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啊(2)
溫歡噎住。
竇綠白及時關掉外放鍵並要求司機停車。
幾分鍾後,竇綠白上車,手機再次遞到溫歡耳邊。
不耐煩的少年音已經變得溫柔沉靜:“尊貴的客人,祝您用餐愉快。”
溫歡受寵若驚:“謝……謝。”
電話沉默。
竇綠白咳了咳。
虛偽的對話立刻續航:“歡迎來到我們家做客,您的到來使我們家蓬蓽生輝。”
溫歡賠笑:“是……是嗎……”
竇綠白忍不住出聲:“齊照,你給我好好說話,別整這些陰陽怪氣的腔調。”
電話那頭直接不對付:“差不多就行了,我這有事,先掛了。”
溫歡鬆口氣。
再繼續聊下去,她就要找個地洞埋進去。
實在是太尷了。
車重新發動。
竇綠白將手機扔回包裏:“小王八蛋,跟齊棟梁一個樣。”
溫歡不自覺低下頭,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我們自己去吃,不管他。”
“嗯。”
竇阿姨摸著她的腦袋,笑臉盈盈:“以後在幹媽這,就當是在自己家,幹媽帶你吃香的喝辣的,讓你每天都開開心心喲。”
熱情滿滿。
溫歡輕聲道謝後,怕冷場,索性低下脖子,任由竇綠白愛憐摸頭。
竇綠白是個好客的人,帶著溫歡吃完又去逛商場。
各樓層店鋪經理提前列隊歡迎,陣仗浩蕩,宛若迎接女王殿下,路人紛紛側目。
竇綠白挽著溫歡的手交待商場負責人:“這是我幹女兒,頭一回帶出來,以後她來你們這,招待周到點。”
商場負責人畢恭畢敬:“明白。”
溫歡驚訝地看著竇綠白花錢如流水,除了擺手說“幹媽我不想要”外,根本無法阻止竇綠白為她買買買的購物衝動。
第一百零八遍婉拒後,竇綠白幹脆拿出副卡塞她手裏,明確表示:“你幹媽我別的沒什麽,就是一點好,錢多。”
溫歡捧卡的手在顫抖。
竇綠白哈哈大笑。
吃完晚飯後,回到海邊別墅已經是十點。
溫歡沒什麽精神。舟車勞頓本來就困倦,飽食後更加昏昏沉沉。
車停在過道,前大燈照亮路邊的綠植,模糊的光圈裏,有人從別墅出來。
削瘦的影子,隨著主人步伐的行進,緩緩拉長晃動,最終止步不前。
“媽。”
突如其來的一聲清冽男音,像深夜裏的鬼魅忽然而至,毛骨悚然。
溫歡困意消三分。
是竇阿姨的兒子嗎?
視線撞過去,先是看到庭院台階上的人影。
背著光,身形高瘦,板寸頭,運動衫。
第二眼再看,那張英俊麵龐闖入視野,溫歡呆若木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麽會是他?
地鐵上穿櫻桃小裙子的女裝大佬???
“噯,齊照,今晚這麽乖,十點就回家了。”
“我一向懂事聽話。”
“明天讓劉媽加雞腿。”
“雞腿不如鈔票,加點零花錢就行。”
簡短的母子日常交流後,竇綠白回頭朝溫歡招手:“歡歡,快過來,這是你齊哥哥。”
齊照隨意一瞥,懶懶的視線落在竇綠白身後。
女孩子站在朦朧的黑夜裏,嬌小瘦弱,短襪及膝裙,雙手垂在身側。
大概一米六的個頭,乖乖巧巧,在商場裏重新打理過的新發型恰到好處,幹淨簡單。
海風鹹濕,吹過她前額碎發,露出張清純無辜的臉。
白裏透紅,吹彈可破。
漂亮精致的臉蛋,眼神卻唯唯諾諾,竭盡全力掩藏存在感,甚至不敢與人對視。
齊照忽然想起自己看過的一句話
——“因為美而不自知,所以愈發漂亮得發昏。”
不合時宜的文藝細胞激出全身雞皮疙瘩。
齊照強忍著對自己的鄙視,緩步走近:“喲,小客人來啦。”
溫歡靦腆微笑:“你……你好……”
略微顫抖的語氣,怯生生,咬字不太清楚。
跟小奶貓似的。
齊照輕笑出聲,濃濃的頑劣,提高音量:“禮貌點,喊人呐。”
溫歡一嚇,乖乖張嘴:“齊……齊哥哥。”
竇綠白拍開齊照,斥責:“兔崽子你老實點,別動不動就凶人。”
齊照笑著聳聳肩,餘光掠過女孩子烏黑長發下一小撮尖尖角。
嫩嫩的,鮮紅欲滴。
是她耳尖害羞的顏色。
嘖。
喊聲齊哥哥而已。
還沒讓喊幹哥哥呢。
客廳。
溫歡坐立難安,手撫在口袋邊,滿腦子全是手機相冊裏那張偷拍照。
應該沒有被察覺。
地鐵上她戴著口罩和眼鏡,他不可能注意到她。
越是想讓自己淡定,視線越是飄過去。
少年歪在沙發裏,翹著二郎腿,唇線緊繃,手裏一個sch。
他明明玩得全神貫注,卻在她悄悄打量的時候,猛地抬起頭。
溫歡坐得筆直,緊緊攥住裙擺。
做賊心虛,怕得要死。
隻要不被發現,他穿女裝的事,她會一輩子爛在肚子裏的。
還有那張照片。
她……她等會就……
唔,還是先留著好了。
沙發邊的閑聊並未持續太久。
竇綠白赴約牌局後,溫歡立馬逃回客房。
望著慌張逃竄的嬌小身影,齊照扔了遊戲手柄,陷入沉思。
這個小不點,膽子是真小。
小得他差點以為自己能有多嚇人,以至於她看到就發顫。
齊照瞥了眼落地窗玻璃裏的倒影,納悶:
這張臉,很凶?
倉皇逃回房間的溫歡,這一夜睡得很不踏實。
枕著存有偷拍照的手機,臉紅得發燙。
一閉上眼,腦子裏浮現的全是——
齊照穿女裝的樣子。
精致。
美麗。
爆萌。
接下來的幾天,溫歡盡量避免和齊照打照麵。
怕被看出端倪,一不小心暴露機密。
還好,竇綠白天天拉著她全城逛,在別墅待的時間不長,免去很多尷尬。
淮大附中的月假結束,周一剛好是上學日,溫歡高高興興準備迎接自己的轉校新生活。
轉校生需要先到教務處報到。
前來處理的不是教務主任,而是副校長,一口一個“溫同學”。
簡單的流程走完後,辦公室裏立馬有老師問:“竇綠白親自推薦作保,不會是個大麻煩吧?”
另一個老師攤手:“不管是不是麻煩,齊家送過來的學生,學校敢不收嗎?”
教導主任周老師剛看完溫歡的檔案,捏著保溫杯笑道:“她成績很好,是個優等生,就是性格有點問題。”
“什麽問題?”
“具體什麽問題不清楚,隻知道差點鬧出大事。”
副校長拍拍門:“不用備課啊?”
辦公室噤聲。
副校長離開後,仍有人想繼續剛才的話題,喊周老師,周老師想了想,笑著打哈哈:“這年頭,誰還沒點性格缺陷呢。”
“也是。”
處於話題中心的溫歡此時正跟著班主任參觀校園。
班主任姓趙,是個年輕小夥子。
家庭條件好,背景過硬,一進淮大附中就被派來鎮守二班。
無論多牛逼的學校,都有不得不照應的學生。這種學生,就算逃課滋事打架,老師也隻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連訓一句都不敢。有時候氣到炸,也隻有默默祈禱另一個背景更硬的學生將其揍一頓。
在遍地都是金鑰匙娃的淮大附中,站在全校食物鏈頂端的那個學生,剛好在趙老師管理的二班。
麵對轉校生一無所知的趙老師溫柔叮囑:“盡量遠離那個叫齊照的男同學。”
跟在身後的溫歡被突然竄過去的野貓吸引住,沒能聽清趙老師說的話,回過神再聽,趙老師已經開始講其他的事。
該說的話叮囑完畢,女孩子從頭到尾都沒有插嘴打斷,隻是安靜認真地聽著,趙老師貼心問:“溫同學,有什麽想問的嗎?”
溫歡猶豫幾秒,大著膽子細聲問:“老師……等會到了班裏……我……我能自己選座位嗎?”
女孩子努力流暢說話卻還是卡殼的樣子又乖又軟,趙老師雖然想答應,但是有心無力。
“班裏按學習成績分配前幾排的座位。”趙老師微笑鼓勵,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眼鏡架:“如果溫同學下次考第一的話,可以自由選擇哦。”
溫歡解釋:“不是的……我不想坐前麵……我想坐最後麵幾排。”
趙老師一怔,“你想坐後麵幾排?”
溫歡點點頭,指腹摁在書頁邊緣,不自覺往裏使勁。
她坐最後麵就好。
靠牆,隱僻,回頭看後麵,隻有牆壁,沒有數不清的眼睛。
像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圍起來,寫滿嘲笑和厭惡的
眼睛。
趙老師好奇皺眉,沒有過多尋問,自習課快下課的時候,領著人進教室。
“這是新來的轉校生,溫歡同學。”
講台底下的男生一片起哄聲,還有吹口哨的。
女生大多竊竊私語。
“媽耶,皮膚真好,白得發光。”
“說不定全身都塗了素顏霜增白。”
“等會蹭一下試試。”
溫歡磕磕巴巴做完簡短的自我介紹,大汗淋漓,掐得指節泛白。
趙老師及時鼓掌解圍,順便宣布下午物理周考。
教室哀嚎遍地。
剛好下課鈴聲響,趙老師悄聲和溫歡說:“溫同學,老師現在要安排座位了。”
溫歡眨眨眼,指著靠後門牆壁的空位說:“我……坐那裏……可以嗎?”
趙老師一看,好巧不巧,選了某個人空缺已久的同桌位。
這個位子,不好坐啊。
溫歡以為已經趙老師已經應允,開心地抱著書,一步兩步,輕盈歡快,朝選好的座位出發。
“她不會是要……”
“慘了慘了。”
“齊哥快來了吧。”
“同誌們做好防震準備。”
在全班目送壯士的注視下,溫歡安心地坐進自己的新課桌。
她太想要迎接自己新學校的新生活,以至於沒能及時明白周圍目光裏的惋惜。
溫歡的注意力全在新課桌上。
課桌有點髒,桌麵沒有一本書,抽屜裏全是啤酒易拉罐。
她一邊整理課桌裏的垃圾,一邊暗自腹誹:是誰這麽沒素質,喝過的易拉罐往閑置的課桌裏扔。
偏頭看同桌。
同桌還沒來。
大概是生病請假了?
躺在家裏睡完整節早自習的齊照姍姍來遲。
沒睡好,一臉起床氣。
竇綠白這幾天天天宿在海邊別墅,眼一睜開就拽著小結巴滿城跑,回來就拿著戰利品打扮小結巴。
他的私人專屬學習別墅,已經變成竇綠白的暖暖奇跡倉庫。
沒完沒了,煩得要死。
一踏進教室,心情更差了。
嗬,這誰,膽子挺大,占他地盤。
趴在座位上的人剛好抬頭。
一張白白嫩嫩的小臉,幹淨的眼珠子寫滿驚訝:“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