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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借道傳幽魄(七)

  一晃已是月餘過去,韓素流連孤峰之畔,每日裏除去暫離小半個時辰到稍遠處捕獵果腹,其餘時間她全用在了攀登孤峰和磨礪自身劍意之上。


  這一整座山峰便如一柄衝天寶劍,韓素每往上走一小段總要承受一道劍意的劈斬,過了方能再往前去,而若是不過——她尚且未曾有過承接不住的時候,但想來若是不過,卻隻有肉身湮滅魂飛魄散一個結局。這劍意之威可不同於小老虎當初那一咬,那時韓素能夠複生也是有諸多原因交匯,她雖至今尚未完全弄明白其中奧秘,卻也知道自己並非是就此便成了不死之身。


  倘若在某一處被打到神魂俱滅,那不論她有多少過去,她的過去也都沒有了任何意義,因為她已不存在。既已不存在,那自然也就沒有了未來。


  因而雖則生死皆她,但神魂俱滅卻又有著另一種不同的意義。


  韓素修煉無回本我劍道,領悟了些許生死輪回之奧義,卻也隻能使她在受傷自療時恢複得更快,卻並不能使她真正達到不死不滅的境界。若想真正達到那樣的境界,她尚且有太長的道路要走。如今的她,相比起天道浩瀚來,仍舊是太過渺小。


  然而即便如此,麵對這座滿布劍意危機重重的孤峰,她依舊要向上攀登,絕不肯就此退縮回轉!

  如此一番磨練,韓素對劍意的理解已是越來越深,若說原本她身周劍意吞吐,尚且隻是意念匯聚,實則無形無質難以捉摸,那經過如今月餘打磨,她身上劍意卻已經漸漸開始凝實,竟有了將要轉成實質的跡象了!

  這進步不可謂不大,若不是來此一遭,有這一番際遇,韓素甚至不會知道,原來劍意竟也是可以凝成實質的。


  獨有一樁遺憾,那就是這月餘以來,不論山峰上射出多少劍意,韓素又經那劍意劈斬過多少次,卻再沒有哪一次,能夠使她破入神魂奇境當中,再度見到那道能夠一腳踏碎無數世界,一劍劈開天地虛空的人影。


  雖隻是一麵之緣,雖然韓素就連對方的麵貌都看不清楚,然而對方的身影、腳步、劍意、尤其是最後那一劍,卻給韓素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她實在不能忘記,更無法不對其心生向往。


  那才是真正的絕世劍修!


  她有時受傷太重不得不靜坐調養時也忍不住想,那人與這山峰究竟有何關係?這山上的劍意是不是正是他所遺留?他是何時到過此處?又在此間做過什麽?為何到最後他竟將劍脫手丟棄?他那樣強大,又是什麽樣的事情能夠使他歎息?

  而如今,那位絕世劍修又在何處?


  有時候想到深處,再回味起那人那一劍的風采,便是韓素也不由得生出幾分迷醉在那一劍當中的感覺。


  真真是每一個軌跡皆是道韻,每一回味都能使人有全新體悟。


  如此打磨不輟,又是半月過去,終有一日,韓素身周劍意吞吐,她心頭動念,忽然抬手一握,一柄由劍意凝實而成的雙刃長劍便從她手掌心中緩緩延伸而出,終至成形!

  劍意凝形,修煉至今,韓素的劍意終於初步凝成實質了!


  她手握著由自身劍意凝聚而成的長劍,一時間當真是感慨萬千。


  千萬裏道途,終又前進一步!

  此時再回憶當初所見,韓素便有種感覺,倘若此刻再與那時的聶書寒相遇,便以手中這道劍意,她定能一劍將其斬之!那時的聶書寒和蘇奚雲何其強大,韓素隻能仰望,而今不過數月過去,她修為長進,卻已是天翻地覆。


  可見世事變化,永無定論。


  而她能有所進步,聶書寒和蘇奚雲未見得就不會前進,因而他朝若是再遇,誰強誰弱卻不好說。


  不過韓素與蘇聶兩人並無太大仇怨,倒也沒有非得對上不可的必要。在韓素而言,若真要說到敵人,左平倒算得一個。


  韓素將劍意收回,縱身一躍便即下山。她在山上日夜打磨劍意,也有一段時間不曾見到小老虎了,如今是該下去看看。雖是要去看看,韓素卻並沒有要在小老虎麵前現身的打算,這小獸實在怕她怕得厲害,韓素若非要與它照麵也不過是徒惹對方不快罷了。


  小老虎的生活還與從前沒有多少不同,依舊是閑時曬曬太陽,采采日月精華吞吐修煉,或外出捕獵,或與其它異獸追逐玩樂,倒也頗為自在。


  韓素便想:“它過得甚是自在安樂,我竟尋不到可以報答它的地方。”


  這一日隨珠又熱了起來,時隔將近兩月之後方尋再度出現,他也不拐彎抹角,待得兩方聯係一接通,他便開口直奔主題道:“素娘,我已大略知曉凡間為何竟會存有《山海經》等上古仙文了!”語氣中雖然仍舊隱含激動,可聲調比之從前已是平穩太多。


  韓素才剛捕了一隻肥碩的黑兔,她熟練地將其洗剝幹淨,叉入樹枝架於火上烤起,便盤坐一旁問道:“卻是為何?”


  “這卻要從上古時仙界的一場變動說起。”方尋緩了一緩語調,繼而娓娓道來,“素娘可知,便是仙人也有三災九劫,天人五衰,並不能真正與天地同壽的。”


  韓素奇道:“這我倒真是不知,原來仙人也並不能與天地同壽……”她頗覺感慨,“人間隻道修煉成仙便能長生不老,安枕無憂,原來並非如此。”


  “那是自然。”方尋輕笑了聲,“素娘可以想見,倘若每一個仙人都能與天地同壽,待到天上成仙之人越來越多,老一輩的仙人永生不死,新一輩的仙人又不斷增加,仙界豈不是就該人滿為患了?”


  韓素亦覺莞爾,她笑了一笑,卻思索道:“方郎君不過是在頑笑罷?輪回之道原是天道至理,有生必然有死,仙人也仍在天地之間,自然不能擺脫生死輪回,否則天道豈不失衡?不過方郎君也曾說起,言道修者一旦修成元神,便能在肉身消亡之際憑借元神轉世,以使真靈不昧,來世再上道途。如此說來,仙人之死實則與尋常意義上的死亡並不相同,算不上真正的消亡。”


  “素娘果然好悟性,不過以上諸言卻隻對一半。”方尋道,“首先,元神轉世本就風險極大,並非是人人都能轉世成功的,而即便轉世成功了,這真靈究竟能不能回複卻又是另一番曲折,因而若非萬不得已,又有幾人會心甘情願地想要去轉世重修?倘若轉世重修了,真靈卻不能回複,又與死亡有何區別?”


  韓素沉吟片刻,道:“不過是見仁見智罷了,在我看來,隻要神魂不滅,那不論輪回多少次,我仍舊是我,誰也不能抹殺,時光不能,天道亦不能。”


  方尋若有所悟:“這是素娘的道?”


  韓素微微一笑:“確是我道。”


  方尋頓生怔然,片刻後才道:“素娘既有此道,真靈自然難以蒙昧……不過人人道境不同,多數仙人還是將天人五衰視作人生至大之苦。凡是經曆過天人五衰的仙人,倘若再度輪回,真靈蒙昧是九成九的。”


  韓素沉吟道:“我曾讀過《大佛頂首楞嚴經》,其言天人五衰又分大五衰小五衰。小五衰為樂聲不起,身光忽滅,浴水著身,著境不舍,眼目數瞬;大五衰為衣服垢穢,頭上華萎,腋下汗流,身體臭穢,不樂本座。仙界所言之天人五衰,是否便是此五衰?”


  “原來《大佛頂首楞嚴經》凡間也有。”方尋歎了一歎,道,“佛教天人嚴格來說隻能算是仙人的一種,卻並不能與仙人等同。當然,在佛教本身來說他們是沒有仙人的,他們隻有佛陀菩薩,護法金剛等等。佛教天人生活在佛國之中,如今卻是少見,至少我在紫宸仙國是從未見過的。”


  韓素便問:“仙界也有道統之爭?那仙人們的天人五衰又是哪五衰?”


  “既有道統之別,自然便有道統之爭。”方尋道,“仙人們的天人五衰指的卻是天道之下,盛極必生衰,天人交感,從而天道相印,而起五衰。也分大五衰、小五衰。小五衰為平表之衰,分別是靈力之衰,衣表之衰,智慧之衰、悟性之衰、法華之衰;大五衰則是內法之衰、靈骨之衰、函氣之衰、元神之衰、壽命之衰。小五衰時並不傷及性命,而大五衰降臨,卻輕則使人殞命,重則元神湮消,魂魄不存,如此一來,便連輪回轉世都不能。”


  韓素一歎:“人間至哀,莫過於紅顏白發,英雄末路,仙人至哀,大約便是天人五衰了。”


  遙想之間,真真使人悵惘頓生。不過這樣的情緒並不能停留太久,她轉念又問:“天道規則,當留一線生機才是,可照此說來,這天人五衰之下豈不是十死無生?”


  方尋便道:“的確是還有一線生機,這一線生機卻是落在那三災九劫之上。須知仙界原為至清之地,仙人原為至清之身,然而即便是在仙界,也並非人人皆是仙人,仍舊是凡人多,仙人少,如此一來,凡人吞吐濁氣,免不了就要與仙界的至清之氣發生衝突。這倒是小節,更重要的卻是,神仙原也是凡人做,仙人亦有人性,有七情六欲便免不了同樣吞吐濁氣,而仙人們吞吐的濁氣卻又遠非凡人能比。長此以往仙界清氣大量消亡,天道便降下災劫,災劫當中仙人大量死亡,濁氣得到釋放,如此一來一回,仙界清濁得以平衡,方是長久存續之道。”


  他頓了一頓,又道:“而許多即將天人五衰的仙人便會借此機會在災劫當中殞身,從而護住元神,在徹底大五衰之前轉世重修,以謀那一線生機。”


  韓素問:“倘若不逢三災九劫之時又該如何?”


  “總會有辦法的。”方尋笑了起來,“或是修為進階,壽數延長,那天人五衰自然便遠離了,或是尋個什麽意外兵解轉世,或還有其它奧秘,卻非我等此刻能知。”說到後來,他言語間透出幾分赧然,“以上種種全是我在書閣尋了許久方才知曉的,書上所言應當無誤,不過畢竟不是經驗之談,因而少了幾分變通。”


  韓素點頭,隻說:“原來仙人也分等級。”


  方尋便又端正了聲音道:“那是自然,以天仙起算,天仙之上還有真仙,真仙之上又有金仙,金仙且分大羅金仙和太乙金仙兩種,其上又有九天玄仙、仙君、仙帝。而天仙之中又分強弱,真仙之間也有高下,凡此種種不能逐一盡述。說來此等境界畢竟太過遙遠,也非我等當下所能參透。”


  韓素道:“方郎君說得正是,你我如今尚且連人仙都算不上,又何談天仙之事?還是再來說一說仙界大災劫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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