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心魔
寧靜是這裡最尋常的狀態，漫長的歲月里，他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獨處的孤獨。仙，總是如此！
看著已經漫步走近了那裂縫中的林岩，應漸紋又將目光落到了身邊自家老祖那石龍之身上，面有疑色。當然，他的舉動自然沒有瞞過龍神。
「漸紋可是有疑問？」
「是的。」被自家老祖發覺，應漸紋卻是不隱瞞，而是直接回答，並說出了自己的疑問：「老祖，林岩為何會出現在那個世界？」
「哦，原來你好奇的是這個。」龍神道，頓了頓，接著說：「林岩出現在那個世界，其實，跟冥界有關。」
「冥界……可冥界那時不是已經奔潰了嗎，又怎會……」
「我說的這個冥界可不是你所了解到的那個冥界，這個冥界的力量，大到你難以想象；他可是掌握諸天萬界生死的存在，包括你們所謂的仙，都逃不脫這諸天六道冥界。」龍神說的仿似一件很平淡的事情，只是這話卻是讓龍皇的內心，久久難平。
原來，就算是仙也是逃不脫生死，離不開輪迴的嗎？想到這些，應漸紋的面色漸漸凝重了幾分，對於今日所聞，他明白，自己想要接受，一時半會是不可能的了。
「哎，說來我也不該告訴於你，不過今日既然已經說出了口，所幸，將我知道的一併告訴於你吧！」
聽到這話，應漸紋頓時將精力全部落到了自家老祖的身上。他明白，自家老祖可是曾經仙界最為頂尖的存在，而他所知道的東西，定然是自己之前所不了解，甚至是自己聽來可能有些匪夷所思的。
「這一方天地，不過是諸天萬界中的一界罷了！」
「諸天萬界……」應漸紋的瞳孔一縮，內心竟生出几絲荒謬之感，原來，自己依舊渺小。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仙也只是萬界中微不足道的一員嗎？
「是啊，我們曾經自以為的強大，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愚蠢之舉，更是井頂之蛙的笑話……」
自嘲的語氣讓應漸紋的嘴角一抽，如今，他明白了，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得多。
「而我先前所說的冥界，可是統領著諸天萬界所有冥界的存在，包括那些諸天界所在的仙！」
「諸天萬界的仙……也逃不脫生死……」應漸紋沉默了，以往堅持的東西頃刻間崩碎，這對於他來說，打擊不可謂不大。看著雙眼已經失去了神色的他，龍神終是不忍，低吟一聲，提醒道：
「你又何必糾結於這麼多了，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事需一件一件來，堅持你現在所堅持的，便是你當下需要去做的。」
「漸紋省得。」應漸紋強扯出一絲笑意，龍神又豈會不知這是他在應付自己。輕輕一嘆，似是在懊悔自己為什麼要與他說這些，最後，無奈開口，說道：「罷了，你且退去，待林岩出關之日，我再喚你前來。」
「老祖宗，漸紋退下！」應漸紋沒有逗留，此時的他，需要靜一靜、想一想。
空間漸起波紋，應漸紋已經退下。寧靜的空間里，龍神長長一嘆，氣息悠長……
望著熟悉的場景，林岩愣在了原地；這裡，不就是曾經透過玉皇見到的那方補天戰場嘛！
天邊的殘雲，沾染著殘血；耳畔依稀還有當年的喊殺，陣陣怒吼、道道不甘。濃厚的仙氣，林岩感受不到一絲舒適，有的只有肅殺、凝重……
一口氣，長長吐出，林岩閉上了雙眼。
壓力、無形。
額頭，細汗漸濃；眉頭，舒了又皺。突然，林岩渾身一顫，一口鮮血吐出，染紅了唇、染透了飄過的雲。
「出來……」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目視前方，帶著敵意、帶著戰意。
「呵，你還是發現了。」熟悉的聲音讓林岩的面色漸冷。終於，眼前的雲無風而動，來人隱於雲間，淺淺笑著。
熟悉的臉、熟悉的穿著、熟悉的氣息以及手裡拿捏著的熟悉的寶劍——素華！
「心……魔……」林岩看著眼前的自己，終於認出來了。
「對，我是心魔，更準確的說，我也就是你；你視為最邪惡的自己，一個只有殺人和沒有憐憫的自己。」
話，狠！
可說話的人在笑，卻又顯得那麼和諧。
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林岩右手緩緩垂下，光輝縈繞，素華出手。心魔的笑容沒有變，他手裡的素華微顫，就跟林岩手裡微顫的素華一般，甚至，兩柄劍顫抖的幅度與頻率不差分毫。
他們都明白對方，自然清楚對方心裡的戰意！
話，再說，只剩多餘。
雲，在動，往兩邊拔去，留下了面對面兩人和周圍已經空了的場地。無風，衣袂卻飄，飄動的還有不斷攀升的戰意。
動了，同時。足尖一點，兩人一致出手。相同的招式，相同的凌厲，同樣的人，同樣的劍，唯有笑容不同，林岩沒笑！
「嘭」碰撞聲起，掀起波紋。一招未果，一招又至。林岩的劍快，心魔的劍也快；心魔的劍變化萬千，林岩的劍亦是如此。碰撞聲不斷，兩道身影，兩道白虹，來回交叉，自己與自己的交戰，本就應該是旗鼓相當。
兩道鮮紅，滋拉一聲，滴落，遂又立即蒸發。鮮血，來得快，去得也快！
林岩的面色變了，眉峰緊皺，凌利的眼神緊盯眼前的自己。他明白自己此時並無勝他之法，對方對自己同樣也是無能為力。
「你待如何？」厲聲一問，林岩並未出手。
「與你共存，僅此而已！」心魔笑道，由始至終，他的笑未有絲毫退散。仿似，他才是主體，而林岩才是心魔。
「邪魔豈能喧賓奪主？」明顯，林岩不答應。
「哎……」心魔搖頭，好笑道：「正也是你，邪也是你；若是沒有黑暗，何人能了解光明？」
話，讓林岩愣在原地。這話，此時是心魔說出口，可林岩明白，這是自己有的念頭。或許，他說得對！林岩目光里的凌厲漸漸褪去，而心魔嘴角的笑意卻還是先前一般，並未增一分，減一毫。
或許，他只有這一個表情！
鬆懈間，素華輕顫的幅度已減緩，戰意漸無。他不動，心魔也沒動。暮然，靜立的林岩雙眼裡，一抹綠光閃過，渾身一激靈，頃刻，便是冷汗直冒，氣喘吁吁。
「你、你擾我心神！」
略帶憤怒的語氣落在心魔耳邊，心魔卻只是先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說：「是我擾了你的心神，又何嘗不是你自己擾了自己的心神了？」
林岩沒有反駁，對方所說，的確如此。若非關鍵時刻，識海里玉皇突然發力，恐此時自己早已由心魔所控。
靈台清明，林岩也明白，唯有戰勝眼前之人，自己的修為方可再進一步，如若不然，林岩的選擇只有兩種，停步不前，亦或淪為心魔一般的人物。
好殺、毫無憐憫……而這絕非是林岩所要。
「來吧！」語氣轉冷，戰意再起；這一次，林岩的氣勢已經攀升到頂峰，而且較之之前，猶有過之。
之前，再強大的敵人林岩都遇見過，戰過、退過、也怕過。但唯有眼前這自己，林岩顯得最無所措，沒有怕，卻也沒有信心揚言可以拿下。自己，往往是最束手無措的。
林岩心境的變化，心魔亦知。然，他本就是林岩；所以，林岩越強，他亦越強。
戰意沖霄，凌凌劍勢呼嘯，清風避之，白雲遁去。
二人，終於再次出手。
素華光至，身後殘影千千。劍勢一頓，兩者相碰，碰撞聲起，劍招便已變化，殘影不斷，白虹再現。
二人身後漸現四柄虛劍，實乃九劍前四式修鍊已至高深之境。虛劍懸立，劍氣內斂，可二人渾身卻露出滔天劍意，劍意所至，白雲皆散。
兩人越戰越勇，實力依舊在攀升；此時二人所展現出的實力，又豈是破元境界可以比擬？封仙決在此地，似是乾涸許久的魚突然遇見了水，在林岩體內飛速旋轉。
林岩的臉上難掩一陣喜色，他自然已經發現這戰鬥讓他的實力不斷推進。雖然無論自己的實力怎麼提升，眼前的自己都可以跟上，但這卻沖不散他臉上的笑意。
暮然，劍停，風頓！
「怎麼？」心魔道，依舊帶著笑意。只是先前的戰鬥讓其渾身上下透露著一種莫名的殺意，殺意中，一股莫名的興奮被林岩捕捉。
「如此下去，難分勝負，不如停下，少許再戰？」
聽了林岩的話，心魔身後虛劍率先遁去，素華化作流光消散，回道：「可以。」
說完，未待林岩開口，忽見他身前片片白雲浮現，身影漸淡……
「等等……」
林岩一呼，渾身又是一震，眼睛陡然睜開。
眼前，熟悉的場景是玉皇里所見的補天戰場一角，自己站在雲中，雲，密而白。林岩疑惑的伸出手輕拭嘴角，那裡幹了的血跡不假，目光又移到自己的左臂。
那裡，曾是自己與心魔各自受傷的地方。
鮮血染紅了衣襟，衣服卻完好無損，可左臂上傳來的微微痛楚不假。那裡，的確是受了傷。
「真，假？」林岩自問，卻得不到結果。可體內所錘鍊的真氣不假，以及腦海里對劍的感悟提升不虛。
想不到便不再去想，最後，林岩盤膝而坐。渾身倦意襲來，他已無心再去觀看這曾經的仙界，現在的他，有太多東西需要消化。
……
大殿里，寂靜無聲，許久，才傳來長長一聲嘆息。這嘆息，涵蓋之多，竟難以描述，便如發出這嘆息的人內心一般五味陳雜。
「陛下。」殿外一聲，將應漸紋飄飛的思緒拉回，疲憊道：「何事？」
「陛下，太子與長公主求見。」
「景嵐、小闕？」應漸紋整了整衣冠，雖是不明白二人此時見自己所謂何事，可作為君王，該有的儀態，他不能失。
「讓他們進來。」
門，無聲而開；迎面而來的二人彼此相互交換著眼神，最後在應漸紋不遠前停下。兩人的小動作自然是沒有瞞過應漸紋，只是他依然猜不到二人所來是為了何事？
「景嵐，什麼事要來找父皇啊？」
見父皇率先問向了自己，應景嵐雖是早有預感，卻也不知如何開口，只得含糊回道：「沒、沒什麼，只是想來見見父皇。」
「哦……」應漸紋怎會信，目光看嚮應闕，繼續問道：「那小闕了，小闕也是為了來見見父皇？」
「啊……父皇高明。」
應闕哪知道自家姐姐不將原因說出來，只得順著自家父皇的意思往下說著，底下卻是忙往自家的姐姐遞著眼色。哪知，應景嵐卻是避開他的目光，側臉可見一抹緋紅爬上了臉龐，似是有了些羞意。
這一幕，讓應闕不解，更讓高高在上的應漸紋訝然。
難道是與林岩有關？應漸紋的心裡突然跳出了這個想法，仔細想想也對，似乎除了與他有關，也沒有其他什麼可以讓自己這個大兒女可以露出羞態的神色了。想通此點，應漸紋不免覺得好笑，卻又故作嚴肅，冷冷道：
「不知道父皇的事情多嘛，你們二人還如此不懂事；好了，看在你們一片孝心，父皇也不責怪你們，速速退下，以後未經允許，沒有什麼大事的話，不可再有如此胡鬧。」
「父皇……」聽聞應漸紋如此嚴肅，二人面色齊變，齊呼道。
見二人如此焦急的神色，應漸紋強忍住笑意，繼續冷言：「怎麼，還有事？」
「父皇，其實……其實……」應闕強壯著自己的膽子，可到嘴的話卻怎麼也吐不出來。他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份在龍宮裡意味著什麼，雖然之前可以離開龍宮前往雷鳴獄歷練，可那是歷來的規矩，可若是今日將這過分的要求在自己父皇面前提出，天知道自己的父皇會生氣到什麼程度！
一時語結的應闕看在應景嵐的眼裡，就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心下一緊，直接脫口道：「父皇，其實我與小闕此次前來，是希望父皇可以批准我二人可以上岸歷練。」
「胡鬧……」應漸紋此時是真的怒了，憤怒的身子在微顫，已經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看著這二人，大有一頓責罰加身的意思。
可冷靜一想，應漸紋卻又暫時壓下了心中的怒火。在二人還未從先前被自己厲色給嚇住的畫面中醒過來時，又問道：「你二人打算何時去？」
「恩……」應闕與應景嵐相視一眼，皆是看見了對方眼裡的不解，卻又不敢有所遲疑，忙齊聲回道：「父皇，我們想要與林岩一起去看看。」
「哦……」
應漸紋又坐回了龍椅之上，面色減緩，目光一片深邃，不知在思慮著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