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自打三王登基, 定安城裏南來北往的商賈忽然一下子多了不少。
人人都念叨著接下來會打仗,日子不好過,生意不好做之類的, 可新上位的皇帝們不可能過苦日子,世家大族也要保持清雅高潔的風度,是以生活品質不降低, 該買的貨物還是要強。
以前隻有京城坐在龍位上那一位皇帝, 先帝就算再豪奢也就一個人, 寵妃算來算去隻有一個半老徐娘馬氏。
可現在情況就不一樣了。
皇帝數量翻了三倍, 嬪妃數量就不知道翻多少倍了。
正明(原西河王)帝和光統帝(原東山王)不愧是堂兄弟, 兩人的思路都差不多, 登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立後封妃。
倒也不難理解, 後宮本就是世家爭奪權力的主戰場, 誰能生下帶有家族血脈的繼承者, 至少可保兩代門閥昌盛。
而皇帝娶世家女也不是虧本的買賣, 不但白得一個精心教養出來的皇後, 而且還能從這樁婚事中獲得到門閥的支持。之前薛家把薛儀微送上後位, 可是許諾了給先帝送一整隻親軍的刀劍,都是龍泉劍坊的一等品,絕對算是大出血了。
隻不過薛家高估了薛儀微的魅力, 皇帝又不想讓世家女生兒子,兩相算計誰也沒得好。有了薛家的前車之鑒, 這次站隊的世家就聰明多了。不但按照新帝的口味挑選女孩,還買一送三,確保皇帝的後宮充實豐富不說, 出力也是實打實, 完全不摻水。
畢竟都站隊了, 再端著也沒意思,不如好好輔佐自家主子,將來搏個新朝的從龍之功。
不過東西二帝的打法也不大一樣。
正明帝(西河王)隻走世家路線,按家世定品級,同等世家就看係譜前後位次,很給世家的麵子。
光統帝(原東山王)就比較簡單粗暴了。甭管什麽出身,有錢的豪強鄉紳也可送女入宮。當然光送閨女不行,身份低的必須帶著大筆的陪送,為接下來的“討逆”大業積蓄力量。
不管怎麽說,登基成婚都不是小事。皇帝儀仗和吃穿用度兩人都攀比著來,就連最佛係的壽平帝(原壽平郡王)也都翻修了宮室,物資消耗一下子翻了幾番。
有心鑽營的家族散出仆役四下找尋稀罕之物,很多人不約而同就奔向了定安城。
定安城,這裏有全業朝唯一一家西海商鋪呀!店裏有不少稀罕玩意,年前那群西海人就回家過年了,現在都過了好幾個月,怎麽也該往回走了吧?!
於是,寧村作坊附近的人潮漸多,時不時就有商隊進城,朱雀街上的房子一早就被吝得精光,就連附近好幾個街巷也都跟著水漲船高,開了不少的商鋪,隱隱形成了一個比之前的朱雀大街規模還大的商業區。
尤其靠近作坊的那幾家,房價更是炒出了天價。有些老住戶為了賺取高昂的租金,直接把老宅都讓出來了,帶著全家找便宜房子住,然後淩晨起床,穿過半個定安城回到朱雀大街,來做黃牛排隊的生意。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無奈東風,就是不來。
等啊等,等到春暖花開,大地返青,望眼欲穿……終於等到了西海人進城的消息!
這一日,汪得勝正坐在早點攤子前喝水豆腐,剛要了一碗鹹湯,就看到自家小廝正慌不擇路地朝自己這方向衝。
“汪管事……汪管事……”
一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廝連喊幾聲也沒說到正題。倒是隔壁桌帶來的隨從機靈,指著北城門的方向直接喊破:
“西海人回來了!”
“啥?!”
汪得勝水豆腐也不喝了,直接起身去抓那夥計細問。結
果人家的主子反應更快,扔掉幾枚銅錢就直接竄出了桌子,頭也不回地朝著朱雀大街跑。
汪得勝一愣,瞬間也回過神,惡狠狠瞪了自家小廝一眼,也跟著往外跑。
媽的沒用!關鍵的話頭一個都講不出,跑腿搶位還要他汪管事自己來,要你何用!
這也就是看在他小舅子的份上不得不帶著,等回了代郡,他非得把這小子給攆回去不可!
汪得勝剛拐上朱雀大街,身旁瞬間超過無數個身影,很快就跑的連後腦勺都看不到。
不用說,那都是朝著街尾的寧村作坊的方向,南來北往穿什麽的都有,雖然跑得也是齜牙咧嘴,但還都有精力瞄著周圍的人,生怕跑慢了讓人趕超。
可是苦了汪得勝!以前那幹過這種活計?!
他是代郡二等世家闡寧彭氏的大管事。光統帝在鼎豐城登基,闡寧彭氏也出人出力,還送了三個小娘子入宮待選。
光統帝(東山王)不是個墨守成規的人,一二三等世家的女兒,在後宮混得如何全看個人和家族的本事,絕不拘泥於世家譜係。
這樣一來,家族的支持就很重要了。闡寧彭氏出美人,家中此次入宮的三娘子和四娘子各有千秋,五娘子也是個出名的美人坯子,隻要得陛下青眼就一定可以提拔家族青雲直上。
但此次待選人數眾多,想脫穎而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還得要家族給支援。
汪管事這次從代郡出來,就是奔著定安城的寧家作坊過來的。
以前在代郡的時候就聽說這家西海商鋪賣的都是稀罕物。比如那些世家娘子最愛的四花皂盒,用了不但潤養肌膚,還自然留香,這次入宮待選的賀嶽家和世家的女兒都備了幾盒傍身。
彭家的三位小娘子也想要,無奈西海人在年前就離開了定安城,市麵上的皂盒越來越少,有價無市。
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搶到!他們彭家在闡寧也是響當當的家族,絕對不能丟份!
這樣想著,汪管事的腳下越發跑得歡快,竟然也超越了幾個競爭者。
好容易跑到朱雀大街街尾,就看到寧村作坊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眾人或是伸長脖子朝街口張望,或是低頭數著自己前麵有多少個賣家,還有機靈的,現場就賣起了黃牛票。
“第15個,三十兩紋銀如何?”
“15?太遠了!輪到老子估計啥都沒了,你這三十兩不值。”
“老爺別這樣說,我還有很好的位置。看到那個小孩沒?他現在站第六,不過價錢要翻個三倍了……”
翻三倍,那就是小一百兩,那人有點猶豫。
但汪管事不猶豫啊!他正愁在隊尾買不到貨呢,一聽說90兩銀子就能站第六,馬上點頭。
“給我給我,我要了。”
他這樣積極回應,之前那人就有點想反悔。不過汪管事是什麽人,生於世家長於世家得仆役,把彭家在闡寧那股子蠻橫勁發揮到登峰造極,很快嚇退了競爭對手。
他給了銀錢,小孩也讓出了位置,在一眾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安心站在了第六個的位置上。
嗬,這西海商路往來不易,回來怎麽也得多帶些貨物。他前麵就五個人,還能買上天?
越想越覺得有理,心情放鬆之下,汪得勝還哼起了小曲。
又等了一會兒,遠遠就看到了一列驢車從朱雀大街入口駛來,趕車的都是穿著棉布袍服的西海活計,臉色紅潤,身形健壯,一看就是富貴家養出來的仆從。
可再一細看,汪得勝又覺得情況不對勁了。
說是一列驢車,其實滿打滿算也就五輛。
驢子運力有限,這些夥計肯定是要坐車過來,哪還能有多少地方裝運貨物?!
再看車轍,輪印吃土不深,明顯也沒裝太多東西。這麽看,他這個六號位也不保靠……
正想著,驢車在作坊門口停下。活計們牽著驢子去了後院,隻留下風光下車的梅大娘,八麵玲瓏地應對眾人的詢問。
羊角巷子裏,鄭二娘端著一盆豆腐從院子裏出來,玉白的脖頸微垂,手指輕輕將一縷散在額前的碎發別在耳後。
“二娘出去呀?”
隔壁的嬸子笑著和她打招呼。
鄭二娘笑得溫婉,輕輕點了點頭,細聲細氣地說道。
“娘讓我給巷口的姑婆送些豆腐,順便再照看一下。她這兩日身子不暢快,好久不出門了。”
“哎呀,你和你娘真是善心人!”
隔壁嬸子笑著誇道。
“和那老婆子無親無故的,不過到你家買過一文錢的豆腐,還得你們這樣關照!”
“這麽善心的人家,小娘子生的又白淨,將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兩人說話的時候,“西海商人”的驢車隊已經停在後門門口。
鄰居嬸子的嗓門又尖又大,一眾“西海夥計”都聽了個清清楚楚,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鄭二娘子臉上漾起了一抹紅暈,略害羞地低下頭,卻將白嫩的脖頸露了出來,十分勾人視線。
一眾“西海夥計”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難得在街上望見這樣嬌羞的小娘子,紛紛停下腳步盯著看。
鄭二娘頭頸微微避開,一雙水杏眼卻在偷看。也不知撞上了是的目光,羞惱地跺了跺腳,端著豆腐盆子快步離開,隻留給眾人一個嫋娜纖弱的背影,引人遐思。
“嘿,那小娘子真俊啊!”
章鐵鎖一臉興奮地搓手。
“她走的時候那一眼是在看我吧?眼睛裏有小勾子似的,肯定是對我有意思了!”
張二柱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眼神中滿滿都是鄙視。
瞎說,明明是衝著他的。
他那時候搬著貨箱,聽到有人直抽氣就抬頭去看,結果那小娘子就跟隻受驚了的小兔子一樣,怯怯地低下頭,害羞地走了,和章鐵鎖有啥幹係?
真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