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青楓林里葉落

  墨文聳肩。


  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表明了他此刻無所謂的態度。


  信也罷，不信也罷，這就是事實。


  而墨天啟相信或是不信，和他沒有多少關係。


  「不會……是真的吧？」墨天啟小聲道，「難道真是真的？」


  墨文點頭：「真的。」


  「真的？」


  「我像是說假話的人？」墨文給了墨天啟一記白眼，「我在你心中就那麼不堪？」


  墨天啟深呼吸，再深呼吸：「性質不同。」


  墨文揮了揮手，表示不想糾纏，也是不想在此地呆下去。


  他收斂心神，把之前的一切拋開。


  他走在墨家的土地，絲毫不覺得墨家很安全，卻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作為一個對墨家特別重要的榮譽長老，肯定會受到保護的。


  就像是之前，墨天啟出現了。


  墨家的太上長老都出現了，又怎麼可能不安全？

  但墨天啟的出現，也表現出不安全。


  情況有些沉重啊！

  出動墨家的太上長老，可見此間事情的重要性以及危險的沉重，或許還有一些其他不便說明的意味。


  可以想的事情太多，可以糾纏出的問題太多……墨文都不願去想。


  可是，還是忍不住。


  墨家是真的在乎自己的安危。


  只是不知道在意的程度會有多深。


  墨家又是否將自己當做誘餌？


  是不是又想對付誰？


  就和之前出現的白衣青年一樣？

  想著想著，思想就不知道到了怎樣的奇妙之中。


  想著想著，思緒就變得飄忽，到了未知的角落。


  或許是因為墨文，也或許是因為他身後不遠的墨天啟，沒有誰打擾他的思索。


  他漫步向前，走到了青楓林。


  青楓林的楓樹還是青澀，像是沒有成熟的少年或少女，正青春洋溢。


  秋日的屬性並未改變青楓林的狀態。


  該是綠色的樹葉，始終是綠色的，甚至還有許多嫩。


  綠色與嫩的極盡處，還有絲絲不顯的紅色。


  「又來到這裡。」墨文笑著道，「只是可惜了。」


  墨天啟見四下無他人，稍稍向前走了幾步，到墨文身邊：「可惜什麼？」


  「有些可惜。」墨文說道。


  「你倒是說什麼可惜啊！」墨天啟的語氣含著不耐煩。


  墨文笑著搖頭，又是嘆息：「可惜的東西多了。」


  墨天啟想了很久，然後點頭說道：「的確。」


  本來以為會有一連串的感慨，但沒有想到，就是簡單的兩個字而已。


  但從這簡單的字眼之中，墨文聽出了不必言說的很多東西。


  就好像是人生，說不出來的感覺。


  人的一生，總有很多事情是錯過了的。


  人的一生，無論怎麼努力，總是有事情做不到。


  這些就是可以可惜的東西。


  這些也都不是可惜的東西。


  因為沒有什麼是應該可惜的。


  可惜這個詞，並不應該存在。


  但就是因為可惜，可惜就存在了。


  話有些繞，但就是這樣。


  「我不禁想起來，那天，林戰對我說過的話。」墨文嘴角帶上笑容，很苦澀，也很無助，「你知不知道，我很悲傷。」


  墨天啟眯起眼睛，打量起這片秋日裡綠色的青楓林：「你想起來什麼？」


  「他是我兄弟。」


  「還有呢？」


  「他身不由己。」


  「哦。」


  墨文也眯上眼睛，打量這似乎沒有任何變化的青楓林，細細看著就近的綠色葉片。


  很綠的楓葉，似乎永遠都不會紅，就和本身叫做青楓一般。


  有些東西，隨時間變化，改變不會太大。


  面對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墨天啟，墨文只覺得說太多沒有意義，不如節約一些力氣。


  節約的力氣，還可以用來壓抑心中的鬱氣。


  若是不節約一些力氣，自己都要被自己體內的鬱氣壓抑到無法呼吸，甚至快速走向死亡。


  空空蕩蕩的青楓林，空空如也的心。


  心已經到了遠方，很遠很遠的地方，在那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哪裡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但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


  不僅是外面的世界如此，這裡的世界也是如此。


  或許，只是心裡和心外。


  一顆心，把世界分成了兩個部分，一半可見，一半可以慢慢期盼。


  「我說過，有事和你商量。」墨天啟平靜道，「現在，有可能就是商量事情的時候了。」


  並不確定的話語，帶著幾分期待，卻也有無所謂。


  墨天啟活了很長時間，也經歷過很多事情，看開了很多東西，但還是有很多東西很重視。


  比如說墨家，還有未來。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我聽著。」墨文輕聲說道，「就如這楓葉，總還是要落下不少的。」


  墨天啟不太明白墨文的意思，但也覺得無所謂了。


  懂或不懂，和說話的人有關係。


  也和心中的想法有些關聯。


  想懂，那便更容易懂。


  不想懂，也還可以裝作不懂，裝得自己一點都不懂。


  裝的時間長了，就真的不懂了。


  「墨家的情況，墨家的未來，我都想交給你。」墨天啟閉上眼睛，「當然，你也不要想拒絕。」


  墨文輕輕一笑，也是閉上眼睛：「我為什麼就不能想拒絕？」


  「因為你拒絕不了。」墨天啟道。


  「誰又能真正左右我的思想呢？」墨文往前走了幾步，靠近記憶里的青楓樹，「並且還有一個問題。」


  「你想要拒絕？」墨天啟說道，「不多想想？」


  墨文覺得墨天啟的話是牛頭不對馬嘴。


  也許應該換作好聽一些的，答非所問。


  但總是有不能理解的地方，就如為什麼一定要找上自己一樣。


  別人難道不可以嗎？


  強扭的瓜可是不會甜的啊！

  「其實，你想拒絕也很正常。」墨天啟忽然笑了，閉上的眼睛也是睜開。


  墨文伸出雙手，去觸碰就近的青楓樹，觸碰到那光滑又帶猙獰的樹榦，碰著樹的近於灰色的臉皮。


  像是朋友見面，會寒暄，會有註定短暫也並不會漫長的接觸。


  總是覺得應該順利的人生會磕磕碰碰的。


  磕磕碰碰的人生也會有時順風順水。


  阻擋在人生路上的坎坷，始終只是一時的阻擋，不會與永遠相牽絆。


  「可這就是現實啊！」墨天啟發出極輕的感慨，「等我說了，你也拒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