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二月初二, 龍抬頭。
東山王司馬燁立馬在神武門前,冷眼看著尚書省左仆射解道玄帶一百多名禁軍走出皇城。
左仆射分管吏部禮部兵部,解道玄年輕時也算文武雙全的世家郎君, 帶兵上過沙場,玩過朝堂勸鬥,如今麵對兵強馬壯的西河軍, 心中說不慌是假的。
刀鋒雪亮, 兵臨城下, 攻城車投石機都拉過來了, 這可不是短時間能從東山郡就運送來的東西, 東山王為這一天也不知道準備了多少日子。
此去怕是不能善了。
解道玄來到西河王的麵前, 並未行禮作揖, 而是長歎一聲。
“殿下何必這樣。”
東山王冷笑。
“不這樣便成了旁人刀俎上的魚肉。解仆射應當知道, 若不是本王, 也會有別人過來。”
“還是說本王不是君盼望的那個?”
聽聞此言, 解道玄麵色不改, 似乎不屑回應這種無理的猜測。
“先帝駕崩, 如今靈柩還停在英靈殿,宮中皆是婦孺,殿下這樣闖進去, 怕是於理不合啊。”
“哈哈!”
馬上的東山王仰頭笑了兩聲。
“咱們司馬家祖上便有胡人血統,兄死弟繼理所應當, 莫說皇位,連婆娘都是一並收用,禮不禮數那都是你們這群人硬壓過來的, 我司馬家可是沒這規矩!”
他見解道玄表情不虞, 倒也不怎麽在意, 隻是輕飄飄地揮了揮手掌。
“謝仆射放心,本王對薛儀微沒什麽想法。她是本王寡嫂,本王若是登基,便奉她為皇太嫂,在皇陵附近另起一間宮室予她。”
“到時候她想出家,想修道,或想養個麵首,那全憑她自己高興,本王懶得管她。豈不比個守著冷宮的皇後做得舒坦?”
解道玄差點給氣笑了。
世人皆傳東山王驕奢淫逸蠻橫粗鄙,現在看,真是半個字都沒說錯了!
皇城若是讓此人占了,怕是居住在內城的世家都要遭受一場浩劫。
他還想說,卻見東山王揮了揮手,他身後的下屬捧了一個木盒上來,遞到解道玄麵前。
“這是……”
解仆射滿臉疑惑,但還是在東山王的示意下打開。看到裏麵的東西,他先是臉色脹紅,然後由青轉白,最後黑成了鍋底灰。
這是……這竟然是先帝寵妃馬氏的頭顱!
“這是本王送給皇太嫂的見麵禮。”
東山王咧了咧嘴,笑得一臉惡意。
“先帝是被這賤婦害死的,仇本王替他報了。此賤婦乃是皇太嫂的眼中釘,本王特將她人頭奉上,聊表心意。”
“看在本王如此有誠意的份上,皇太嫂也該投桃報李,直接開城讓本王入宮。說起來先帝駕崩這麽久都沒下葬,冬天還算好說,這天現在是一天一天的暖和,怕英靈殿內味道不好了啊。”
解道玄沒說話。
城門是絕對不能開的,一旦開城,東山軍長驅直入進了勤政殿,怕這個司馬燁就地就要登基。
同時到來的,怕是對城內幾家的清洗。內城住了大量的高姓大閥,都是各家在京出仕的精英,有些人在之前的三王奪位中並沒有支持東山王。
比如他們解家,支持的就是西河王。
元月過後,京中的風向驟然變化。
宮中隱隱傳出薛皇後有意在遠宗中挑選一名養子,正相看的都是些在繈褓的幼兒,立時引發了三家藩王的警覺。
以前沒人在意那個住在深宮中的虛名皇後,畢竟她沒兒子,娘家薛氏兩宗分家,薛儀微出身的薛家二房根本不成氣候。
可是這次,也不知是經哪個明眼人的提點,三王忽然發現此事並非簡單!
薛儀微是皇後,先帝去世她就是皇太後,她若真收養了兒子,那便是名正言順的中宮嫡子,地位比幾個皇堂弟要高出不少。
若再得到朝中的支持,薛太後未必不能效仿之前的太後李氏,挾幼帝上位,掌握朝權。
這樣一來,三王爭位就成了一場笑話!
於是,三家不約而同離開京城,明麵上是與家人過上元節,實際在各自封地調兵遣將。
朝中眾世家也不是鐵板一塊,各有各的盤算,但總算還穩得住。
無論是哪位登基,都需要世家的支持,世家的地位是不可能變化的。
就算之前站錯了隊,那也不過是低調幾年,找機會還能起複。
千年以來,皇位上那個屁股換了又換,世家譜係卻沒有太大刪改,一等世家依舊是那幾家,排序都沒有變過。
所以世家都沒著急,還隱隱有種坐山觀虎鬥的超然感。
解家是等西河王帶兵入京,結果萬萬沒想到,先來的竟然是東山王。
如今西河王就在一河之隔的寧州,距離京城不過半日的路程,解道玄就算是拖也要把這半日拖足!
正想著該怎麽應對,東山王那邊卻沒給左仆射機會,直接宣布耐心告罄。
他突然發難道:“謝仆射若是沒別的話了,那便把門打開吧。本王在神武門前站了這許久,各位現在才出門迎接,還帶著兵丁,是欺負本王年幼無知麽?”
“來人,給我全部拿下!”
一千兵丁一擁而上,趁對方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將解道玄帶來的禁軍團團圍住。
如有反抗者,就地格殺,一時之間,神武門前血流成河,慘呼不斷。
解道玄被按在地上,臉死死壓進泥土,東山王的馬蹄距離他不過一步的距離,隨時都能縱馬踩破他的腦子。
世家子弟,養尊處優半生,何時受過這樣的折辱?
他一直掙紮著反抗,嘴上也火力全開,不停地叱罵東山王倒行逆施,粗俗蠻橫。
氣得東山王手中的大刀一揮,直接把解仆射劈成了兩半。血肉噴濺的到處都是,跟著解仆射一起出城的幾名侍郎都嚇白了臉。
解道玄!尚書台左仆射,禹州解家的嫡係!尚書令薛壁死後,朝中大統未定,左仆射解道玄就是大業朝行政中樞最有權力的人物!
可那又怎樣?!在絕對的武力麵前,所有的仁義道德都是狗屁,全看手裏握著刀的人想不想聽你說理。
東山王……他這是要造反嗎!?
“殿下如此行事,或會被朝中世家群起而攻之。”
一個幕僚上前,頗有些憂心忡忡地勸道。
隻是還沒等他說完,就被司馬燁一腳踢了個前滾翻。
東山王立馬橫刀,冷哼一聲。
“怕什麽?本王幹的是逼宮造反的大事!不殺解道玄那群老頭子會放咱們進宮?你莫不是讀書讀傻了腦子!”
“去砸城門。”
司馬燁的刀指著不遠處高大的城門,目光卻轉向那幾位跟著解道玄一起出城的文官。
“你們幾個去叫門,不會叫的狗就地砍了,本王不養沒用的!”
那幾個人嚇得臉色發白,臉上都露出猶豫的神色。
這東山王擺明是要造反了,這時候要是替他逼宮,不但在這瘋王麵前討不到好,怕是家族和自身都要背負罵名!
有烈性的,掙紮著拜托兵丁的桎梏,一頭撞在城門前,血濺五步。
但也有人怕死,顫抖著上前拍門,被從城頭射出的羽箭貫胸而入,屍體倒落塵埃。
東山王朝城頭看了看。
禁軍的鐵甲金盔在陽光下亮得刺眼,一下子就激起了心頭的火氣。
“殺,直接衝!”
東山兵丁高舉盾牌,頂著城頭射下來的劍雨開始撞門。
內城的防衛畢不能和外城比,禁軍雖然拚死搏殺,但到底比不了如狼似虎的東山兵。
東山王這次把家底都帶上了,石家馬場養出的駿馬騎兵,一次衝鋒就要收割一茬人命。
外界雖然罵他驕奢淫逸,但司馬燁卻並不是個沒腦子的人,否則也不會比壽平郡王和西河王先趕到京城。
他很清楚,時間對於東山軍有多寶貴。
別的不說,單就是他那個堂哥西河王,朝中石田賀嶽解虞柳六世家,其中隻有石家和賀嶽家是支持他東山王的,潿洲田氏是壽平郡王的外家,餘下解虞柳三家都是西河王的擁躉。
再加上分宗的閶洲薛,西河王已經獲得的大半一等世家的支持,隻要司馬良能到達京城,那就沒他司馬燁什麽事了!
於是戰前,司馬燁對東山兵發布了命令。
殺人者受封賞,以人頭計功勳,等他登上大寶,一眾功臣都可封侯拜相,富貴無邊。進城之後大軍可劫掠一日,宮中的殿堂財物不能碰,但女人隨便抓,誰抓到就歸誰,激得東山兵嗷嗷直叫。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內城僅僅堅持了兩個時辰就被攻破,東山兵丁如黑水一樣湧入城門,簇擁著東山王進入大殿。
宮裏早就亂成一團,內宦和宮女四散奔逃。有本事的妃嬪早就趁亂出宮,剩下的要麽年老體衰,要麽沒有門路,就隻能換上宮女的襖裙,混入逃難的人群。
一片混亂中,驚叫慘呼交織著東山兵的獰笑。高高在上的世家貴女被強行拉出家門,綁上馬背。西琉坊豪宅中的大小郎君慘遭屠戮,庫房中的財帛被搜刮一空,還一把火燒掉了華美的廳堂。
東山王高坐正殿,望著台階下被捆成粽子的朝中重臣,臉上露出一絲獰笑。
這些老混蛋,之前給他們臉都不要臉,一個個高高在上,好像世家就比皇族還要高貴一樣!
可這大業朝,畢竟還是司馬家的大業朝!他司馬燁就算是旁係,那也是天家的血脈,憑什麽比不得所謂的世家!
他現在忽然理解了先帝的心情。
這些世家都是依附在他們司馬族人身上的吸血蟲,喝著他們的骨血還要嫌棄他們出身不正,嗬嗬,先帝害怕世家,可他司馬燁可是不怕!
“殺!都殺,就地殺!看著礙眼,本王最喜歡聽人頭落地的動靜了!”
大手一揮,正殿階下血流成河,伴著群臣刺耳的咒罵聲,淒厲的斥責聲,慘烈的哀嚎聲,司馬燁笑得越發暢快,笑聲響徹整個宮城。
隻是心腹送過來的一條消息讓他不怎麽開心。大舅子賀嶽廣成在皇宮中上線翻了不知道多少遍,始終沒有找到皇後薛儀微的蹤跡。
另外,代表著皇室正統的玉璽,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