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啊(16)
溫歡歪頭看他。
他的笑意自眉梢唇角飛濺出來,看一眼就能讓人也跟著笑起來的那種快樂。
她明知道不該當真,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句:“真的嗎?”
齊照露出白牙:“當然是真的。”
溫歡緩緩湊近,認認真真嚼出三個字:“幹哥哥。”
齊照一愣,這句稱呼來得太突然。
他以為怎麽著也得再逗兩句,她才會鬆口喊他。
又或者,她壓根就不會理他。
齊照慌裏慌張地移開目光,應了聲:“嗯。”
溫歡仔細觀察:“你……你臉好紅。”
齊照更慌了:“放屁,我會臉紅?”
粗話爆出來,第一次覺得不文明。
齊照舔舔嘴,眼神不自覺蕩過去,想要說點什麽補救,迎麵撞見她在偷笑。
兩隻白白嫩嫩的小手捂著嘴,露出一雙水靈的大眼睛。
笑意盎然,像彎彎月亮。
她心情很好,好到可以和他說玩笑話:“我……我已經喊完幹哥哥了。”
齊照:“沒出息,讓你喊就喊啊。”
溫歡坐端正。
齊照立馬伸手拉住她胳膊:“我跟你開玩笑呢。”
溫歡抿嘴笑:“我……我知道。”
停頓數秒,他甕聲甕氣說:“但我說那句話不是開玩笑。”
溫歡懵了懵,什麽
他彎腰伏到她耳邊,語氣深沉,像是在發什麽海誓山盟:“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幹妹妹。”
這回輪到溫歡臉紅了。
一頓火鍋吃完,耳朵羞紅都未能消退。
還好齊照臉也是紅的。
但不是因為害羞,而是被辣的。
她吃什麽,他也吃什麽。
辣得跟狗一樣直喘氣。
回家的時候,謝愷來電話。
齊照早前答應謝愷,借海邊別墅給他開party。
剛好淮中月考推遲,後天直接放三天月假。
齊照一邊灌水一邊和溫歡嘮嗑:“提起這事就好笑,謝愷追一女生,買了房子住人家隔壁,本來想用錢砸,結果發現那一棟樓全是那女生家的,他砸一百萬,人家就砸兩百萬讓他滾蛋,笑死我了。”
溫歡聽得入神:“然……然後呢?”
齊照哈哈笑:“還有個什麽然後,他現在正鬱悶著呢。”
party定在後天。
因為受邀的全是男生,所以齊照沒讓溫歡參加。
怕被人起哄,齊照想讓溫歡那天跟著竇綠白去玩。
“他們不知道我別墅裏住了個女生。”
溫歡當即了然,將房門鎖好,窗簾都放下,又將自己放在客廳裏的東西全都收拾好,趕早往竇綠白那去。
剛好林倩和周蘭蘭發微信,她們想趁月假三天,將宿舍重新裝飾一遍,在三人小群裏問哪種彩紙最好看。
溫歡隨便挑了一種,回複消息,而後點開朋友圈。
齊照五分鍾前發的朋友圈,是海邊別墅男生派對的照片。
溫歡突然想起上次說好入住宿舍的事。
一直住著,齊照難免會覺得束手束腳。
她搬進宿舍,以後齊照也就不用再顧著她上學下學。
本來是打算月考後搬,但現在月考推遲,放假三天,正適合搬家。
開完party,齊照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走到客廳,發現竇綠白也在。
竇綠白坐沙發,伸出她剛做好的美甲,朝齊照勾了勾小拇指。
齊照屁顛屁顛跑過去。
竇綠白摸出一張卡拍齊照手裏:“給你,作為這段時間在家裏照顧歡歡的獎勵,另外,雖然歡歡搬出去了,但在學校,你還是得好好照應她。”
齊照聽愣耳,連卡都顧不上:“啥?”
老李將車開到庭院。
幫傭將箱子提到車上。
齊照倚著白色石柱子,眉頭皺起,緊盯前方正在弄行李的溫歡,怏怏問竇綠白:“你真讓她搬出去啊?”
竇綠白玩消消樂,頭也不回,張嘴就說:“之前你不是還問她什麽時候搬出去嗎,現在人要搬了,不正合你意嗎?”
齊照心裏悶得慌,又不好說什麽,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哼。”
竇綠白玩完一把站起來,撩了撩卷發,喊:“歡歡,弄好了沒有。”
不遠處溫歡答:“弄……弄好可以走了。”
竇綠白作勢就要抬腿。
齊照快一步,走到前頭,沒好氣地丟下一句:“我去送她。”
車窗外依舊是海景波瀾壯闊。
上下學路的風景,他以前從來沒注意過,直到她住進來。
齊照看著看著覺得礙眼,將車窗升上去,又把遮光簾子放下來。
側頭看,她正在和人發微信。
滿臉笑容,半點憂傷不舍都沒有。
齊照狠狠踢了下前方車座。
溫歡在和林倩周蘭蘭討論搬宿舍的事。
高二女生宿舍暫時沒有空額,她被分配到高三生的宿舍。
打著字,聽到身旁動靜,好奇望過去,卻隻看到齊照一張陰氣沉沉的臉。
她喊了聲。
他沒理。
溫歡低頭繼續發微信,心想,大概是他昨天玩得太瘋,還沒睡夠,正在撒起床氣。
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
齊照終於開口:“以後我不會再在別墅開party。”
沒頭沒腦的一句,溫歡聽不懂,隻能敷衍點頭。
齊照:“下次我會帶你一起玩,不會讓你走開。”
溫歡傻乎乎答:“嗯,如果……如果放假的話可以一起。”
齊照再也忍不住,語調拔高:“什麽放不放假,我說的是放學後。”
溫歡:“我……我住宿舍,有門禁時間不能隨意跑出去玩。”
車徹底停下。
齊照下車,繞到另一邊,將正準備下車的溫歡堵在車門口:“住別墅不就沒有門禁時間了嗎?”
溫歡仰著腦袋:“可我以後不住了呀。”
齊照不說話了。
溫歡弱弱問:“怎麽了?”
許久。
齊照挪開,讓出車門的路:“沒怎麽。”
一路送到宿舍樓下,老李拎著箱子先往樓上去。
放假學校人不多,大部分住宿生都回家了,空蕩蕩的。
偶爾路過幾個女生,視線飄到齊照身上,看見他臭著一張臉,也就沒敢多瞅。
溫歡站在花壇口,柔聲說:“送到這就好。”
再往前,男生就進不去了,除非有申請。
齊照抬頭往上看,問:“你住哪間?”
溫歡:“605。”
齊照:“605在哪,你指給我看。”
溫歡搖頭:“我也不知道。”頓了頓,添一句:“但……但我可以上樓後告訴你。”
齊照:“我懶得等,先走了。”
溫歡揮手告別。走到樓上,探身往下看,宿舍樓下杵著個人。
他根本沒走。
溫歡招手,補上剛才沒能告訴他的事:“605就在這。”
沒敢太大聲,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隻知道她喊完了,他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
恰逢林倩和周蘭蘭找過來,溫歡扭頭就把齊照忘到腦後,高高興興參觀宿舍。
新舍友沒有回來,溫歡將行李整理好之後,就跟著林倩和周蘭蘭去她們的宿舍了。
直到夜晚吃完飯她才回自己的宿舍。
新舍友是高三生,作為學妹,溫歡禮貌地準備了見麵禮。
蔣之香教她的,如果不知道如何融入,就拿禮物打動人心。
沒誰不喜歡收禮物。
三份禮物擺好,有人從門外進來。
溫歡笑著回頭:“你……”
你們好三個字卡在喉嚨。
視野最前方,笑容刻薄的女生鬆開手,繞著掛繩,問:“這張學生證,是你的吧?”
目光凝住。
女生手裏的學生證,印著照片寫著名字。
二年二班,溫歡。
是前幾天弄丟的那張學生證。
夜已黑。
宿舍樓樹影婆娑。
有人邁上樓梯,正低頭發微信吐槽:“齊照萬年不找人,一找張嘴就是讓我做保姆,他和他們班那個女生到底什麽關係,那女孩子今天剛搬進宿舍,他急哄哄地就找人看著。”
微信那頭回:“不知道,說是家裏親戚,你幫忙看著點就行。”
明媚努努嘴,發微信:“我一高三生忙得很好嗎?從二樓爬到六樓探班,很辛苦的。”
剛好走到605。
半掩的門,吵鬧聲從裏麵飄出來。
明媚往門裏看了眼,倒吸一口冷氣。
酒吧。
還沒到蹦迪時間點,音樂聲卻震天。
DJ收了錢提前打碟。
齊照包場喝酒,把人都堵在門外不讓進。
平時相處的哥們好奇問:“阿照,你今天心情不好?”
齊照手裏夾根煙,另一手摩挲啤酒杯沿,聲音沉悶:“挺好的,我媽帶來的拖油瓶走了,以後我徹底恢複自由身,現在高興著呢。”
他說這話,大家聽不明白,打哈哈也就過去了。
屏幕亮起的時候,第一遍齊照沒聽到。
等到第二次亮起,齊照接過,有氣無力:“什麽事。”
音樂聲太吵,電話那頭的聲音斷斷續續:“宿管阿姨吃飯去了不在,門關了我進不去。”
齊照不耐煩:“你說的什麽跟什麽啊?”
那頭怒吼:“臥槽你他媽聾啊,你馬子出事了。”
齊照呆住。
酒杯碎一地。
大家懵逼地看著齊照不要命一樣往外衝,紛紛喊:“謝愷還沒來呢,阿照你去哪!”
605宿舍。
溫歡被逼到牆角。
剛開始還有人在外敲門,後來就沒聲了。
宿舍門打了反鎖。
不是沒想過反抗,還沒來及拿到書包的刀,就被人擒住。
溫歡呼吸急促,反複告訴自己不要怕,不能怕。
方玫笑:“你的舍友們還沒回校,我先替她們招待你。”
說完,桌子上擺著的禮物就被摔到地上。
方玫一腳踩上去,笑:“前兩天戴口罩的那個瘋子,就是你吧?你不是挺能的嗎,拿著刀就跑出來救人了?”
溫歡緊咬嘴唇。
方玫伸手拍拍溫歡的臉:“這麽漂亮一張小臉,比薛早那個狐狸精更勾人呢,要是劃花了多可惜。”
另外兩個抓溫歡胳膊的女生相對一視,其中一個悄悄問:“方姐,真動刀啊?”
方玫恨鐵不成鋼瞪一眼:“我哪句話說要動刀了?!”
剛才說話的女生鬆口氣:“嚇死我,我還以為真要見血。”
方玫恨不得堵住她的嘴,煩躁地指了指櫃子:“先把人塞進去。”
“然後呢?”
“你哪來這麽多廢話,先塞進去再說。”
“方姐,你看,她臉都嚇白了。”
方玫一看,還真是。
剛才沒嚇住,說要塞櫃子,全身都抖起來了。
“不……不要將我關櫃子……”
“喲,終於肯說話了?晚啦。”方玫伸手推,笑容得意,啪地一下將櫃門關上。
溫歡神情驚恐,縮在櫃子裏瑟瑟發抖。
恐懼侵蝕所有感官。
仿佛又回到過去。
一次又一次。
永無止境的惡作劇。
狹窄的櫃子,漆黑一片。
那麽窄那麽暗,什麽聲音都沒有,隻有她自己快要停止的呼吸聲。
回憶與現實交織,胸腔裏每呼一口氣都絞痛萬分。
溫歡顫抖地貼緊櫃門,手指絕望地扣著櫃縫透進來的光亮,試圖讓自己好過一點。
不能想。
不能去想以前的事。
醫生說了,要遠離所有不好的回憶。
她已經好全。
她不能害怕。
所以,不能哭,一定不能哭。
方玫踢了踢櫃子:“老實點,要想出來就求饒,邊哭邊求,說不定我們就放過你了。”
櫃子裏沒聲了。
方玫和其他兩個女生笑:“這他媽不是結巴,是啞巴,哈哈哈。”
外麵走廊一陣吵鬧。
宿管阿姨的聲音大驚小怪,似乎在追趕誰:“同學,男生不能擅闖女生宿舍!”
方玫和她的跟班抬起頭。
門被人一腳踹開。
喘著粗氣的少年站在門邊,冷戾凶狠,像是要殺人一樣。
他紅著眼問:“你們把溫歡怎麽了?”
櫃子裏。
溫歡捂住耳朵,使勁地搖頭,想要趕走腦子裏蹦出來的聲音。
那麽多的笑聲和罵聲,一遍遍在耳邊徘徊。
像是置身黑暗沼澤,淪陷其中卻無法自救,隻能眼睜睜等著最後一點知覺也被奪走。
忽然有誰的聲音響起。
仿佛是光從重重烏雲後照進來,先是一點子濺出來,而後團團簇簇,一發不可收拾,瞬間將陰暗烤亮。
一隻手從前方伸過來。
強壯有力的手臂,將她從暗黑絕境裏撈出來。
少年的懷抱溫柔寬厚,他啞著嗓子和她說:“別怕,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