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江都之王
“花開花落花無悔，緣來緣去緣如水！花謝為花開，花飛為花悲。花悲為花淚，花淚為花碎。花舞花落淚，花哭花瓣飛。花開為謝誰，花謝為誰悲。情散情聚情何歸，相逢相聚相別離！”殿外隱隱傳來男子的歌聲，歌聲縹緲，清越悠揚。
“公子小白，你說這世間這般的爭權奪利，又有什麽意義呢？”阿蠻看著閣子外那縹緲朦朧的白河，想著那美麗妖嬈卻又剛烈潑辣、霸氣狠辣但卻又癡情無限的丹陽公主，一時間竟有些淚眼朦朧了，心中無限的悲咽都湧到了嗓子眼兒上。
“世界上大多數事情都是沒有意義的，可越是這樣人們便越是想要追逐它！”公子小白一邊說著，一邊也看向那表麵上平靜的白河，他想冬天真的要來臨，而新的一年也快要到來了！公子小白看著白河，不知不覺間又開始想著那已經走投無路的江都王爺了。曾經的他也是長安城中的翩然公子一枚呢！
江都王的母親是先帝宮中的玉夫人，這玉夫人連姓什麽都不知道，她本來隻是衛夫人身邊的一個婢女，這衛夫人為先帝生了兩個兒子，一個是早前想要加九錫的燕王，在先帝之子中位立第三，另一個則是先帝的第五子楚王，這衛夫人在懷楚王之際，將這玉夫人安排伺候先帝，隻承了一次帝恩，便有了這先帝的第七子江都王李旦。雖然生了皇子，可玉夫人當時因為出身卑微，在後宮之中隻是個玉美人，直到後來先帝喜愛江都王李旦，才升玉美人為玉夫人。但是當時皇帝有妻子，長子為王皇後所生的“賢太子”李賢；次子為瑕夫人所生的趙王，在當時已經過世了；三子燕王李超和五子楚王李盈為衛夫人所生；四子為梁王李輝，為梅夫人所生；這第六子代王李適是當時最為受寵的甄夫人所生，也最為先帝喜愛；而當時的江都王李旦作為先帝的第七子，在眾兄弟中是毫無優勢。
一晃十幾年就過去了，甄夫人故去，代王出長安到了自己的封地去做了自己的逍遙王爺；先帝脾氣漸漸暴躁，疑心重重，還在驪山腳下帶回一個新夫人，有了最小的兒子李泰；楚王李盈過於縱欲飲酒，故去；其餘的王爺們都還算安分，因為賢太子李賢深得朝臣眾將之心。
當年除了代王一出生就被立為諸侯王，其餘的皇子都是在他們大都成年的時候一同被立為諸侯王的。當年先帝對他們的諄諄教誨猶如在耳邊：“於戲，朕之吾子，受茲玄社！朕承祖考，維稽古，建爾國家，封於國之四土，世為周藩輔。於戲！葷粥氏虐老獸心，侵犯寇盜，加以奸巧邊萌。於戲！朕命將率征厥罪，萬夫長，千夫長，三十有二君皆來，降期奔師。葷粥域，北州以綏。悉爾心，毋作怨，毋俷德，毋乃廢備。非教士不得從徵。於戲，保國艾民，可不敬與！王其戒之。”可如今死的死，走的走，老的老，人是越來越少了！
因為嫡庶有分，儲位早定，除劉據之外的六位皇子並沒有太多的心思可想，畢竟，先帝對長子的維護是不遺餘力的，根本不允許任何人挑釁長子的地位，更不必說，太子身後還有兩位大司馬為恃。都說排在中間的孩子容易被父母忽略，除了長子、長女，雄才大略的先帝眼中根本沒有任何一個子女的印象，對他們都是一視同仁的淡漠。諸侯王對於自己的封國已經沒有了太多的權力，李旦不似楚王李盈那般荒唐無度，也不似燕王那般好武崇武。他自知自己沒有什麽機會，所以也樂得花更多心思在各種學問上，他為人有辯略，博學經書、雜說，好星曆、數術、倡優、射獵之事，很有“賢王”的名聲。他還喜歡結交天下賢士，為人豪爽。無論是學識還是本領，他都有過人之處，自然也就成為了一個驕傲、自命不凡的王爺。
若不是出了巫蠱之亂，太子起兵自殺，江都王李旦覺得自己一定會成為與河間獻王一樣的賢王，做自己喜歡又與國政無關的事情，受到天子的褒揚。
但是，偏偏就出了巫蠱那場變亂。先帝年輕的時候雄才大略，為人不羈。但自甄夫人死後，他脾氣漸長，疑心太重，又被當時的寵臣白少康所蒙蔽，發生了骨肉骨肉倫常慘變的“太子李賢之亂”。亂平後，先帝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不管原由的殺了自己曾經最為鍾愛的太子李賢及其三子二女，就連那四五歲的皇孫和尚在繈褓中的小兒也未能幸免。就好似那些人都不是他的血親骨肉而是殺父仇人一般。身居後宮的王皇後以及當時的位高權重的信陽公主都以自裁謝罪！恐怕當時她們心中也悔極了千算萬算為太子所做的一切吧，若是沒有他們的推波助瀾，又怎能得到如此的下場呢！可是悔不當初又如何，已經沒有了回頭的路，隻有死路。
盡管殺的過癮，可人頭不是韭菜，砍了之後不會再長出來。恰好在這個時候一向崇敬愛護自己哥哥的甄夫人之子代王李適聽聞長安城變，快馬加鞭的趕來長安想要勸說自己的父皇回心轉意。這代王李適從小便極為優秀，又繼承了他母親甄夫人那傾國傾城的美貌，是眾皇子中最為優秀的一個。可惜他在繼承他母親美貌的同時也繼承了他母親的體弱多病，這讓先帝更是寵愛他但在心內卻還是有些遺憾。這代王李適入了長安，看著這滿城的血腥與屍體，知道已經晚了。但是為了保全那些還活著的人，他還是立馬入了宮向自己的父皇陳情。時間一長，先帝內心便有些後悔了，聽了自己最愛的兒子的陳述，更是後悔的日夜睡不著覺，他想這太子仁厚，以自己對賢幾十年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逆天反人倫的事情的，更何況賢平日裏的表現及他的身體狀況也是自己最為滿意的未來繼承帝位之人。現在太子自殺而死，連他的一脈也都斷了！而自己其他成年的兒子一個個都不爭氣，自己的適卻又如此的體弱多病。一下子，後繼無人的恐慌便讓先帝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奈。
更為重大的打擊還在後麵，大概是受不了自己兄長一係如此的慘死，代王李適自見了他的父皇之後病勢愈重，無論先帝如何的挽留，無論神醫如何的醫治，最後他還是一命嗚呼了；與此同時，平日裏膽小如鼠的梁王李輝聽聞太子的慘劇，自己驚嚇過度也一命嗚呼了。幾乎是一夜之間，先帝便同時痛失了三個兒子，而自己的八個兒子中，賢、雅、輝、盈、適都已先於自己而逝，如今就隻剩下了超、旦和泰了。一時之間，先帝哀慟不已，白發人送黑發人，再加上一個被自己親手逼死的賢太子賢，一世英明的先帝可謂是淒涼無奈極了。即使他貴為擁有四海的天子也不能與天道人倫相抗。
得知長兄和其餘兩位兄弟的死訊後，江都王李旦還在悲痛發懵，而自己的三哥燕王李超及他的屬臣卻都理所當然的認為燕王便是儲君了。是啊，還有比燕王更合適的人選嗎？尤其這大周帝位從來不是非嫡非長不傳。可新夫人的兒子當時還是個不滿十歲的小兒，當然不適合。而在自己和江都王中相比，怎麽都該選自己燕王啊！燕國上下都如此認為。被王後、寵姬以及左右近臣日夜勸慰的李超漸漸地也這麽認為了，按次序排下來，這個皇太子的位置也該輪到自己了。於是他立馬在新年之際派自己的使臣來到長安，向自己的父皇上書，請求以長子自居宿衛長安。表麵上當然說得冠冕堂皇：父皇年邁，兒臣放心不下，特意請求來到父皇身邊，保衛父皇。可是先帝是何等之人，他焉能不知這小子要求到長安宮廷中來值宿、擔任警衛的真實目的？李超的這一要求得到卻是一句“生子當置齊魯禮儀之鄉！”
先帝一怒之下“立斬其使於北闕”。可憐李超的那個使者，那個在諸侯王與皇帝、兒子與父親之間傳遞信息的使者，就這麽糊裏糊塗地送了命。緊接著武帝又派人去燕國調查。很明顯，皇帝的使者可不是為了提拔燕王去調查他的政績、治績的，而是專門去找他的碴兒給予懲罰的。而這位燕王閣下呢，偏偏行為又不大檢點，在調查期間，又發現他藏匿亡命之徒，正給惱怒的父皇找到了合適的借口，於是削掉他封國中的良鄉、安次、文安三個最大的縣邑，以示懲戒。當然先帝其實是覺得自己這個愛好武功的兒子勢力太大對自己不利，從而去掉了他的封地。更為糟糕的是，先帝從這時候開始，就厭惡起李超來了，於是李超想當太子的願望也就徹底泡了湯。
對於三哥李超是壞事，對於江都王李旦卻是大大的好事，三哥的上書無疑就是再一次的提醒自己的父皇，自己逼死了自己的太子賢，甚至還間接地將自己最愛的兒子適累死。這.……
江都王李旦的機會來了，自己平日裏博學經書、雜說，好星曆、數術、倡優、射獵之事，很有“賢王”的名聲。他還喜歡結交天下賢士，為人豪爽。無論是學識還是本領，他都有過人之處。他處處都順著父皇的心意，就想著有一天父皇可以看到自己的誠意以及眾大臣對自己的擁戴。可惜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父皇最後不但沒有立自己為太子，還立了自己最小的八弟為太子。並將三哥和自己都召進了長安，就是為了給太子掃清所有的障礙。
這將近三年的忍辱負重沒有得來自己想要的，反而為別人做了嫁衣，一連串的打擊讓他生了病。等他病好，他那又敬又恨的父皇在自己將近三年的後悔中鬱悶而終。而自己十四歲的弟弟卻已經登上了帝位。三哥李超當不上皇帝，便要求加九錫，可惜沒有多久也一命嗚呼了！
麵對著自己這個十四歲的弟弟，江都王李旦是在是愛不起來。他尊敬的是自己的長兄太子李賢，而不是這個小時候老是向自己要糖的弟弟。他怎麽也想不到最後居然是他成為了自己最大的敵人，而且還奪了自己的江山！他恨的牙癢癢，恨不得回到從前將他以及他那個愛笑的母親一起一刀砍死。哦，他母親已經死了，真該死！
無論多大的賞賜都填補不了他內心裏的空洞。他開始孤注一擲，一定要得到那個帝位。可惜天不遂人願。他還沒有開始便已經輸了，在驚聞長安城內的巨變之後，身邊人問還發布發兵，他歎息一聲：“左相已死，百姓皆知之，不可發也！”他知道自己終究該死了！其實他不知道的是皇帝並沒有想殺他，隻是想廢了他的王爵。可來江都傳旨的人口中卻出了“有逆悖之心，無忠愛之義。如使古人有知，當何麵目複奉江都之酎見高祖之廟乎！”他不知道這不是皇帝所傳，而是另有蹊蹺，他以為皇帝隻要他死便不會怪罪他人，長歎一聲！
“歸空城兮狗不吠，雞不鳴；橫術何廣廣兮，固知國中之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