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你們都對
山洞外的雪,紛紛洒洒的。
石頭上的聲音,樹葉上的聲音,地面上的聲音。
簌簌的,亂了。
雪是冷的,和雪之前的事物一樣冷。
但是,山洞裡是暖的。
下雪不冷而化雪冷,有幾分道理,但此刻落下的雪,一點道理都不講。
「果然是世道將亂。」旬年嘆息道。
「你能不能不說這樣的話?」墨文只覺得耳朵被污染,心情也變得不好。
黑夜,本來就不是大多數人喜歡的。
也正是因為黑夜,才有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長久習慣。
夜很黑,適合睡覺。
這是人類發展所得出的真理。
除了睡過去的林戰和將要睡過去的賈鎮,其他人是沒有多少睡意的。
就是墨清,也執著地不想睡覺。
睡覺,很好。
但此刻睡過去並不好。
「沒有足夠的實力,什麼都不是啊!」墨文嘆息說道,「每次都是遇上解決不了的事,這又有什麼意義?」
旬年嘿嘿一笑:「就算是窩囊地活著,好歹也是活著。」
「活著,就有希望。」李勛陽說道。
「活著,就很美好。」劉舟說道。
「活著,就要吃飯。」墨清輕聲說道,「應該吃飯……的。」
「話都被你帶偏了。」墨文輕輕一笑,眼眸望向山洞口的藤條,「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還有你們永遠讀不懂的詩,和到不了的遠方。」
藤條並未完全遮擋視線,黑暗也不是遮掩光芒的罪魁禍首。
遮蔽眼睛的,是自己。
是心。
渴望飛翔的鳥,掙脫出了牢籠,便知道自己怎麼飛也飛不高。
不僅成為了獵人的目標,還發覺自己從此無依無靠。
總是嚮往許多「未來」,卻是在得到之後才知道是「幻想」,一點都不可靠。
所以,山洞外面下著的,並不是雪。
「我想出去走走。」墨文說道,「你們不要阻止我,因為……我只是說說而已。」
旬年一把拍在墨文的肩膀上,擠著眼睛說道:「臭小子,這樣很好玩是嗎?」
墨文呲了呲牙,讓疼痛隨時間消逝,平靜說道:「我有一個猜測。」
「什麼猜測?」
「我覺得外邊的東西都是假的。」墨文認真道,「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欺騙我們的感知,想要讓我們不要在外面停留。」
「而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有三個。」
「第一,是為我們好,可能是有什麼不好的東西,並不希望我們觸碰。」
「第二,是一種考驗,磨鍊耐心,或者說是膽量。」
「第三……」
墨文久久說不出第三,讓旬年覺得很不舒服,一顆帶好奇的心有些痒痒,然後停下來的手也跟著有些痒痒。
是想打一打想挨打的人了。
「第三是什麼啊?」墨清問道。
「第三,是我想多了。」墨文說道,「畢竟只是我的猜測,不一定是真的。」
當墨文把第三點說出來,旬年和李勛陽都是沉默。
第三點和第一、第二點比起來,的確要真實許多,但這並不代表前面兩點就一定是錯。
沒有了解到真相,或者說根本了解不到真相,讓他們充滿無奈。
對現狀的無奈,便是對現實的無奈。
甚至還有對於將來的無奈。
一直都在變強,但不可能無限強大,總會有一些問題,是在變強到一定程度時仍不能解決的。
眼睛看到的東西,不一定是假的。
但不一定是真的。
墨文的想法很離奇,甚至有些怪異與不應該,但他的想法並不代表著錯誤。
猜測而已,本就不會是全對。
沒有多少事情可做的無聊的時間,處在無聊中的人找到了可以暫時拋開無聊的事情,就會順著這無聊的想法繼續無聊地幻想下去。
很繞的話,因為無聊而有,也本就充滿了無聊。
人,需要思考。
但不是無節制的思考。
當思考得多了,思緒會被帶偏,會想一些可能於現實無太大意義的事情。
比如說,人從哪裡來?
再比如說,人往哪裡去?
再再比如說,人為什麼是人?
這是很多智者都不一定能夠解釋的問題。
就算解釋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聽懂。
這是於現實意義不是太大的問題。
至少對於山洞裡的人,就是這樣,意義並不大。
但也是類似於這樣無聊的想法,讓他們在無聊的時間裡不那麼無聊。
有事情做,便不無聊。
又何必在乎做的事情本身是否無聊?
「我說的想出去走走,其實就有檢測想法的想法。」墨文輕輕一笑,「但是,我在想法滋生之後,就選擇了放棄。」
「很簡單的選擇,因為生命可貴,還不到那種可以將生命置之度外的時刻。」
「我很怕死的,所以嘍,不想冒險。」
死亡之後會有什麼?是生命到了今天的徹底逝去?還是換一副身體的靈魂繼續?又或者是什麼都是假象的真實認知?
其實什麼都不是。
生命只有一次。
所以要好好珍惜。
該死的時候,自然會死,就算想躲都躲不了。
還不到死亡之前,請珍惜生命!
請珍惜生命!
與死亡無關,每時每刻!
請珍惜生命!
「看不出來,你也是個怕死的人。」旬年冷聲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怕死的。」
「我肯定怕死啊!」墨文依舊微笑,「我不僅怕死,而且特別怕死。」
「假的。」李勛陽道。
「說不說在我,但聽不聽,認同還是不認同,都是你們的事情。」墨文說道,「我反正是不想死的。」
旬年搖搖頭:「沒有誰想死。」
墨文聳聳肩:「但誰也逃不掉。」
「的確如此。」李勛陽點頭。
劉舟只覺得現實讓自己無奈。
「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做什麼?」墨清蹙眉說道,「我不許你們說這樣的話!」
墨文一愣,旋即輕笑。
旬年看著墨文笑,嘴角不禁上揚,也是笑了出聲。
李勛陽點了點頭,跟著笑了。
劉舟有些不明所以,但為了表示自己並沒有什麼特殊,也是跟著笑了出來。
墨清覺得疑惑:「你們在笑什麼?」
「我們在笑嗎?」墨文問道,不用墨清說什麼,自己搖頭,「我們的確在笑。」
「你好無恥!」旬年說道。
「厚顏無恥!」李勛陽點頭,「無恥至極!」
墨文輕輕搖頭,接著擺手,嘆息道:「你們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