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0 章

  三月初一, 大地回春,正明帝剛剛任命的驃騎大將軍虞正耒騎馬立在城頭,麵沉似水地看著遠處逐漸逼近的胡騎大軍。


  他的兄長虞正乣在浞州之戰中被胡人突襲, 被俘後直接砍頭示眾。屍體被切碎喂了豺狼,頭顱則是在浞州城足足掛了十天, 以示對東西二帝的挑釁。


  這事被虞家引為奇恥大辱。


  虞正乣出身虞家嫡係,少年時代便有文武全才之名,如今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浞州一戰教他領兵,正明帝司馬良是寄予厚望的。


  結果萬萬沒想到,大戰正酣之際忽然衝出了胡人,偽將石崇德雖然也命殞此戰,但人家至少是死在戰場上。虞正乣戰敗沒有自裁,被俘後還被百般折辱, 這就是在扇虞家和正明帝的臉麵。


  正明帝大怒,但又不好真的下旨斥責虞家。解藤、解澤先後殉國,解家賠了五萬精兵在同淄城, 元氣大傷, 現在虞家在朝中一門獨大,他不得不考慮對方的想法。


  於是,麵對逐漸逼近的西胡大軍,正明帝隻得捏著鼻子強顏歡笑,把虞家嫡次子虞正耒升為驃騎大將軍,守衛舊京門戶東萊城。


  虞正耒也是員猛將, 一上任便操練全軍, 把個東萊的城防搞得有聲有色, 大有拒胡人於城下的意思。


  而個中的緣由, 其實正明朝上下都心中有數。自從同淄淪陷之後,胡人便如入無人之地,連下永山關、鐸陽鎮兩個戰略要衝,更是趁著河道冰凍西渡金波河,占據了河西城。


  河西城以西便是東萊,東萊若是守不住,舊京危矣。


  正明朝不是沒想過求和。早在胡人占領鐸陽的時候,朝中就曾經有人主張派出特使,想要與領兵的左穀蠡王以河為界,納歲供保平安。


  這事司馬良是不同意的,他自覺身為司馬皇室的純正後裔,沒理由給個蠻夷買命前,當初業朝的開1國祖宗,那可是驅逐胡騎至漠北草原,這個臉他司馬良還是要的。


  但,司馬良要的臉,正明朝的世家並不想給。無論是解家還是虞家,這些在正明朝呼風喚雨的世家郎君,自覺家族已然經不起消耗,能用錢買到的喘息之機,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如果和胡人較死力,倒也未必沒有一線生機。隻是這樣一來,家族又要平白填入更多的人命和銀錢,由此導致實力衰減根本不值得。


  別忘了,東邊的賀嶽家和石家,還在看他們的熱鬧呢。


  司馬良挨不住解虞兩家聯合施壓,再不情願也得派密使前去河灘。


  不過這樣的示好行為並沒有得到回應。正明帝的使者連左穀蠡王的麵都沒見到,就直接被砍了腦袋,屍體倒是沒扔,原封不動地送回了舊京。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得知消息的正明帝當場就掀了桌子,氣紅了眼瞪著堂下如鵪鶉一樣的朝臣。


  “朕說什麽來著?!”


  “胡虜來意不善,你等便是要跪,人家也未必給你屈膝的機會!”


  “如今朕與眾卿皆是要背水一戰,若東萊城破便再無退路,一起引頸就戮吧!”


  此一番話擲地有聲,聽得眾人皆是臉色慘白。


  他們忽然意識到,胡人並不是東山王,不會顧及業朝的體統而對他們另眼相待。


  胡人要的並不是個尚能運作的業朝,而是一片無主地。所以大可毫無顧忌地使用絕對武力碾壓眾生,即便遍地焦土、基業盡毀也無所畏。到時候也不用區分什麽士庶之別,全部充作奴隸和仆役最好。


  在遭到了現實的鞭打後,正明朝的世家終於醒悟過來,開始積極展開自救。


  虞正耒擺出備戰的姿態,舊京中的世家再無保留,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各府都把自家的兵士集結起來,將舊京及周圍幾座衛城嚴防死守,密不透風。


  隻是再精心的準備,終究還是要在戰時一見高下。


  當金波河上冰封徹底消失,一直蟄伏在河西城的胡騎也終於有了動靜。


  二月底,左穀蠡王集結大軍,從河西城出發,一路策馬疾馳,劍指東萊城!

  隻是東萊城牆高河深,想要攻破也不是那樣容易的事。


  虞正耒雖然年紀不大,但卻是個沉得住氣的,任憑城下的胡騎如何挑釁,他就是閉門不出,半點不受激。


  這種局勢讓左穀蠡王十分撓頭。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句話是火雷聖巫教給他的,意喻打仗的時候要重士氣,盡量一次完成,不然糧草和人員的消耗對於攻城一方十分不利。


  為了調動情緒,攻城一方多會挑釁,在城下邀戰,什麽難聽罵什麽,引誘守軍出城。


  一旦出城交戰,便可並借機消耗守軍人員物資,消磨對方意誌。


  左穀蠡王也是這樣做的。


  他先是用同淄一戰中掠來百姓做誘餌,要挾虞正耒出城一戰。


  結果邀戰未果,胡騎便當著守軍的麵,將這些百姓一個一個斬去四肢,鮮血幾乎潑滿了東萊城下,人卻一時半刻不會馬上死亡,淒厲的慘叫響徹戰場。


  然而守將虞正耒依舊無動於衷。


  不管城下的胡騎怎麽折騰,他就是不上當,氣得左穀蠡王接連砸了兩個杯子,嘴上都起了火泡。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自家拉得過長的給養很容易會被切斷,到時候說不定反倒是他拉出來的人馬要被包圓。


  要知道,封家的黑甲軍正在趕往舊京的路上,他必須搶在封愷之前拿下東萊城,攻入舊京!

  “告訴蘇布剌,讓他和前鋒營準備好,把攻城的寶貝拉上去,今夜必須破城!”


  親衛神情一凜,立刻單膝應諾,出去傳話不提。


  左穀蠡王說的“寶貝”,是火雷聖巫製作給他的秘密武器,是不想輕易動用的家底。


  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不想動也得動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邊軍已經在路上。


  又是一日夕陽西下,罵了一日的胡騎再度無果而返,背影頗有些無精打采的意思。


  虞正耒鬆了一口氣。


  舊京有消息傳來,封家的黑甲軍已經從定安城出發,五日之內便能趕到東萊城。


  隻要再堅持五天,一切都可以解決。


  想到這裏,虞正耒一直吊著的心終於有了些許的放鬆。


  胡人善騎射,卻沒有攻城器械。隻要他不出城,不走同淄城守的老路,堅持過五日還是很有希望的。


  他伸了個懶腰,舒展身體,準備回營睡個好覺。


  亥時一刻,天地寂靜,東萊城也陷入了沉睡,唯有城頭的哨兵還在嚴陣以待。


  城外西胡營地忽然有了異動。有什麽巨大的東西被推了出來,發出悶雷般的響聲。


  東萊城頭很快亮起了火把,大戰將至的凝重氣氛籠罩四野,虞正耒從營房衝出來,來不及把鎧甲穿戴完整,就急匆匆衝上了城頭。


  燈籠火把下,左穀蠡王的大旗迎風招展,旗杆上的狼頭在月夜中顯得格外猙獰。


  “那……那是什麽?!”


  城頭有人驚呼。


  黑夜中,有巨大的陰影在步步逼近,城頭的火把照不清情況,但卻能聽到木頭摩擦砂石的聲音。


  “放箭!放箭!不能讓他們靠近城牆!”


  虞正耒嘶吼著。


  他不知道胡人又搞什麽幺蛾子。可直覺告訴他,左穀蠡王在沉寂多日之後忽然出招,選的還是這子夜時分,這多半就是抱了一擊必殺的打算!


  “把城中衛營都召集過來,給我輪番上箭,用鐵勁弩!我就不信了,他們總歸是要攻城的吧!過來就都給射死在城下!”


  虞正耒的話音剛落,有把守西門的哨兵沿城牆一路飛馬過來,報說西門也發現了胡人惡異動,似乎還是什麽巨大而又奇怪的攻城木車。


  緊接著是東門。


  這時候,一聲悠長的號角在靜寂也夜晚中響起,木輪摩擦大地的聲音越發接近。


  東萊城外的曠野中忽然響起了胡人的應和聲,西土侖語蒼涼淒厲,殺機畢現。


  接下來,便是接二連三的號角聲,分別從西門和東門傳來,昭示著東萊城三個方向被全數包圍,除了北側背靠懸崖的東嶺古道,東萊城裏的業人已經無處逃脫。


  “大將軍,城中已經有人要從北門離城了!”


  有親兵報到了虞正耒跟前。


  虞正耒眼皮都不抬一下。


  “大戰在即,臨陣逃脫,動搖軍心,殺無赦。”


  親兵一愣。


  這罪名原本治的是軍中叛將,一般的庶民百姓是犯不到的。


  可如今東萊城是虞將軍的一言堂,他要按軍令治民罪,誰也說不出什麽。


  畢竟,現在的東萊城,靠的可不僅僅是幾萬西河軍,還有城中各世家和豪強的私人武裝。


  若真是讓這部分人走了,隸屬於家族的府兵自然也要跟隨保衛,守衛東萊城的兵力一下子要減員不少。


  更糟糕的是,北門背靠古棧道,地勢陡峭易守難攻。


  若有胡族北門外埋伏,他們這城門一開,怕是直接要把豺狼引入家中,天神來了也守不住東萊城!


  “喏!”


  軍令傳到北城門,擁堵住城門的世家都炸了。


  他們中的很多人一早便做好了逃離東萊城的準備,馬車和金銀細軟都是現成的,隻是因為虞正耒守城一直很穩,胡人也沒有攻城的動作,這才給了眾人一線希望。


  今日晌午又傳來封家黑甲軍來援的消息,世家大族越發放心。


  城外的胡人再凶,但有黑甲軍在外衝殺,虞正耒守城,東萊城這一關多半是能過的。


  結果萬萬沒想到,臨近半夜胡人忽然有了動靜。


  城中消息靈通的世家一早就發覺不對,直接驅趕馬車衝到北門,嚷嚷著要出城避難。


  “憑什麽不讓我們走!”


  “對啊!我們要回舊京,你們快點開門!”


  任憑他們怎麽吆喝,把手北門的衛兵就是一動不動。隻要有人靠近,城頭便直接放箭,當場射殺了好幾個家族的仆役。


  “大將軍有令!大戰在即,臨陣逃脫,動搖軍心,殺無赦!”


  守城的將士大喝道。


  眾世家不服,開始驅趕仆役強行衝撞城門,眼見著北城一片混亂。


  而這個時候,在東萊城東、南、西三個方向,那隱沒在夜幕中的巨物終於展露出崢嶸。


  三座幾乎與城牆等高的樓車,完全不畏懼城頭如雨點般飛下的箭矢,憑借著下方的木輪推動巨大的車體,一步步靠上了城牆!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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