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寧鋸子在家盤算著揚帆出海, 殊不知朱雀大街上的自家店鋪,最近可是有點不太平。
起因都是因為巷子斜對麵那家豆腐坊,姓鄭的忻州夫婦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長女沉靜溫柔,次女活潑俏麗,羊角巷子裏的老少爺們都喜歡。
當然,寧村作坊裏的“西海人”,他們也喜歡。
因為之前有宗門曾經在定安城裏務工,是以挑選夥計的時候, 寧非特地選了些眼生的,大部分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子。
張二柱是個特例。
他在土木組幹了很多年, 之前的火炕和水泥項目都有參與,算是土木組年輕一輩中比較出彩的人物, 以張二柱的資曆,原本不用來定安城做夥計。
但來定安城的事,是張二柱特地向寧矩子請求的。
自從那日他看到萍花和劉通在一起說話, 張二柱的心裏就一直梗著一根刺拔不出來,時不時就疼得揪心。
他就是想不明白,為啥萍花寧願給個弱雞崽子笑臉,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他張二柱到底哪裏不好了?!
開始隻是單純被拒絕的不甘心,再加上之前鬧得比較大,被同輩人看了熱鬧,時不時就拿他跟萍花的事出來說嘴。不過大家也沒什麽別的意思,絕大部分都在為他鳴不平, 這樣張二柱的心中好受了不少。
畢竟萍花自己也不是啥毛病都沒有的, 像他這樣不計較她臉上印子的人, 可是不多見呢。
本來這事就該這樣過去了,以後大家各自嫁娶,互不相幹。
可扛不住萍花和劉通越幹越紅火,不但造了織布機,還成了新成立的布坊領頭人!要知道墨宗從來沒有讓女子做領頭人的先例,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不滿意。
可是很快,這種不滿就消失了。布坊賺錢,而且賺了很多錢,那些在布坊工作的婆娘都拿到了工錢,也不比其他匠房的人少多少。
最重要的,矩子準備在九淩湖建一座更大的織布坊,會招收跟多的工人,織出更多的棉布,這可不是小打小鬧了!
這樣一來,張二柱的心裏就更不平衡了。
他混到現在還隻是個普通工,那個“嫌棄”(自己覺得)的女人已經成了坊主,這不擺明說他張二柱配不上人家麽?
越想越鬱悶,越鬱悶就越糾結,之前一直過得順風順水的張二柱忽然遭遇到人生危機,直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之後的那段日子,他見誰都低著頭,總懷疑別人在笑話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這次跟寧非主動要求去定安城,也是抱著逃避的想法,想遠離宗門中那些人的眼神,他覺得那些眼神裏麵都有木刺,在不停地紮他的臉皮。
其實這件事寧非也調查過,並沒有張二柱想象得那樣誇張。萍花和劉通清清白白,張二柱隻是一時接受不了挫折,過分敏感罷了。他也勸過二柱哥,無奈張二柱這人也是個死腦筋,一條路認準了就要跑到黑。除非萍花犯下大錯,或是回心轉意,不然他心中這點憋悶很難排解。
那怎麽可能呢?
寧鋸子搖頭歎氣。
莫說萍花小姐姐不可能這樣做,就算真是一時想不開聖母心發作,他也會死攔著讓她清醒的。
個人的情緒問題隻能個人解決,男子漢大丈夫,不靠自己還想靠誰?
於是,寧非很痛快地同意了張二柱的請求,把他派到了定安城的店鋪做活計。
考慮到他的資曆和年紀,寧矩子還安排他管理剩下幾個小夥子,也算不大不小給了些權力。
隻是他並沒有想到,就是這點權利,讓張二柱成了旁人網中的重點獵物。
梅大娘回塢堡交賬,張二柱便成了店裏的臨時掌櫃。店雖然不開,但門口的黃牛和商賈卻仍時不時地過來探聽情況,一來二去便和張二柱混了個臉熟。
張二柱對這些人還是很有警覺的,時不時還會提醒手下的同伴不能漏墨宗身份,無論誰來打聽都隻說是西海商人雇來的活計,家住塞外邊城小村鎮。
當初眾人即將來定安城,寧矩子曾經就保密一事給大家講過課,仔細分析過利弊得失及目前墨宗的形勢,眾人都把這事記得牢牢的。
可當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對他示好,羞羞答答的眼神中滿是情意的時候,張二柱腦子裏的那根弦就有點繃不住了。
鄭二娘長得比萍花長得俏美,家裏比萍花寬裕,性子比萍花熱絡。
雖然有點愛使小性子,可他一個爺們跟小娘子計較個啥!?又不是養不起她!
最重要的,鄭二娘心悅他,有事沒事就愛找他聊天,有時還會做些吃食悄悄塞給他,這大大滿足了張二柱的虛榮心。
他在萍花身上受到的挫折,都能在鄭二娘這裏找補回來,怎能不讓他動心?!
是以漸漸的,張二柱偶爾也會和鄭二娘說起宗門的事。雖然還是會死咬著西海商路,但很多細節都是套了墨宗的近況,他準備再穩定一段時間,就把實情告訴二娘。
二娘將來要嫁給他,和他一起回塢堡,早晚都要知道。
這一日,張二柱和二娘幽會回來,迎麵遇上剛從塢堡回來的梅大娘。
梅大娘上下打量了二柱一眼,視線落在他手中提著的小食盒,表情頗有些意味深長。
她笑了笑,朝著二柱招了招手。
“二柱來,嬸子有話和你講啊。”
於是張二柱跟著梅大娘進了後院。
後院有個房間是梅大娘的辦公室,日常她就在這裏盤賬,十分僻靜,最適合聊些閑話。
“坐吧二柱,”梅大娘笑道:“也不是外人,要吃啥喝啥自己找,嬸子就不招待你了。”
張二柱應了一聲,找了把胡凳坐下,抬頭看向梅大娘。
“嬸子,可是矩子有啥指令了?”
“嗨,沒啥指令。就是嬸子想跟你說點私話。”
說到這裏,梅大娘笑了笑,壓低了聲音對張二柱問道。
“二柱啊,你最近是不是看上人了?”
張二柱一驚,本能地想要否認。
這梅大娘可是萍花的養母,他和萍花的事落個如此收場,二柱的心裏對梅大娘也有點芥蒂。
可一想起二娘俏麗的小臉,他忽然又有了底氣,大方地點了點頭。
“可是對麵豆腐坊的鄭二娘?”
張二柱又點了點頭。
梅大娘忽然歎了口氣,眼中露出一抹同情。
“二柱啊,不是大娘嘴臭。”
她頓了頓,頗有些意味深長。
“大娘是真覺的,那位鄭家小娘子並不是你的良配啊!”
她去塢堡跟矩子交賬,也就幾天的功夫,再回來就發現店裏的氣氛有些不對。
之前好好得穿一條褲子的傻小子們,忽然間彼此都開始冷淡,吃飯的時候也不閑聊了,天天就知道悶頭幹活。
可東西都賣得差不多,作坊現在也隻是私下收集一些宗門需要的糧食和種子,哪有那麽多活計好幹?!
心中懷疑的梅大娘私底下打聽了一下,發現問題都出在街對麵那家新開的豆腐坊中。
豆坊兩個閨女,大的小的都和店鋪幾個小子都有眉來眼去,偏傻小子們彼此還都不知道,還是前幾日被偶然到訪封家小郎君,無意間撞破了門道。
梅大娘是什麽人,那是風月場中反複打滾的老狐狸了,一眼就看出了豆坊夫妻的把戲。
什麽良家閨女?!哪有良家閨女手腕這麽靈巧的!?這吊著、拴著、勾著,卻不讓人占便宜的本事,明明就是樓子裏招攬恩客最常見的把戲啊!
別說她冤枉人,她能理解小娘子們想找個好人家的心情。自從她成了這寧村作坊的掌櫃的,一天天也不知道有多少鄰裏街坊過來給家裏的小娘子說親,看中的都是西海活計賺錢多,生活有靠。
那些人家的小娘子,想嫁歸想嫁,但沒一個自己出來勾搭漢子的。廣撒網,廣撈魚,不被魚發現還能逐個挑揀的本事,良家小娘子上哪兒學去,隻有樓子裏的姑娘們才會修煉。
聽說這戶人家是在他們集體回塢堡的之後搬過來的,兩個丫頭不在家裏幫忙,有事沒事總繞著作坊後院來回溜達,明顯來者不善。
梅大娘覺得,這家人多半是被那個商賈派來,打探“西海商路”的底細的。
店裏賣的東西太招眼,什麽都是獨一份,這暴利誰能不眼紅?套一個傻小子進去能抓住一條商路,賠上個丫頭又算什麽?
想到這裏,梅大娘的心中就起了警覺。
她以前做舞姬的時候見過不少商賈間的下作事,那真是為了銀錢什麽都做得出,一不小心就著了道。
她很怕墨宗這些傻小子也上套。
墨宗給了她飯碗,給了她活路,給了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她就算做個殺千刀的混球也要護住他們!
是以梅大娘這幾日也沒閑著,先是按兵不動,私下摸準了鄭家小娘皮的撒網軌跡。而後又逐個擊破,舌燦蓮花,跟那些傻小子們揭破了小娘皮的花招,快狠準地把人從溫柔陷阱裏給拔了出來。
鄭家那兩個小娘皮見事不好,也收縮了捕獵範圍,將重點確定在張二柱的身上。
這兩日,鄭二娘與張二柱的往來越發密切,有人甚至看見二人私下密會,鄭二娘也開始無顧忌地給二柱送東西,一副大大方方兩情相悅的模樣。
梅大娘覺得,她不能再觀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