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玉簪仙臨
已經喝得有些罪了的李秉佑大聲呼著叫著，似乎是想要將他心中這許多年來的憋屈、忍辱都傾倒出來。勝男看著自己的夫君，看著他神采飛揚，看著他心願達成，看著他那張英俊的麵上滿是歡喜，自己心內也由衷的為他感到開心。
看著身邊的公子小白，想著剛剛喝得醉醉但滿心歡喜的痞子哥哥，阿蠻心中有萬千的話語想要說，可又不知該從哪裏說起。
“阿蠻，你在想什麽？”公子小白輕輕的看著身邊的阿蠻，望著依舊明亮如白晝的湯泉宮。他的心中也有太多的感慨，他知道一切都向著自己最不想要的方向去了，知道一切的事情都將要如同暴風雨一般的來了。
阿蠻想了想，自己該說些什麽呢？說自己最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還是說自己內心裏滿滿的不安？還是說自己已經有了想要離去的想法？太多太多的東西，似乎都是難以開口的，最終她還是說了一句最無聊也最實在的話：“我在想痞子哥哥馬上就要做官了，姐姐馬上就要成為官夫人了！他們的兒子如意就要出生了！”停頓了一下，又調皮的問：“你呢，名聞天下的公子小白又想要做些什麽呢？”
公子小白輕笑一下，看著芙蕖池中慢慢的芙蕖花兒在明暗的燈光下忽影忽閃，道：“我記得我以前說過我這一生隻想尋一個可以伴我吹簫撫琴、吟詩作畫、登高遠遊、對酒當歌的秒人。如今這秒人就在眼前，可是我心中卻有些遲疑了.……”
“為何？”不等他說完，阿蠻突然的止住了腳步，回頭看著他，看著他那雙閃耀著憂傷的深褐色眼睛突然的有些明了。瞬間，她的眼中也有了淡淡的悲色。她忽然的便有些明白，他究竟是在遲疑些什麽了。很多時候大概有很多的時候，人都必須麵對不得不選擇的時刻吧，而此時她眼前的他到底也是到了這個時刻。
南國，南國，那個遙遠的國度，她以前隻覺得是盛產相思紅豆盛行癡男愛女的地方，以前那個隻存在於所聽故事的地方，卻與眼前這個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那是他母親的國度，是她母親成長的地方，甚至在小的時候他還在那裏生活過一段時間。
“你誤會了！”公子小白走近阿蠻身邊，笑著刮了刮阿蠻的鼻頭，道：“我並不會回南國，南國不屬於我，也不屬於我母親姬無雙，南國.……是我姑姑姬無悔的。這一生也不會屬於我，而我今生亦絕不會再踏入南國的任何一寸地方。”
阿蠻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個男子，想著他當初的輕薄，想著他剛剛的話語，一時間有些怔忡。她就那麽怔怔的看著他，想要將這一生想要看他的時刻都在這一時用完。不知不覺之間，竟是淚眼朦朧，滿腹心緒都上了心頭。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阿蠻，別哭，別哭！這一生我就算是傾盡全力也定要護你一世周全，定一心守候在你身邊。如此，便已經是最好了！”公子小白一邊輕輕的擦拭著阿蠻眼角的淚水，一邊輕輕的安慰著她，將她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肩頭。
直直等得阿蠻一切都平息以後，公子小白才輕輕的開口：“好啦，阿蠻，別傷心了。等下一月，我有一件驚喜的東西想要獻給你！見了他，你定會將此時心中的所有不快都忘懷的。”
阿蠻並不知公子小白口中的“它”究竟是什麽，不過聽了之後心中也放寬鬆了許多。
第二日，本來阿蠻是相約著要和勝男到三仙殿去拜拜老母的。誰知道一切準備妥當的時候，內監總侍三喜便傳皇帝的口諭要阿蠻去沉香殿中陪皇後。阿蠻愣了愣，還沒特別的反應過來，三喜便一臉堆笑的對阿蠻道：“阿蠻姑娘，請吧！”阿蠻對勝男歉意的笑笑，跟著三喜來到了沉香殿中。
她到的時候，皇帝和皇後似乎剛剛起床，正在梳洗。大概是皇帝的旨意，將裏麵的侍女宮女都遣出，裏麵隻剩下皇帝和皇後。微微的晨曦之中，皇後一臉的嬌羞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皇帝則輕輕的用那青雀頭黛慢悠悠的為皇後畫眉。淡紫色的曦光鋪照在他們的身上是那麽的和諧美好。
阿蠻無意中看到了帝王帝後的閨房之樂，一時之間還有些不太適應。皇帝將將把皇後的眉畫好，便看見影影綽綽間有人進了來。他知道這人是阿蠻，便輕輕將皇後扶起，對著在外間的阿蠻說了句：“你來了！”
“是，皇上！”阿蠻輕輕回答，心內還是有些心虛。不知道他們大清早將自己叫到這裏來是要做些什麽。
皇後一副嬌態出了來，對著阿蠻道：“你看陛下為本宮畫的這眉可好？”
阿蠻見那眉如遠山，美極了，便道：“回皇後的話，美，真美，猶如柳煙一般美麗極了，更顯得伉儷情深！”頓了頓，她又問：“皇後娘娘，這似乎是青雀頭黛？”
皇後嬌羞道：“皇帝哥哥總覺得我用大食的螺子黛太過於厚重，所以特地招人從其他地方為我搜了這顏色較淡稍淺的青雀頭黛。”
阿蠻點頭表示了解。心內想著這大周皇帝倒也有些情趣，竟為了皇後的眉更加好看而專門從番外找了這千金難求的青雀頭黛，想來也是情義滿滿，並非像民間所傳言的那般完全是政治鬼魅。
“好了，朕也餓了，想必皇後也餓了。你便也來陪我們吃上一口吧！”本來阿蠻想著這讓自己看了小兩口的甜蜜，約莫著也就該打發自己走了，也好讓二人繼續享受這難得的獨處世界。誰知卻又留自己下來，要陪他們吃飯。阿蠻想著自己早上為著要登高，肚子早早便填得飽飽的，可又不能實話實說。隻好繼續跟著他們前往吃飯的地方一起“用膳”。
“昭陽皇姐和大將軍前幾日已經到了北疆，此次特意寫了奏折前來問安！”阿蠻聽著皇帝不緊不慢的說著這些話語，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麽意思，於是隻好繼續豎起耳朵認真的傾聽。“她在問安折子中說感念你對她和駙馬的恩情，想要求朕將你冊封為千金郡主。朕和佩君商量也覺得並無不妥，你意下如何呀？”
我意下如何，當然是萬萬不能的呀。自己本來就已經開始厭倦這繁華京師中的一切，若是被無故封為郡主，不是又躺進了長安這趟渾水之中麽？當然是萬萬不可的。可是自己若是直接拒絕，也太不給皇帝和皇後麵子了，說不定還會因為自己觸犯天家威嚴而被治罪。
“昭陽公主的好意阿蠻感激不盡，若是從阿蠻自己心裏來說的話，阿蠻想能得到大周郡主的榮耀自然是一件極為喜慶的事情。不過近來大周朝政多有變動，朝政根基不穩。如果皇上僅僅因為阿蠻得了昭陽公主幾句讚賞便得封郡主，這天下之人心中恐怕不服。此外，若是因阿蠻而開了這平民女子一躍成主的先例，日後皇上在遇上那些有機之人的求賞之時恐怕就沒那麽容易能夠搪塞過去。所以阿蠻覺得若是皇上覺得什麽也不能賞賜小女未免有些對不住昭陽公主的話，阿蠻能否請求皇上賞賜阿蠻另外一件東西呢？”阿蠻想著皇上肯定也隻是試探試探自己的口氣，畢竟他是皇上，是天下之主，所要考慮的不僅僅是兒女私情，而更應該是天家威嚴，朝政穩定，以及黎民百姓。
皇上接過宮女送上的漱口水，再用熱帕輕輕擦了擦自己的嘴，笑著開口：“這倒也有趣。隻是上次你一開口便要走了朕的昆侖鎮乾寶刀，不知你這次又想要朕的什麽寶貝啊？”
皇後輕笑一聲，對皇帝道：“皇帝哥哥不要著急，我看這次阿蠻姐姐所想要的必定是極為簡單的東西，並不會太為難皇帝哥哥的。你說是嗎，阿蠻姐姐？”
皇後一聲一個姐姐，一口一個姐姐，倒弄得阿蠻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心裏想若是自己真是皇後的姐姐，恐怕此刻早已經在陰曹地府中走了八百個回合了。她笑著回：“皇後娘娘果然聰慧，阿蠻此次向皇帝索要之物比起郡主這份尊榮實在是要簡單太多。”
“你說了這麽久，也沒有說出這到底是什麽。你便說來看看，朕聽了也許就賞賜給你了！”皇帝也頗有玩味的對著她說道，想要看看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阿蠻曾經聽聞玉簪花色白如玉，晶瑩潔淨，豐潤光澤，在百花中尚不多見。可大周皇城中有一處卻滿種玉簪花，香氣濃鬱，清芬四溢。萬斛濃香山麝馥，隨吹落葉到君家。皇上可不可以將那片玉簪花圃賞賜給阿蠻，也讓阿蠻一睹玉簪花的美貌？”阿蠻知道大周朝中的最大的玉簪花圃是在銅雀宮中，那是先帝為甄夫人專門種植的，名叫“玉簪台”。據說是當年這玉簪花還不甚出名，一日甄夫人出來見了這玉簪花的美態，便折取一朵插於鬢角。讓先帝見了，便命宮人修了那玉簪台，專供甄夫人把玩。
皇帝聽了，沉吟一會兒，便開口道：“也好，也好，物歸原主也算是極好了。這花便賞賜給你吧！朕與百草還有一些事情。你便陪著佩君到這殿中說說話吧！”說完，竟然頭也不回的走了。
阿蠻看著皇帝離開的背影，想著這皇帝到底是答應自己了呢！他知道自己求這玉簪台的花圃隻是為了寬慰逸安王爺，心中縱然不快，還是將這花送了自己，好讓那個人心中好受一些。
事實上，皇帝李泰在他生命的這個時候，他將這玉簪花圃物歸原主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在離去的時候輕輕的對自己也是對逸安王爺說：這世上從來都是最公平的，你失去的上天總會想辦法給你補償。當初甄夫人得了皇帝的寵愛，而自己的母妃則讓自己得到了天下。如今你得到了花，便必須要放棄一些東西了！
阿蠻並不知皇帝真實的心境，隻當是他有意成全貓臉王爺，心裏也由衷的開心。
“阿蠻姐姐，皇帝哥哥這是答應你了呢！”皇後看起來古靈精怪的，不過她頭上身上那寬大貴重的裝飾卻時時刻刻提醒著她自己也提醒著所有人，她是皇後，是母儀天下，最為尊貴的女人。她頓了一下，開口道：“不如阿蠻姐姐與本宮一同去賞牡丹花吧，據說這沉香殿中的牡丹是這天下最美的呢！”
阿蠻嘴裏答著好，心裏卻疑惑，要說這牡丹，必定應該是洛陽了呀，洛陽牡丹貴，這可是天下聞名的呢！怎麽這皇後倒說這沉香殿中的牡丹最好？不過也沒有細想，便隨著烏壓壓一群人前去觀看花海。阿蠻心想幸好這皇家的花園都大得很，要不然若是尋常人家那樣隻有小小的一盆，那牡丹花見了這麽烏泱泱的一群人前去，還不嚇得趕緊合上了花骨朵？
大約是皇城中都要莊嚴肅穆，所以雖然是烏泱泱的一群人麽，卻還能做到靜寂無聲。阿蠻在心內感慨一聲：這後宮之中的男女大約都是練就了非凡的輕功罷！要不，怎麽能夠走得如此的輕巧，悄無聲息呢？害得自己也不得不凝神屏氣，生怕自己的呼吸聲過於顯眼，打破了當前的和諧。
“皇後嫂嫂，你去看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