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業朝上承魏朝, 魏朝名士之風盛行,講究及時行樂,恣意縱情。魏朝末期,皇帝大肆興建華麗的行宮, 中原處處歌舞升平, 世家郎君放浪形骸, 醉生夢死。


  最終, 煊赫了三百年的大魏朝亡於朝中權臣竊位, 魏殤帝的小舅子舉兵造反,誅殺姐夫, 天下大亂。


  雖然業朝□□和大德聖人都是直男,但也管不了天下人的喜好。尤其魏朝是名士輩出的時代, 名士與士族已經牢牢捆綁在一起,成為世家標榜的典範,一舉一動都為世人推崇。


  但前朝名士,有才是真有才,可個人作風大多有點問題。


  往好聽點說叫舉止風流,醉心風月,直白點就是男女不忌,日天日地,尤以名士間互相愛慕傳為美談。此風從魏朝中期吹到魏朝亡國, 越演越烈,直至魏殤帝年間, “名士”的必備功課便是懟皇帝和找基友, 缺一不可。


  這個風俗後來也被屹立不倒的世家帶到了業朝。


  郎君們年少結交, 風華正茂之時彼此曖昧, 乃是時下最時髦的“雅事”。


  封大都護是直男, 平素最看不上某些世家小子塗脂抹粉的娘氣。但他也不覺得這事有多大。


  邊軍常年戍邊,塞外苦寒貧瘠,少有女子能長居於此,是以軍中也也有不少結伴過日子的“契兄契弟”,隻要別失了男兒氣概,大都護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對於封愷,他更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有苦不能對外人說。


  他的長子從小就不愛說話,肚子裏裝的全是心眼,誰都猜不透他心裏想的是啥。


  封大都護發妻去世的早,他自己又常年征戰在外,長房一直是封愷說了算,半大的少年拖帶著幼弟,一路倒也沒出過什麽岔子。


  嗯,這話說得也不全對。


  封大都護記得有一年,戰事最緊急的時候,家裏也曾經鬧過細作。


  細作是他媳婦的陪房婆子一家。他媳婦沒了之後,這家子就一直在大房,不知之前就是別人埋下的釘子,還是事之後被人買通,反正那家的丫頭半夜想爬大郎的床塌,被大郎直接打了出去,還查出他們裏通外族的證據。


  那小子下手是真的狠,借此整治了闔府上下的仆傭,盤根錯節的幾房老戶,竟然貪墨了府中不少的財物!

  甚至有幾個還和京中的某家勾連,膽子大到敢替外人刺探邊軍情報。封愷處理的幹脆利落,直接拉到西大營砍頭,半點風聲都沒往外漏。


  等封大都護帶兵回城,家裏已經被收拾的幹幹淨淨,門風為之一清。


  不簡單,是真的不簡單。


  那時候有封老太太在,封家實際上並沒有分家。


  老太太膝下三個兒子三個房頭,那時候大郎才多大,竟能罪證確鑿,連根拔起,那麽些長輩一個吭聲求情的都沒有。


  封大都護不知道兒子是怎麽做到的,但經此一役,大郎在家中的地位穩若磐石。


  等他成年之後,老太太張羅著給他相看媳婦,但家裏來來回回的表親女娃也好幾個,沒見他對哪個多看一眼。


  後來這狗崽子找他祖母密談了一下,祖孫兩個說了什麽誰都不知道,之後不久,他娘就再也不提給大郎找媳婦的事了。


  封大都護粗中有細,隱隱砸吧出點味道。


  他也旁敲側擊過兒子,大郎倒也爽快,隻說如今京城忌憚邊軍,封家處境不穩,男女也好,男男也罷,他對這些□□都沒興趣。


  若有一日看到中意的,他自然會親自下場圈人,家裏就不用跟著操心了。


  封大都護:……


  封大都護摸了摸鼻子。


  兒子雖然是他生的,但這小子從來都不受控,他決定的事天王老子都管不了。


  他一個當爹的,總不能管兒子床上的事,索性就由他吧。


  好在他們家兒子多,哪怕是大郎遇不上中意的,這不還有個小十二備用嘛!

  大不了讓十二郎多生兩個,到時候過繼給他大哥,大郎也不算斷了香火,十二也就這點用處了。


  封大都護想得開,說不管就真不管了。偏巧之後政局動蕩,胡騎南下扣邊,封家作為鎮邊大將,處境頗有些內憂外患,大都護一直以為兒子沒心思想這些□□。


  沒想到,這小子還真跟他當年說的那樣,遇到中意的會親自下場,半點都不耽擱啊!

  封大都護有點欣慰,又有點擔憂。


  欣慰的是自家的狗崽子知道去外麵淘食了,甭管叼回來的是啥,以大郎的性子來說,後半輩子有人陪伴,肯定不落單。


  不過墨宗的稀奇事不少,他們那個開宗祖師爺就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對這方麵有沒有啥規矩。


  嗨,有規矩也沒啥,好歹墨宗還欠大郎一個救命之恩嘛。


  倒不是他們封家人挾恩求報,這不是好歹能拉上點關係,以後也能有機會,多相處,多來往。


  其實墨宗那群傻子不知道,真正的雲浮令早就被用掉了,他們拿來的那枚是個贗品,封家救人是情分。


  大德聖人去世以後,墨宗在雲浮山舉步維艱。


  於是繼任矩子披麻戴孝,抱著祖師爺的牌位入宮,從宮門口就放開嗓子嚎,請出雲浮令要陛下為墨宗主持公道。


  隻要不是造反,雲浮令可滿足一個請求,這話是陛下親口禦言,他自然要說話算話。


  於是陛下下旨,申斥義理派鳩占鵲巢。這份聖旨措辭奇葩,用句極其嚴厲,要求義理派收斂行止,認清身份,給雲浮山地主賠罪,然後不日滾出學宮。


  此道旨意一出,朝堂震蕩一片。


  朝中官員絕大部分都是世家出身,與草根翻身的墨宗格格不入。以前礙於大德聖人的威名不能發聲,現在聖人都沒了,墨宗還想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這讓一眾世家子弟如何能忍?!


  於是墨宗瞬間成了焦點,被架在火上烤了又烤,在朝被噴得一無是處。偏偏以陸家為首的在野清流,此時上書陛下,陳言國朝新立正是用人之時,不該因為陛下的喜好而打壓士林。


  太·祖表示無奈,還特地將墨宗二代矩子召入宮中,言辭懇切地表達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民意不可違,就算是皇帝也要考慮下麵人的反應,墨宗要是想保住雲浮山,那就要拿出點真本事讓人服氣。不過他倒是沒有收回雲浮令,隻說讓墨宗留著做個紀念,也不枉費他與大德聖人相交一場。


  於是,第二年太·祖開天下試錄用廉才,義理派一枝獨秀,徹底將紅極一時的墨宗踩進泥土。


  之後便是墨宗下雲浮山,鐵匠坊主被劫持,本來以為墨宗這群匠人就此散夥了,沒想到多年以後,大都護的親爹封老都護,竟然在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墨宗後人,對方還拿著雲浮令向他求助。


  那枚玉牌和墨宗現在拿出來的有些微的差別,玉牌上的“令”字還多了一個鉤劃。


  傳說這是太1祖寫字時獨有的習慣,彼時封老都護還是邊城頜州衛校尉,他親自驗看過玉牌,的確是禦造沒錯。


  封大都護聽親爹說起過,拿令牌的小子當時渾身是血,神情慌張,他身後還跟著一架馬車。據說裏麵坐著的是女眷和幼童,封老都護沒見到人,卻親眼看到馬車頂蓋上刻著薛家的徽標。


  薛家?是造百煉刀的那個薛家?

  拿令牌的小子不肯說自己的身份,隻要求邊軍護送馬車過五折溝,那邊自有人接應,於是封老都護親自帶隊,一路殺退了三波流匪,終於趕在天亮前,把人護送到五折溝。


  他收走了令牌,然後就此折返。走了幾步,便隱約聽到遠處響起了馬蹄聲。馬是從北麵奔過來的,人數還不少,這讓封老都護十分緊張。


  他本想回去守著馬車,卻看到拿令牌的小子竟然趕著馬車迎了上去,而後被一隊胡人接走了。


  是胡人沒錯,看穿戴是漠北草原部落裏出來的,不像軍騎。


  封老都護沒有妄動。看著場麵,那小子說的接應之人,多半就是這些胡人了。


  隻是不知道這是薛家的哪一房,竟然和胡人有勾連,難怪被人追殺。


  封老都護自覺想明白了關竅,忍不住就有些後悔。


  邊軍世代為胡騎所苦,封家更是與胡騎有家仇國恨,若不是有雲浮令牌,他才不管這些鳥事!


  是以那枚雲浮令,現在還放在封家的內庫裏落灰。


  墨宗之後拿出來的那枚,也不知道是誰造的西貝貨,大都護當初隻看一眼就覺得腦子痛,又聯想起吹牛的常山,根本不想搭理。


  最後還是大郎力排眾議,親自帶兵去石沱坡,到底把人給救下了。


  也是緣分,沒想到竟然讓他遇到了意中人,勾勾纏纏竟然還熱絡了起來。


  寧非是個好孩子,和大郎一路結交都是真心誠意,封家和雍西關跟著借力不少。


  想到這裏,封大都護歎了口氣。


  “兒啊,你長大了爹管不了你,但這種事……”


  封大都護頓了頓,說得略有幾分艱難。


  “還是要兩家都樂意才是。”


  “那天雷得勾著地火,王八要瞪著綠豆,這才能成了好事,強扭的瓜他不好啃啊。”


  “我看寧小子,一時半刻……對你和對十二郎也沒甚區別,你可不能逼人家……”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兒子給打斷了。


  封愷搖頭。


  “非弟對十二郎有甚情分,不過還是看在我的麵上罷了。”


  “此時便是跟爹打個招呼,之後要如何相處,我自然心裏有數。”


  聽他這樣說,封大都護暗罵狗崽子不給臉。


  人事都沒經過,還敢跟他這個老手叫囂?他老子年輕的時候也是萬花叢中過來的,不比毛頭小子明白!

  不想再摻和狗崽子的破爛事,封大都護揮揮手,把兒子打發去安排春耕和修壩的事情。


  反正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不聽老子的話,到時候有那小子哭咧咧的時候!

  封愷的動作很快,幾乎是在第二天,封家就派人前往九淩湖觀摩水龍車,順便還參觀了一下墨宗自製的肥堆和農具。


  這一看,可真是不得了!


  墨宗區區百人,竟然將九淩湖附近的土地都開墾完畢,還趕在播種前下了底肥,這可不是百人就能完成的工作量。


  “這……這……這咋能呢?”


  邊軍中墾田的老把式一臉驚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幹農活幹了一輩子,還沒見過這樣耕地!


  縱橫交錯的溝渠將地麵劃分成網格,渠中引了九淩湖水,渠邊安裝有一架架木製的水龍,樣式十分奇特。


  在華國曆史上,龍骨水車始於東漢,在農業上一直發揮著巨大作用。在這個時空,同樣有人發明了龍骨水車,不過款式和結構與華國三國時期類似,使用的時候對地形要求比較嚴苛。


  寧非在現有水車上做了改進,使用木輪傳動帶的設計,帶動槽內板葉刮水上行,搭配灌溉渠及烏知河支流上的水壩,可以做到利用水力驅動,節省人工。


  但目前水壩還沒修,所以暫時隻能依靠人力腳踏,饒是這樣,也已經大大驚住了老軍屯。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那水龍,像是看到了什麽寶貝一樣雙目放光,蒼老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這……這……小的能試試嗎?”


  “咋不能!”


  一旁做講解的柳老頭一挺胸脯,臉上的驕傲就別提了。


  他自然看得出對方也是個侍弄田地的好把式,技巧和經驗甚至略勝於他。


  但那又怎樣?


  柳老頭底氣十足。


  他們矩子說了,種地也要講科學,不是光有把子力氣,會看點天氣就能行的,光、熱、肥料、風向、土溫、作物高矮苗種,每一個都是學問,有了趁手的工具那更是事半功倍!

  像他們墨宗,早就不靠出死力氣種田了!現在還隻是讓他們看到了水龍車,等下若是見到宗門各式各樣惡肥料,怕不是要嚇得腿軟哩!

  他指點著老軍屯爬上踏板。


  “你手扶著這橫軸,往前踏步就成了,覺得水夠了就停下。”


  “哎,哎,好!”


  老軍屯連連應聲,雙手抓著橫杆,小心翼翼踏動踏板。


  隨著木輪轉動,也就在片刻之間,汩汩的九淩湖水被木龍車汲到高處,直接流入了灌溉渠中。


  “嘩啦,嘩啦,嘩啦啦。”


  聽著悅耳的水聲,老軍屯的眼睛越睜越大,腳下的步子也在不自覺地加快,像是找了迷,誰勸都不願意下來。


  柳老頭對老軍屯的反應非常滿意,但他還要低調的炫耀。


  “這水車現在還要人踏,著實費力費工,咱們墨宗講究科學種田,田地裏要顧得事情多著哩,哪有時間踏水車?”


  說到這裏,柳老頭狀似不滿意地搖了搖頭。


  “還是要等你們邊軍把烏知河上的水壩修好啊。到時候水龍車有水推著轉,人工不久省下了?”


  “有這時間大家多積些專用的種肥出來,那才能豐產豐收哩!”


  一番話,聽得老軍屯暈頭漲腦,兩眼發直。


  能推著自己的轉……是個啥樣子的寶貝啊?!

  這墨宗是個什麽神仙地方,種個地竟然有如此之多的講究,可是讓他長大見識了!


  隻恨不能今天就留下,好好聽聽人家那些講究都是什麽,也不枉他在田地裏幹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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