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啊(59)
所有淮中高一學子入學的時候, 上的第一堂課, 就是夢想。
每個人分發一個時間膠囊, 將自己的夢想寫在紙條, 裝進膠囊。
三年後再打開,決定是否要更換夢想。
除了中途轉學入班的溫歡, 二班每個人都拿到了自己三年前的時間膠囊。
趙顥結束簡短的講話後, 將這堂課剩下的時間交給大家自由討論。
賀州返過頭和齊照笑:“我都快忘記三年前寫的是什麽了。”
齊照:“我也是。”
賀州看向溫歡:“小歡歡,你以前在舊學校的時候有寫過這種玩意嗎?”
溫歡:“沒有。”目光定在齊照桌上的時間膠囊。
齊照察覺到她的視線, 緊張地將時間膠囊扔進課桌裏。
溫歡皺眉,撓心撓肺。
她自認不是個好奇的人, 但對於齊照的一切,她生出種本能, 想要靠近他的點點滴滴。
三年前的齊哥哥,會有什麽樣的夢想呢?
賀州已經寫好新的夢想便條, 將之前時間膠囊的便條扔到齊照桌子上。
齊照念出聲:“我賀州要成為一個快樂的人。”
賀州嘻嘻笑:“這個夢想太虛無縹緲,我決定改一個。”
“改成什麽?”
“你先告訴我,我就告訴你,一夢換一夢。”
齊照將便條拍回給他:“不換。”
賀州聳聳肩,轉頭問溫歡:“小歡歡,你呢?你有什麽夢想?”
溫歡靦腆含笑,食指放上嘴唇碰了碰, 神秘兮兮, 最終吐出四個字:“不告訴你。”
賀州:“哎呀你告訴我嘛。”
齊照將賀州推開:“你一大老爺們還撒嬌, 惡不惡心?尊重他人隱私可以嗎?走開。”
賀州哼哼扭頭。
齊照暗悄悄斜著視線往旁邊看。
溫歡摘下筆蓋, 撫平夢想便條,正準備下筆。
齊照不敢靠近,怕打草驚蛇,隻能使勁眯眼,試圖看清楚點。
她會寫什麽呢?
她的夢想會是什麽?
她的未來規劃又將是怎樣?
女孩子慢吞吞,終於寫下一撇。
齊照眼睛都要眯累出淚,心中默念:快寫,快點寫。
偏偏她寫得更慢了,甩甩筆,大概覺得不好寫,又去換另一隻筆。
齊照迫不及待將自己筆袋裏所有的筆都奉上,滿眼渴望。
溫歡推開:“你偷看我寫東西。”
齊照死不承認:“沒有。”
她眨眨濃長如扇的睫毛,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凝視他,仿佛在沉思什麽,半晌,她背過身,趴到窗台邊寫夢想便條。
他伸長脖子,視線被她瘦削的後背擋住。
齊照心急如焚。
好想好想知道她在寫什麽。
要是有透視眼就好了。
溫歡忽然回過頭。
齊照來不及收回偷窺的目光,和她含笑的眼神撞個滿懷。
“還說沒有。”
齊照心虛辯解:“我看窗外風景。”
“筆不好用。”
齊照:“啊?”
“紙也不好用。”
齊照抽出自己的夢想便條:“那你用我的。”
“可我想用其他的筆和紙。”
齊照毫不猶豫:“我現在去買。”
剛站起,被一隻細白的手拽住。
嬌嬌軟軟的女孩子搖晃他胳膊:“不用買。”
齊照傻乎乎坐回去。
耳邊她溫熱的呼吸聲湊近:“我用我的嘴做筆,用齊哥哥的耳朵當紙,不就行了嗎?”
齊照不自覺咽了咽。
心頭酥麻。
手腳皆軟。
指甲扣進肉裏,方才清醒幾分。
佯裝淡定,聲音清朗低沉:“嗯,行,你說,我替你記著。”
她緩緩開口,語氣狡黠:“可我想要一夢換一夢。”
齊照意識到她想要什麽,在過去的夢想和現在的夢想之間,他毅然決然選擇了用以前的夢想便條做交換。
拿到齊照的時間膠囊後,溫歡心滿意足。
不等她拆開,齊照攔住:“你先說了才準看。”
溫歡隻好放下,挪過去重新貼到他耳旁,語氣不疾不徐:“我的夢想,是成為治愈人心的演奏家。”
齊照重複呢喃:“治愈人心的演奏家?”
溫歡點頭。
大概是三歲的時候,蔣之香抱她去參加晚宴。
專門拿來招待小朋友的宴會廳特別吵,到處都是其他孩子的尖叫嬉笑聲。
她耳朵都快壞掉,穿著小裙子逃離。
陌生的環境,既好奇又害怕,被無數張大人臉的虛假笑意嚇到,跌跌撞撞闖入表演區。
宴會主人請了當地有名的交響樂團,小提琴獨奏響起的時候,她站在整個樂團前方,金發碧眼的小提琴家笑著對她說了一句意大利語,而後揮動弓弦。
很久之後她偶然得知,那句意大利語的意思是:“可愛的小精靈,你聽,我的琴聲裏有糖果和花朵。”
那是她第一次現場聽小提琴演奏,直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天聽到的曲子。
《La Campanella》。
當時像是被吸進一個巨大的漩渦,所有的害怕與不安都被蠶食。
她盯著那把小提琴看,認定那是魔法工具。
她也要做一個施法的人。
溫歡從回憶中抽身,看著眼前俊朗的少年,輕聲說:“我的夢想,是不是有點中二?治愈人心什麽的,一聽就很不切實際。”
齊照:“不中二,和我一比,差遠了。”
溫歡:“真的嗎?”
齊照:“當然是真的,你拆開我的時間膠囊看就知道了。”
撕開時間膠囊的封條,溫歡取出裏麵的便條。
展開,少年清秀的字跡映入眼簾,他在上麵寫——
我要成為一個無所事事的超級富豪。
無所事事。
超級富豪。
齊照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夢想,是不是很好很強大?”
溫歡:“嗯,確實很好很強大。”
齊照佯裝淡定,雙手抱住後腦勺,椅子往後傾,嘴裏振振有詞,為自己挽尊:“誰還沒有年輕過,和那些拯救世界的夢想相比,我的夢想應該不算太狂妄。”
更何況,他這個夢想也不算夢想。
他已經是個有錢人了。
溫歡捏著便條,怔怔望過去。
齊照被她看得害羞,拿手搭住臉,嘴角壓抑不住地上揚。
她柔聲說:“齊哥哥,你知道嗎,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會更換以前的夢想,一個連琴都拿不動的人,怎麽可能奢望成為演奏家。”
齊照從指縫裏睜開眼,入目即是女孩子一張鵝蛋小臉。
她的目光裏,不再有畏縮。
她凝望他,溫柔含笑,清麗靈動。
談及夢想,她精致漂亮的五官上仿佛覆上一層淡淡柔光,那是一種成竹在胸,勇往向前的樂觀與自信。
像她在舞台上表現那樣,他已經可以預見她日後聲勢浩大的綻放,她注定成為萬眾矚目的存在。
他遮在臉上的手已經擋不住他的炙熱眼神,嗓音暗啞:“以後成名了,記得多簽幾個名讓齊哥哥拿去炫耀。”
溫歡臉上一熱,折起夢想便條放回去:“恩恩。”
齊照扭過頭呼口氣。
溫歡不動聲色地問:“齊哥哥,你現在的夢想是什麽?”
齊照回過神,拿開手,吊兒郎當地說:“一夢換一夢,已經換完了。”
溫歡努力撬話:“是和以前的夢想一樣嗎?做一個無所事事的超級富豪。”
齊照:“當然不是。”
溫歡:“那是什麽?”
台上趙顥適時出聲提醒:“再過五分鍾,老師就要將新的時間膠囊收上來了,同學們抓緊時間做夢。”
溫歡收回注意力,扭頭一看,旁邊人已經不見。
他順便拿走了筆和空白的夢想便條。
賀州:“小歡歡,你找齊照嗎?他在那邊。”
溫歡順著賀州指的方向看過去,齊照正趴在別人的桌子上寫東西。
賀州:“他肯定是怕被人看到他現在的夢想是什麽,小氣。”他攛掇溫歡:“小歡歡,要不你過去偷看一下?如果是你的話,就算被阿照逮到,他也不會生氣。”
溫歡努努嘴,小聲說:“不要。”
另一邊。
齊照寫好夢想便條,仔細謹慎地打開新的時間膠囊裝進去。
旁邊同學開玩笑打趣:“阿照,想不到你這種人生贏家也會有想要更換的夢想。”
齊照捧著封好的時間膠囊沒回話。
他哪算什麽人生贏家。
以前的夢想不算夢想,說直白點,他壓根就沒有夢想隻想混吃等死。
但是他現在有了真正的夢想。
下課鈴聲響的時候,所有人的時間膠囊被收上去。
趙顥:“這個膠囊下一次打開的時間,是六年後。老師衷心祝願大家放進這個膠囊裏的夢想,六年後已經開花結果。”
他推推眼鏡架,語氣一轉,更為柔和:“但如果沒有實現,也不要緊。人生隻有一次,但夢想可以更換無數次,夢想是因為做夢的人才有意義,而不是人因為夢想才有意義。”
趙顥抱著一大箱子時間膠囊離開教室。
齊照下意識轉頭看溫歡。
兩個人對視。
齊照:“你會更換夢想嗎?”
溫歡:“我不會,你呢?”
齊照:“我也不會。”
晚上晚自習。
溫歡第五次離開教室上廁所。
齊照拉住她問:“是不是吃壞東西了?我帶你去看醫生,晚自習不上了。”
溫歡躲開他的注視,小聲說:“我沒事。”
齊照皺眉,難得硬氣一回:“不行。”
“那先等我回來,等會我要是還覺得肚子疼,你再帶我去看醫生,好不好?”
齊照勉強點頭:“好。”
溫歡從教室離開,沒去廁所,拐了一圈,繞到走廊盡頭的辦公室。
剛從辦公室門口走過,門打開,趙顥走出來:“溫同學,你已經從辦公室路過五次了。”
溫歡撒謊:“我上廁所。”
趙顥戳破:“廁所在那頭。”
溫歡咬唇,鼓起勇氣:“其實,我有事想求老師。”
趙顥:“身為老師最愛的學生,溫同學你有什麽需求,完全可以直接告訴老師。”
溫歡猶豫不決。
一方麵,她極度鄙視自己。
另一方麵,她又無比好奇。
所以才會從趙顥辦公室門前路過五次。
根本就不是為了上廁所,而是為了……
趙顥直言不諱:“溫同學,你是不是想要齊照的時間膠囊?”
小心思被猜中,溫歡眨眨眼。
是了。
她想要他的時間膠囊。
強烈的占有欲,使得她想窺探他。
短暫的慌亂後。
溫歡深深吸口氣,紅著臉問:“老師,可以將它交給我嗎?我就隻看一眼。”
趙顥:“這樣做,很不道德哦。”
溫歡臉更紅:“我知道。”
門後傳來女聲:“趙老師,你不是都已經拆開看了嗎?哪來的資格說教溫同學?”
溫歡往裏一探,辦公室裏除了趙顥,還有五班的夏老師。
夏老師正笑著朝她招手。
趙顥噎住,往身後瞥一眼,語氣無奈:“暖暖,能別拆我台嗎?”
夏老師:“誰是暖暖,請稱呼我為夏老師。”
趙顥:“是,夏老師。”
溫歡乖巧坐到辦公桌旁。
趙顥指著箱子裏的時間膠囊:“事先聲明,老師是為了進行密封工作,不得以才打開膠囊蓋子的。”
溫歡:“我懂。”
趙顥挑出齊照的時間膠囊:“呐,給你,說好了,就隻看一眼。”
溫歡:“謝謝趙老師。”
一顆時間膠囊捧在手裏,像是千斤重。
溫歡轉過身,屏住呼吸,手有點顫。
半開的窗戶有風刮進來。
又寒又烈,吹得人瞬間清醒過來。
一分鍾後。
趙顥:“溫同學,你到底看不看?”
溫歡將時間膠囊還回去:“老師,我回教室了。”
趙顥拿起時間膠囊,納悶:“她不是要看嗎,怎麽又不看了。”
夏暖走過來:“因為是重視的人。”
她看向趙顥手裏的膠囊。
趙顥晃了晃:“想看嗎?”
夏暖:“不想,我才不要學你。”遲疑數秒,她問:“裏麵寫了什麽?”
趙顥展開便條。
少年蒼勁有力的字跡一筆一劃——
“我的夢想:溫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