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封家女眷走了以後, 寧村作坊就關店了。


  眾人:?!


  就真·關門了,門板都蓋上了,大門緊閉。


  這一波操作讓全朱雀大街的人都猝不及防。


  本來還想著等封家人走就進去看看, 結果人是走了,寧府作坊也結束營業, 這這這這什麽意思啊!?

  實在看不懂套路, 眾人心有不甘地回轉, 有心思的開始拐彎抹角地打探情況。


  這一問還真找到點關係,有人在店門口看到了西城賣肉的梅大嬸子。再仔細一問,原來梅大嬸子土鱉翻身,搖身一變,竟然成了朱雀大街巷子尾那家店鋪的掌櫃了!

  消息一出, 三山巷子立刻熱鬧了起來。張屠戶、張屠戶的婆娘, 張家隔壁的鄰居紛紛上門,梅大娘遇到了不少“舊交”, 個個都是一臉久別重逢的激動,全然忘了一個月前還因為賣肉拌過嘴。


  “妹子你不是跟著兒子出城去了嗎?咋忽然回來就成了掌櫃?”


  “妹子這鋪子的東家是誰呀?這麽氣派, 是京中了不得的貴人吧?”


  “梅娘子你家鋪子裏賣的是啥?咋第一天就關門了?是不是生意不好做?”


  林林總總, 反正一個目的, 就是挖出“寧家作坊”的老底。


  這種情況也在寧非的預料之中。他給梅大娘定的策略就是吹牛, 吹得越厲害越高大上越好,九句假話裏摻一句真話, 適當的時候還可以賣賣慘。


  “兒子不頂用,屁都沒混出來, 還是得靠老娘補貼他過活!”


  “什麽享福!分明是那小子欠了外債, 想誆老娘重操舊業哩!”


  “哈, 老娘倒是想, 可現在哪家樓子敢收老娘?做龜公嗎?”


  “店裏賣啥?都是好東西呀!老娘以前在樓子裏也算見多識廣,但主家賣的花皂可是見都沒見過哩!還帶香味的,是達官貴人才能用的寶貝!”


  “還是養閨女頂用,讓個西海國的老爺看中了,人家主家是西海國大商人,頂頂有錢的大戶人家,這種小鋪子還看不上眼哩。”


  “西海國在哪?在草原北頭!聽我們家女婿說,要穿過荒漠和沙地才能到,還得坐船過海!”


  “啊,萍花跟她相公走了,她懷著孩子不能坐船,得從沙漠那邊繞路,可辛苦哩!這小崽子是女婿前頭那房生的,不聽話的緊,可不能讓他搶我外孫的家業!”


  反正吹牛不要錢,梅大娘每次說的都不一樣,竟然也沒人挑她的毛病。


  她一個殺豬大嬸沒見識,瞎說亂講很正常,但醜女兒給人當了續弦應該是不假的,不然憑啥她能當掌櫃。


  眾人越發覺得這事靠譜。


  於是這幾天,被街坊和“朋友”簇擁的梅大娘每天都過得很滋潤。好東西不要錢地送上門,奉承話聽得耳朵長繭,以前那些黑眼白眼看不上她的鄰居,現在也都換了一張諂媚麵孔,成了她的“好姐妹”。


  不過關於“寧家作坊”的消息也逐漸流傳了出來。聽說隻做高門貴人的生意,賣的是旁人聽都沒聽過,隻配給世家使用的香皂、洗發水和牙膏。


  這話全城的人都相信。畢竟前幾天封家女眷買走大量禮盒的事都看在眼中,封家人總不會做假,寧家作坊是真有好東西。


  可偏偏,作坊自那天起便再沒開張,說是隻送貨去京城,不做定安城裏的買賣。


  這下,朱雀大街上的南北商人開始動腦筋了。


  不做定安城的生意,那這家店最多是個轉運點,梅大娘也算不得掌櫃,最多是個看店的夥計。


  但夥計也有夥計的用法。走商的人都知道送貨必然有損耗。一車米從京城出發,送到邊城能剩三分之一就很了不得,缺的那些當然有自然損耗,也有人為摳出來的好處費,當做損耗一並報了。


  若是能說動那個胡婦……


  反正看店也沒啥油水,多報些減損是不就還能撈一筆?!


  於是,梅大娘的身邊漸漸多了一些奇怪的聲音。比如“不開張沒得賺啊”,“送貨上京吃力不討好”,“切莫隻知道出死力,給旁人做了嫁衣啊”之類的,旁敲側擊攛掇梅大娘監守自盜。


  梅大娘開始還堅定拒絕,可話聽得多了耳朵也有些軟,終於有一天吐了口風。


  “那……損耗也不能太多不是?多了主家會疑心的。”


  這話是對著以前一個張屠戶的婆娘說的,這婆娘得了口信,喜不自勝地回去告訴了東家。差人辦事的是個南郡商人,一聽說胡人娘子鬆口了,掛著八字胡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哼,胡人貪婪,隻認銅錢,沒得風骨。”


  背後罵得起勁,可是第二天,南郡商人還是在張屠戶婆娘的引薦下,上門拜訪了梅大娘。


  他倒也乖覺,在“隻認銅錢”的梅大娘麵前也不聊風骨的事,反而一臉謙遜地點出自己是在替南郡陸家采買的貨品。


  梅大娘不知道陸家,但看商賈那掩飾不住的倨傲,她猜這是個很厲害的世家大族。


  嘿嘿嘿,本來就準備炒高價,肥羊送上門還客氣啥?!這次梅大娘拿出殺豬的本領,一把宰客刀舞得虎虎生風,四色的花皂竟然叫出十倍的價格。


  南郡商人一陣肉痛,打心眼裏覺得這價格太高了。這不就是個邊城麽?京裏賣的皂角粉也沒這樣貴的價格,果真胡人隻認銅錢。


  可等梅大娘給他看了試用裝,南郡商人就不吭聲了。


  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皂粉,而是一顆顆如玉石雕琢且散發香氣的神奇物件,每一顆的味道都不同,用它洗手,手上還殘留著香氣。


  還有那君子皂,清淡卻隱有芬芳,絕對會是世家郎君的心頭好!

  南郡商人其實不是自己說的是陸家采買,他來自一個靠陸家鼻息生存的小家族,這次出來是替主家尋覓些稀罕物送禮。


  陸家郎君多名士,君子皂和君子套盒都做得風雅有趣,聽聞當今陸家郎主和胞弟都是繪畫大家,最愛高潔之物,郎君們一定會喜歡。


  最妙的是,這是西海送入本朝的第一批貨,趕著讓封家訂走了一些,餘下的不足入京,還在等後麵補充。


  也就是說,現在大業朝上下,除了封家以外沒人用過花皂和套盒,他要是能抓住這個時機獻給陸家郎主,那絕對是獨一份的光彩!


  想到這裏,南郡商人咬了咬牙,忍著肉痛定下了五十個套盒。


  他倒是想要更多,但梅大娘死活不鬆口,非說再多主家就要覺察,隻得作罷。


  這樣的“肮髒交易”頻繁在定安城發生,等寧非收到消息的時候,梅嬸子已經把寧府作坊的存貨都賣光了。


  寧非暗暗感歎,這位之前跳過“掌中舞”的大娘真心長袖善舞,能腳踩七八條船還不翻,竟然把每個客戶都哄得高高興興,都以為自己占了獨一份的大便宜!

  人才!真是人才啊!


  覺得占便宜的不僅僅是南來北往的商人,揣著足光散回家的封小弟也是一本滿足。


  他終於能把他的多寶閣填滿了!所有的東西都是墨宗出品,他小非哥的定製,洗腳粉連大哥都沒有份。


  回府以後他就想溜回自己的院子,卻好巧不巧,被他爹派來的常隨叫去了正院。


  封大都護大馬金刀坐在榻上,麵前還攤著一張羊皮,上麵繪得正是漠南草原地形圖。


  見兩個兒子進來,伸手隨便指了指榻。


  “來得正好,我準備出兵獅子口,在下雪前把胡騎推到祡嶺西線,你們看如何?”


  聽他這樣說,封愷微微皺眉。


  “父親,原本不是計劃開春,為何忽然提前。”


  “嘿嘿嘿。”


  封大都護抓了抓頭。


  “這不是有水泥和火炕了嘛!祡嶺西線到冬天就封凍,以前不占那是因為要凍死人,但地都是好地啊,蓋個塢堡就能推到胡人的拆打城,不要白不要!”


  “現在咱們有這兩樣寶貝,為啥還等著胡人頂著老子的腦門晃悠?!老子冬天把地圈好,開春胡人再想過來,那就得拿命來換!”


  封愷微微斂目,沉吟了片刻,覺得這計劃雖然激進了些,倒也不是不可行。


  左右祡嶺都是要拿回來的,不能留給胡人做南下的緩衝。


  “也好。”


  封愷點了點頭,目光中閃過一抹刀鋒。


  “那我明天就去準備,天氣已經開始變冷了,不知何時就會下雪,要出兵還是盡快。”


  “正該如此。”


  封大都護的眼眸一直盯在地圖上。


  “倒是多虧你那位小友,不然我也不敢如此搶進。若是此役能成,墨宗便是大功勞,人家要的九淩湖得盡快給了,免得說我們封家人不講信用。”


  “自然。”


  商量完了正事,封大都護目光一轉,瞄到在一旁裝鵪鶉的封小弟。


  “廣原這次也跟你大哥去長長見識,別見天在城裏亂竄。你懷裏鼓鼓囊囊的,揣的那是什麽?”


  聽老爹這樣問,封小弟的心中立刻閃出一抹不祥的預感。


  “沒啥,就是個木盒。”


  他蔫巴巴地說道。


  “木盒?”


  風大都護眼神賊尖。


  “那不是墨宗的盒子嗎?三丫頭今天抱回來不少,把你堂叔的私房都摳沒了。你那裏麵裝的是啥?”


  大哥就在跟前,封小弟也不敢跟老爹撒謊,正好承認是寧非送的洗腳粉。


  “泡腳的?”


  一聽這個,封大都護忽然覺得腳癢,很習慣地朝著幼子伸出手。


  “拿來讓你爹我試試。”


  “啊?”


  封小弟的不祥預感成真,但還是想要垂死掙紮一下。


  “爹你在這書房泡腳不合體統啊。”


  “呸!什麽體統不體統的!這是老子的家老子的屋子,老子想幹啥就幹啥!你少給老子廢話,快點拿來!”


  於是封小弟委屈巴巴交出了泡腳粉,然後又被指使去小廚房要了一盆熱水。


  “爹,那我先回去統計糧草軍需。”


  封愷站起身,跟封大都護報備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正院。


  他走出書房的時候,正看到封大都護麾下的兩名副將迎麵走來,和兩位老叔叔打了個招呼,封大公子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等封小弟從小廚房回來的時候,他看到的就是三個中年人圍在一起翻看地圖。


  端著盆的封小弟站在門口,遲疑要不要進屋。


  “還愣著幹啥?”


  封大都護朝他招了招手。


  “正好今日你兩位叔叔剛進城,一路騎馬身體乏累。再差人端兩盆水來,大家一起鬆快鬆快。”


  於是叫來下人,又端了兩盆水過來。


  三個盆一字排開,由封小弟倒入土黃色的泡腳粉,這種微有些剌鼻的粉末入水即化,盆裏的清水不再透明。


  “來,試試吧,這小崽子新搞到的稀罕玩意,我也沒用過!”


  封大都護笑著說道。


  他馭下嚴格,公事以外卻很好說話,經常和下屬一起喝酒吃肉,倒是十分隨和。


  這次也不見外,封大都護直接脫掉了皮靴。


  下一刻,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就爆發在空氣中,層次太過豐富以至於無法描述,就這樣毫不掩飾,並恣意散播,直衝得封小弟雙腿一軟,差點給他爹跪下。


  嗚嗚嗚嗚!他就知道老大雞賊,一早就跑的沒影,留他一人在爹這裏受罪!


  然而封小弟的痛苦還遠沒有結束。隻見那兩位副將叔叔哈哈一笑,伸手也扯下了腳上的馬靴。


  封小弟窒息了。


  他掙紮著想要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但是腿軟成麵條,連一步都邁不出去。


  耳邊還回蕩著老爹和兩位大叔豪邁的笑聲。


  “哈哈哈哈,大都護威風不減當年啊!”


  “那裏,還是老了,竟然比你老唐的味道差了些,你才是老當益壯!”


  “可不是,以前咱們哥幾個就老唐淡不出格鳥味,現在竟然如此威猛,看來這一年老唐你沒少下功夫……”


  幾人都是老相識,對彼此的味道也格外熟悉,半點都不受影響。


  隻是苦了封小弟,他現在也和他小非哥同甘共苦過,兩隻眼睛都辣得睜不開,勉強張開嘴,剛要說話就被嗆得咳嗦。


  “爹……叔叔們,盆……泡啊……”


  勉強擠出的幾個字,幾乎耗掉了封小弟全部的心力。


  兩位大叔這才注意到他,見他如此淒慘也有些不好意思。


  “啊,對哈,是該洗洗了。”


  腳一入水,水楊酸和硼酸讓腳部微感刺痛,但這種痛並未難以忍受,逐漸轉化成酥麻,刺激到原本瘙癢的地方,隱約還有一種爽感。


  如果寧非在跟前,便會發現三個中年人的腳氣十分嚴重,已經開始出現皮損和潰爛。在目前醫療條件下,如果潰爛進一步惡化,很有可能轉化成其他嚴重感染,甚至會危及生命。


  幾人越泡越舒服,忍不住伸手進去搓洗。原本已經裂開的舊皮在水楊酸的作用下迅速軟化,輕輕一撕就脫落。


  “爽!”


  封大都護一拍大腿。


  “越泡越爽,這個泡腳粉真他娘的好用!”


  封小弟想趁機溜出親爹的書房,無奈腿軟得一直不能移動。好容易三人都開始泡腳,空氣中的異味消散了一些,封小弟暗暗積攢力氣準備奪門而出,卻見他爹已經把腳從盆裏提了出來。


  封小弟眼前一黑。


  草!天要絕他!


  可是這一次,那意料中的嗅覺衝擊卻並沒有出現,就連封大都護自己都愣了一下。


  “噢?沒味了?”


  “真沒了?”


  大都護不信邪,湊近了腳丫聞了聞,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是真沒味了!還不癢了!”


  兩位副將聞言,也把腳從盆裏提了出來,以同樣的姿勢聞味道。


  “真的啊!真沒了!”


  “我的腳也不癢了,也不黏了,爽的不得了!”


  “這是什麽粉,也太特麽好用了!哈哈哈!老子臭了幾十年的味道,這就散沒啦!”


  “十二郎你這東西哪裏來的!?簡直就是老臭腳的救星啊!”


  ※※※※※※※※※※※※※※※※※※※※


  說明一下,這裏說的泡腳粉是有效果誇張的,雖然現實中真有這東西,但據我了解效果是有的,不會這樣神奇,還是要按醫囑治療。


  此段的靈感來自我大學時期同班男生的迷惑行為。他們極其熱衷搞寢室內比賽,其中有一項就是比誰的襪子穿久了不洗能在桌子上立起來,還會討論彼此的味道,並且分類為濃香,醬香等。


  以及阿司匹林是我最初寫文的靈感之一,我真的有認真研究如何在古代造出阿司匹林……然而發現這玩意用處真心沒有青黴素大,嗬嗬……我真是太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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