻餘郎舅二人。
陸濤笑了笑,倒也沒有賣關子,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如今天下局勢紛亂,阿佐這孩子去了江北,他有自己的打算,我這個做爹的不能攔著他。”
“但我與阿寧(崔映雪)就這一個骨血,便是拚上性命也要保他平安。隻是陸氏一族終究單薄了些,我欲與他一個妻族做助力,不知阿恒可願做這個親使?”
親使?
崔安挑了挑眉。
陸濤這番話說出來他並不驚訝,世家原本就是靠著聯姻鞏固關係,阿佐到這個年紀還未有婚嫁的意思,想也知道是他老子想要拿親事做個好盟。
隻是不知是那個女郎入了老小子的法眼。
“你為阿佐看中了哪家?”
聽他這樣問,陸濤手中扇子輕搖。
“是定安城,封家。”
崔安眼眸微抬,半是審視半是打量,似乎是在揣測陸濤的話中有幾分真意。
良久,他才輕聲道。
“封家?封家可不是世家。”
“那又如何?”
陸濤朗聲大笑。
“我陸家便是天下第一的世家,與誰聯姻都是一樣。如今也早已不是世家橫行的年代,阿恒豈會看不出,這世家譜係已然到了山窮水盡之地?”
話雖然是沒錯,但從陸濤嘴巴裏說出來,便格外讓人覺得怪異。
崔安可是沒忘了,他那個外甥陸時己“違背父命、一意孤行”,加入“反抗□□”的世家聯軍,這事要是真給他們做成了,天下便再無司馬皇室,陸家很可能會成為真正的“第一”。
到了那個時候,陸濤多半不會容忍有世家掣肘他的天下,定然是要徹底鏟除世家譜係,將所有可能危害到他的勢力統統祛除。
這便是他之前說的,陸家成了崔家沾不到光,敗了反倒要被連累得吃瓜落,可恨大哥與族人都看不透。
他點了點頭,也不想再聽陸濤話裏有話,單刀直入。
“之前陸時文便求了封家的女娃,你現在又要拿阿佐去配,怎地就非封家不可,不怕讓人笑話?”
聽他這樣質問,陸濤倒也不生氣。
他好整以暇地晃了晃扇子,從容道。
“時文豈能和阿佐相比,封家不應婚事也沒什麽。”
“我陸家的嫡支嫡子,司馬家的宗女也配得,何況封伯晟沒有嫡女,親事多半要落在旁支,他還有甚不滿意的?”
崔安輕笑一聲,覺得實在難以理解陸濤的厚臉皮,好像隻要阿佐亮個名字,封家人就會榮幸至極應下,簡直荒謬!
封家不想結親,那可不單是因為看不上陸時文,而是根本不想和陸家扯上幹係。
以前陸家沒造反的時候都不想,現在陸家反了,封家一心南地抵抗胡軍,未必願意趟這灘渾水。
但這話隻能在心裏想想,陸濤是個心胸狹窄的小人,下了他的麵子他一定記恨。
“既然封伯晟沒有嫡女,你要求娶哪一支的封氏女?要我做親使可以,且先把話說來得明白,沒得我好心辦了錯事。”
崔安的態度讓陸濤十分滿意。他點了點頭,傾身一步壓低了聲音。
“是封伯晟的堂弟,行七的封衛,他有個嫡女,年歲與阿佐正相配。”
“阿恒是知道的,之前因為時文的事,我們與封家有些誤會。阿恒是阿佐的親舅,你若能先去斡旋一番,將來我們也好操作此事。”
聽他這樣說,崔安心中了然。
原來不是真讓他去說親,隻是讓他去和緩一下兩家的關係。
以他對陸濤的了解,阿佐的親事不過是個借口,那老小子摸不準封家的脈,是想要他去試探一下。
如果封家真的有底子,以目前中原局勢來說,這門親事結了也不虧。
如果封家是虛張聲勢,那求親之事也不用出口,直接把先前陸時文的醜事圓回去就成了。
崔安本不想應下此事,可最近岐江城和崔家內部的氣氛越發不好,就連自家親兄長都隱約有了想要再度和陸家結親的打算。
陸崔兩家時代聯姻,結個親事原本也不算什麽。可偏偏人家看中的可不是風華正茂的阿佐,而是阿佐的親爹,想再送一個女兒進陸家做主母!
這事差點沒氣炸了崔安的肺管子!
旁人這樣算計也便罷了,說這話的竟然是他和阿姊的親兄。姓陸的自己還沒說要再娶,他做人大舅哥的反而要上趕著給妹夫送人,他把阿姊放在哪裏?!
越想越憋悶,看眼前的人便越發不順眼。
隻是崔陸兩家同氣連枝,他崔安心裏再生氣也不能壞了大局,一氣之下,索性點頭答應。
“行,我去。”
眼見著陸濤麵露微笑,崔安心中的憋悶更重了。
他斜覷了對方一眼,半是冷笑,半是譏諷地說道。
“這陣子氣悶得緊,這岐江城城裏到處烏煙瘴氣,攪得人都瘋魔了一樣,正好出去看看。”
“好,如此便拜托阿恒了。”陸濤笑得一臉溫和。
“阿恒放心,為兄已經備好了船隊和隨扈,此次一並隨阿恒前往雍西關,都是我府中的精衛,保證阿恒此行來去平安。”
說到這裏,他狀似不經意地想起了什麽,笑著補充道。
“聽說原雲浮山墨宗也在邊城,就在封家治下。為兄知阿恒喜愛公輸匠派,墨宗與公輸匠派都專於技巧,若有機會拜訪一下也是不錯的。”
崔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起身送陸濤出門。
他並不知道,這一次看似不情願的邊城之旅,竟然成了畢生難忘的經曆,還親手揭開了一個隱藏多年的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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