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出讓?”
小矩子瞪大了眼。
“暮野兄是要買配方嗎?”
封愷頷首。
“如果可以的話, 能直接買到配方是最好的。修繕雍西關所費物料巨大,就算墨宗全力生產,也未必供得上我們的需求。”
他微微傾身, 表情誠懇地道。
“胡騎肆虐,為國守關乃是我等本分, 但朝廷糧草不到,我封家獨自支撐也是強弩之末。非弟的水泥來得正是時候,可解我邊關燃眉之急。”
“暮野自知這要求提得唐突,但此實屬無奈之舉,非弟若是有要求自可向我提出,隻要不損大局,不誤戰況,我封家能做主的都可答應!”
雖然加了很多前提,當封家的誠意還是很不錯的, 有一說一,沒有亂打包票。
寧非想了想,清秀的臉上滿是猶豫。
“暮野兄的意思我明白了, 不過出售水泥配方不是小事, 我要和宗門長老商量一下才能決定,不知道暮野兄等不等得?”
“自然是等得。”
封愷點頭,手中不停地攪拌著混合物。
“事情雖急,但也不在一時半刻就要有個結果,非弟可同貴宗長老慢議。”
他眼光流轉,忽然指了指灶上的鍋, 微挑眉。
“非弟, 這裏麵的東西似乎變稠了。”
寧非一愣, 本能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不知不覺間, 造化反應已經完成,堿水和油脂完全融合在一起,變成半鍋灰黃色的不明物。
“已經可以了。”
寧非接過封愷手裏的攪拌棒放在一邊,然後用刮板小心地將上層半固體刮了出來,放進預先準備好的木盒裏。
隻是,他也是第一次製皂,沒預料成果竟然這麽多,足足兩個盒子都沒裝完,最後不得不挪用了一個小陶盆才全盛下。
“這是什麽?”
封愷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動作,輕聲問道。
他從接手攪拌開始,能清楚地感覺到鍋裏的東西在不斷變化。這個小矩子晚上不睡覺,一個人躲在這個偏角房間裏鼓搗鍋灶,是真引起他的好奇了。
“這是肥皂。”
寧非將灶台下麵的火熄滅。
“唔,準確點說,固化以後才是肥皂,是用來清洗衣物和身體的。”
他忽然抬眼看麵前的男人。
他暮野兄寬肩窄腰,身材比例近乎完美,一雙大長腿線條流暢,沒入及小腿的半靴中,筆直性感。
少年矩子摸了摸鼻子,頗有些肉痛的遞了一個木盒給他。
“暮野兄,這個送你了。”
“送我?”
封愷挑眉。
“為什麽給我?”
“因為……”
寧鋸子噎了一下,幹笑一聲。
“你不是送了我好多羊麽?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墨宗窮,我就隻能用這個表達心意了。”
沒別的,他就是忽然想到了徐進徐大叔的臭襪筒。
臭襪筒的高度和他暮野兄的靴子差不多,都在小腿上下,雖然他暮野兄的靴子是布裁的,製作精美質量上乘,一看就是量腳定製的精品,但也保不準暮野兄有些不方便人知道的小困擾。
肥皂雖然不能治療腳氣,但除味清潔還是沒問題的,能夠緩解隱疾。
想到這裏,少年的眼神就更誠懇了。
“暮野兄,這東西的去汙力比皂角要強很多,不但可以洗衣物,清洗身體也是沒問題的。”
他又瞄了瞄暮野兄的靴子,忍不住又強調了一下。
“比如洗臉洗澡什麽的,可以去汙去味,效果很不錯呦。”
徐大叔扒襪筒的動作簡直有毒,他現在看誰都懷疑人家私藏了生化武器,一不留神就會給他來個驚喜嘿嘿嘿。
完了。
寧钜子捂眼。
落下心理陰影了呢!
封愷倒是沒注意到少年的瘋狂暗示,他正盯著手中滿當當的木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自己的勞動在裏麵,他竟然覺得一盒子黏糊看上去還不錯?
“這叫肥皂?要放涼了才能用是麽?”
他確認問道。
“對。”
寧非點頭,認真地給他講解。
“至少要放一天一夜,之後你看它凝固成塊狀,就可以使用了。如果覺得這個盒子太大,可以等它成型之後再切割,分成小塊也是一樣的用法。”
“用這個清洗後用清水去除殘餘,然後正常晾幹。不過我做的這種沒有殺菌功能,不然用來清洗紗布或是傷口,效果也很不錯。”
“哦?”
封愷挑眉。
“肥皂還能清洗傷口?”
“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我目前沒找到合適的抗菌成分。”
小矩子一本正經。
“普通的肥皂隻能去除油汙,對於細菌什麽的沒效果。”
“細菌?”
封愷眸光一閃。
這詞聽著倒是新鮮。
他注意到小矩子幾次都提起這個“細菌”,似乎是種對身體很不好的東西。
“細菌是什麽?”
他輕聲問道。
寧非一愣。
他忽然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多,不太好解釋這些新鮮名詞都是從哪兒來的。
他幹笑一聲,含糊地答道。
“啊,就是天地間的邪毒,我們墨宗就叫它們細菌。”
“生病了不是說什麽上火什麽毒的麽?都是一個意思。”
封愷點了點頭,盯著肥皂的眸子閃過一抹流光。
“邊關多戰事,受傷流血不可避免,好多將士沒有死在戰場,而是因為傷病丟了性命。”
“非弟要是真能做出可以治病的肥皂,一定要去信通知為兄,為兄代雍西關百姓將士謝墨宗矩子大恩!”
說著,他拱手給寧非做了一揖,表情十分鄭重。
寧非一愣,連忙也回了一禮。
有那麽一瞬間,他其實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因為暮野兄的眼神太真誠,讓他完全看不出套路。
“我……”
少年矩子猶豫了一下。
“我盡力吧,如有那麽一天,一定給暮野兄去信。”
“好,為兄靜候佳音。”
封愷笑了,見時候不早,他主動提出告辭。
寧非也不再挽留,親自送人出了塢堡大門,直到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他才轉回了主樓。
日常路過正堂,這次寧矩子沒有去折騰嶽萬峰的木像,而是駐足在堂下,陷入了沉思。
今天這一天,看似過得花團錦簇,其實內中缺暴露了不少問題。
比如,為什麽他入住墨宗這麽久,手裏握著信物矩子令,卻還是不能將整個宗門整合起來,成為他令行禁止的團隊。
身為一個現代人,寧非最開始的時候,其實還不太不習慣等級森嚴的相處方式。
他家境良好,為人又沒什麽脾氣欲望,和團隊諸人相處得一直非常愉快。
不是沒人跳槽,身為老板的寧非對這種事看得很淡,畢竟每個人的追求不同,自己給不了的也不妨礙別人去獲得。
但有一點他非常堅持,那就是一旦進入項目模式,團隊的每個人都要服從管理和調配。
有意見可以提,他會盡量協調解決,卻不能陰奉陽違,消極怠工甚至蓄意破壞。
都是職場中人,好聚好散還能留個念想。圈子就這麽大,做得太過分容易混不下去。
他一直堅持也習慣這樣的模式,並把它代入到墨宗。
在今天以前的時間裏,寧非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麽高高在上的首領,他就是帶了個研發團隊加工程技術部。
最多專業水平參次不齊了些,其他沒什麽不同。
可是現在,他忽然發現,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他沒有考慮到本時代的情況。
他和墨宗的弟子們,從來都不是平等的。他是技術的給予者,是宗門的領導者,他在這裏應該擁有絕對的權威。
可他雖然得了矩子令,但宗門裏的大部分人還當他是之前那個傻小子,雖然不能說是陰奉陽違、背後使絆,但也絕對沒有缺德聖人那種極致的威權。
說到這裏,他不得不佩服嶽萬峰。
寧非目光複雜地看著眼前的木像。
這家夥搞研究不行,玩人心絕對是一等一,一輩子小弟收用無數,到死還能用個人威望保一個墨宗存留。
別看墨宗被攆出中原,可至少學宮和那些世家不敢對他們趕盡殺絕,用的方式也是暗中排擠,是墨宗五代目自己受不了,帶著眾人扔了老家。
其實隻要墨宗不翻出水花,自生自滅還是沒問題的。
可換成是他自己,情況又不一樣了。
以前他總罵嶽萬峰缺德,借用係統資源卻不走主線任務,一昧給自己刷聲望刷名利,死之前也隻搞出了一些農具和天火雷,結果天火雷還因為技術超綱造成爆炸,差點讓墨宗精英全損。
他寧非倒是自帶科技樹,可水泥也好牙膏也罷,從開始著手到出成果,大部分墨宗的弟子都抱著懷疑的態度。甚至還有些人並不看好他的研發能力,總在替他規劃,指手畫腳,用老經驗老資格當指揮。
水泥之後,這種情況有所好轉,但還是沒有根本扭轉。
比如柳鐵執著的焦炭和讓徐進失態的炒鋼法,寧非覺得要是換成其他幾任矩子,這兩個人絕對不敢這樣放肆。
是他自己的問題,是他一開始就用錯了方式,給了別人錯覺。
寧非走到近前,伸手拍了拍嶽萬峰的木像。
兄弟,現在覺得你不容易了。
他轉身上樓,一邊走一邊盤算。
剛好暮野兄代表封家要買水泥配方,不如就用這件事做個試金石,順便殺雞儆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