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味覺的記憶

  盤古大陸，長安城郊外。


  溫暖的春風吹過，百餘畝正處於灌漿期的飽滿稻穀隨風搖擺著身體，看得方翎都不由有些擔心那沉甸甸的稻穗會不會壓斷相對而言太過纖細的莖稈。


  回過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張老漢，方翎笑著說道：「長安城的農事能有如此氣象，張老你功不可沒啊。」


  如今已經從普通農戶升任長安城第一位里長的張老漢聞言，一張溝渠縱橫的臉上猛然漲得通紅，連連擺手道：「大人這麼說就是折煞小老兒了，這長安城外的田畝肥得一把就能攥出油來，隨便撒一把種子就能豐收，老漢和十多個老夥計也只是清理了一下田裡的野草罷了。」


  「長安城城東的稻田加上城南的紅薯地都要靠你們十多戶農民操持，就算每天只是鋤草也很辛苦了。」


  見他有些惶恐地笑著，方翎心中也不由有些感慨，這張老漢就是封建社會成千上萬勞動人民的縮影，勤勞樸實得猶如一頭墾荒牛，而看他一把年紀還要陪同自己在田埂上轉悠，方翎也不由感到了幾分歉意。


  輕輕抓起身旁公輸瑜的手，方翎沖張老漢笑道：「這次回來就是為了看看我種的那幾十畝辣椒，張老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們自己在這轉轉即可。【零↑九△小↓說△網】」


  看著兩人緊握著的雙手，張老漢一張老臉頓時笑開了花，連連點頭，轉身就向位於長安城東門邊的家中走去。


  看了方翎一眼，公輸瑜似笑非笑地輕聲道：「既佔了便宜，又成功把老人勸回家休息，我都覺得你實在是聰明得很吶。」


  得了便宜就不要賣乖，否則就會有翻車的危險，這是方翎作為一位兩世為人的老司機的經驗之談，果然見方翎明智地保持著沉默，公輸瑜也只是輕哼一聲，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向不遠處的那片辣椒田走去。


  而由於方翎特別關照過的緣故，原先那僅僅一壟的辣椒秧苗，在張老漢等人的操持下已經大約有了二十畝上下的規模，如今已經到了豐收的時候，那一行行青翠的辣椒秧苗上生滿了大叢赤紅如火，形狀與手指相仿，長度則要略長一些的辣椒。


  摘下一枚湊到鼻端輕輕嗅了嗅，那辛辣的氣味讓公輸瑜不由皺了皺眉：「這就是你說得辣椒？氣味怎麼這麼……」


  「刺激？」


  「沒錯，就是刺激，如果用這種植物烹制那些牛羊肉，我覺得赤雲帝國的百姓恐怕不是很容易接受吧。」


  笑著點了點頭，方翎道：「在前期或許確實是這樣，但他們用不了多久一定會喜歡上這種味道的。」


  方翎的自信並不是毫無來由，歷史上的明代末期，原產於南美洲的辣椒才通過海商傳入中國，而在引進的初期，這種會開出純白色小花，果實晶瑩可愛的植物通常只是用於觀賞和入葯，真正會食用的人寥寥無幾，但短短數百年時間，中國已經一躍成為了辣椒種植面積世界最大，產量和消耗量最多的辣椒大國，像在方翎身邊，寧願頂著一臉騷疙瘩也要吃辣椒的也大有人在，而究其原因恐怕只能說是辣椒與中國人相性太高。


  而作為一個無論生活習慣還是社會形態都與古代中國極為相接近的國家，赤雲帝國對於辣椒的接受程度還是非常值得期待的，只不過這些還長在地里的鮮辣椒目前還並不適合用來製作牛肉乾。


  領著公輸瑜返回長安城，方翎立刻讓那十餘戶農民將二十畝辣椒全部採摘下來，如今已經是春末夏初的時節，空氣中也漸漸有了一絲熱氣，這些鮮辣椒放在通風的空地上應該很快就能完成脫水，而趁著這段時間倒是剛好可以將那些牛肉處理出來。


  沖張老漢拱了拱手之後，方翎同公輸瑜直接通過城鎮大廳的那扇紫色光門返回了扶風城的營地。


  而在返回扶風城后，方翎也即刻讓辛甲他們同百多名罪名青壯開始處理那些存放在河水中的牛羊。


  這個時節的渭河河水冰爽清涼，那些死去的牛羊儘管已經在水中存放了大半天時間，但它們除了失去了絕大部分鮮血之外，依然和剛剛被宰殺時一樣的新鮮。


  先前給那些進山伐木的青壯分發牛肉時，方翎就發現辛甲他們不僅殺人是一把好手，屠宰牛羊也是毫不含糊，而那些罪民青壯在長期艱苦的生活中早已經養成了不浪費任何一點食物的習慣，這些牛羊交給他們處理，方翎還是相當放心的。


  前世方翎的老家是一個位於中部的小城市，往年跟隨父母回家過年時，他常常能看到那些販賣牛肉的小販為了證明自家的肉新鮮又不注水選擇直接在市場中將牛現場宰殺，而在動手前他們往往會用布袋將牛的腦袋罩上，據說這是為了防止看到牛死前流淚，他們會產生惻隱之心。


  而如今這些草原牛已經死去，同時辛甲他們這群殺才也不像是會動惻隱之心的人，自然是不需要這麼麻煩。


  而在一旁看著辛甲他們手持鋼刀將那些大牲口開膛破肚，方翎不由有些懷疑庖丁解牛的故事是經過了莊子的一系列藝術加工，畢竟任何沾染上血液和內髒的東西在常人看來都是既殘酷又讓人噁心，起碼在方翎眼中，殺牛的過程就沒有任何美感，他也沒發現辛甲他們的動作合乎上古樂舞《桑林》《經首》的任何節拍，當然這也可能是辛甲他們技藝太差，而方翎又缺少一雙發現美的眼睛的緣故。


  總之大約兩個時辰后，所有牛羊已經被宰殺切塊，放在了一片片從渭水邊采來的巨大葉片上。


  牛羊肉要切成大塊使用大鍋燉煮，這是方翎從爺爺奶奶那裡得來的經驗，而如今扶風城治下的官農們雖然如今家家都有了小灶，但從前大鍋飯時期留下的十多口大號行軍鍋依然完好地保存在營地的庫房中。


  一塊塊起碼在十斤以上的肉塊被丟進冷水中燒開，在篦掉肉里殘餘的血水后，重新倒進冷水再煮。


  方翎用紗布包著蔥姜花椒、大小茴香之類的香料放進鍋里同那些肉塊一起燉煮，等到湯水沸騰后，又向每口大鍋里倒進了整整一壇兩斤裝的白酒，沒用多長時間，肉香就隨著翻滾的肉湯飄了出來。


  眼看剛才宰牛時不知躲去了哪裡的公輸瑜又俏生生地站在了自己身邊，方翎笑著地湊到她耳邊道：「等這些牛肉全都煮熟了，晚上回去請你吃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