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的饑荒

  寧非走出宗祠,迎麵撞上一片探究的目光。


  魚炘正蹲在門口,見他出來眼睛瞬間亮了。他正想開口說話,冷不防被自家爺爺扯了扯衣袖,隻得閉上了嘴巴。


  除他之外,在場眾人大都表情複雜。


  他們已經從魚炘口中得知寧非完成了第五道題目,原以為很快人就會會出來,沒想到這一等,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現在寧非是在宗祠中停留時間最長的人,即便矩子令沒有認他為主,他的能力在本代弟子中也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在此之前,雖然謝老一直極力維護,可沒人看得起一個傻子,魚炘和木老的大弟子柳鐵才是本次考核的熱門。


  沒想到兩人先後敗走,柳鐵倒在第三輪,魚炘比他多堅持了兩輪後也被淘汰,倒是傻了多年的寧非留到了最後。


  半個時辰,按照輪次估算,應該是到第十輪了。


  謝老搶先一步迎過來,他搓了搓手,一臉緊張地問道:


  “怎樣,可是被擇主了?”


  然後他就看見了迄今為止,此生最美妙的畫麵。


  清俊的少年伸出手,掌心的玉牌和皮膚一樣瑩潤,白得發光。


  呼——


  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視線定格在玉牌上久久不能移開。


  是矩子令嗎?

  真是矩子令擇主嗎?


  有人不信,伸手去抓寧非手中的玉牌。


  寧非也不反抗,就任由他觸碰那塊小小的白玉。下一刻,有淡藍色的電光打在那人的手上,痛得他忙不迭縮手。


  周圍人驚呼:

  “不是假造,是真的沒錯了!”


  “傳說矩子令是隻有墨宗矩子才可觸碰的神物,旁人會被雷電之力懲罰!”


  寧非低頭看玉牌,覺得這玩意的功能還挺多。


  除了投影,目測還集成了高壓電發生器和可充電電池,和防狼器一個效果。


  他正想著,隻聽“撲通”一聲,謝老重重跪坐在地上,滿是皺紋的臉上已經涕淚交流。


  “蒼天有眼!聖人庇佑啊!”


  老頭哭了兩聲,忽然掙紮著站起身,朝著寧非深深彎腰,行了一個極其鄭重的大禮:


  “七代矩子在上,墨宗弟子謝增參見!”


  這一嗓子打破了場內的沉寂。魚老和木老對視一眼,也紛紛起身向寧非彎腰行禮,有他們帶頭,場內眾人都拜了下去,黑壓壓的一大片。


  寧非站在宗祠的高階上,俯看著眼前密集的人群,忽然覺得壓力山大。


  在此之前,他從沒擔負過別人的生計。現代社會保障齊全,大家都生活在各自的軌跡中,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某個決定而導致全體生存危機。


  但是在這裏,他必須對墨宗的這些生命負責。這百十號人,老的老弱的弱,正值壯年也是麵黃肌瘦,可見墨宗已經到了生死邊緣。


  疾病,寒冷,幹旱,饑餓。能導致死亡的因素太多了,想要確保眾人安然活過冬天,光靠土豆是不行的,還得在其他地方多下功夫。


  眾人見禮過後,寧非這個七代矩子就算正式走馬上任了。


  墨宗是個淳樸的學派,沒錢也沒傳統舉辦繼任典禮,迎了新任矩子入主樓正堂,就有木、魚二老匯報宗門情況,謝老安排矩子住處,很快就到了午飯時間。


  看著被擺在麵前的食盤,寧非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飯菜很簡單,一碗用醬煮過的野菜兔肉搭配一碗半幹半稀的麥飯,一個成年人肯定是吃不飽的,卻比他今天早上喝的那碗清澈的米湯要豐盛太多。


  他沒動筷子,轉頭問身旁的魚老。


  “中午你們吃什麽?”


  魚老一怔,渾濁的眼中閃出一抹尷尬。


  他猶豫了一下,語帶含糊地說道:

  “宗門裏,大家飯食都是一樣的。”


  寧非用手點指了一下粗陶菜碗。


  “也是兔肉?”


  魚老遲疑了幾秒。


  “是。”


  寧非笑了。


  “兩隻兔子給全城人吃?”


  他搖了搖頭,笑意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久居上位的威嚴。


  “感謝你們的心意,但我不喜歡被人欺騙。”


  魚老一驚,本能的躬身行禮。


  “矩子,老朽不是有意欺瞞!實在是倉中糧食不足,今日又是矩子承宗,大家想著怎麽都不能虧待,這才……”


  他還想說,寧非卻打斷了他。


  “倉中的糧食還能支撐幾日?”


  魚老猶豫,“若是省著點吃,一周還是可以的。”


  寧非點頭,他忽然站起身,忽然想到什麽:

  “大家吃飯也在一起嗎?還是各吃各的?”


  “城中都是由食間統一放飯的,矩子你這是……”


  “我去食間看看。”


  說著,他徑直出了正堂。


  墨宗的食間是一座黃泥矮房,門前掛著一麵土布幡,上書一個大大的“食”字。


  矮房裏砌了一個灶間,為了取暖沒有和前堂分割,食間裏沒有桌子,墨宗弟子就坐在一條條長凳上,捧著粗陶碗喝粥。


  寧非進來的時候,正見到一個紅臉漢子端著陶碗從灶上下來,粥水清澈見底。


  “就喝這個?”


  寧非皺眉。


  他以為隻有早飯是米湯,原來頓頓如此,這樣吃人怎麽活得下去?


  紅臉漢子叫柳鐵,是木東來的首席大弟子,曾和寧非一場考試。


  一直被寄予厚望的柳鐵在第三輪就被淘汰了,心中很憋悶。他雖然給寧非見禮,但臉上還是有些下不來台,語氣中難免有情緒。


  “就這個還有人喝不上呢?”


  他冷冷地說道。


  寧非挑眉,並不因為他生硬的態度生氣。


  他抬起頭,目光定定看向柳鐵,語氣平靜。


  “什麽意思?粥還分人?”


  “那倒不是!”


  柳鐵粗聲粗氣地說道,“粥人人有份,但不是每碗都有人喝。”


  他指了指灶台旁的婦人,“矩子想知道便問她,為何一頓的米糧剩了半鍋!”


  婦人見寧非看向自己,慌亂地給他行了個福禮。


  “矩子,今日飯食是剩的多些,不是我等浪費,而是……而是知道缺糧,城中病弱的那些就不再來食間……”


  她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眼中有淚水流出。


  寧非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沒到災荒,總會有些老人自願停止進食,離開村莊到山中等死。為後代節省食物。


  這些故事,寧非以前隻在書上見過,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親眼目擊!

  昨天看到的那些老人,尋糧隊回來的時候他們明明是期待的,可當知道找不到糧後他們也沒有崩潰,想必那時候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為了節省糧食,所以要放棄自己麽!

  他感覺渾身發冷,呼吸開始急促,胸口一陣陣的憋悶,聲音也帶上了幾分暗啞:


  “你說的這些人呢?他們還在城中嗎?”


  婦人抹了把眼淚,輕輕搖頭,一旁的柳鐵卻粗聲道。


  “走了!都上山了。”


  寧非馬上轉頭。


  “你知道?你帶我去找他們。”


  柳鐵忽然撇過臉,避開了他的視線。


  “找有什麽用?他們不可能回來的。”


  “沒有糧食,他們活不下去……隻是換個地方等死罷了。”


  和柳鐵相依為命的爺爺也上山了。


  這是老頭昨天晚上做的決定,之所以等到中午,是見證下擇主的結果,等柳鐵回家的時候,屋子已經空了。


  爺爺說自己活了七十歲,壽數將近,提前去看看死後的住處。


  爺爺已經很虛弱了,全都是水的米湯撐不住他的生命,不如把食物省下來,讓宗門的丁壯熬下去。


  這些道理,柳鐵都明白。在墨宗遷徙的那些年,老弱自我犧牲已經成為傳統,大家都是這樣活下來的。


  但他憋悶啊!

  柳鐵閉上眼,整個人散發著強烈的自責。


  要是……要是他再機靈點,能找到點吃的……就好了!


  他的爺爺,還有城裏很多老弱婦孺,都可以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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