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寒冷夜
勝男看著無一絲雜雲的天空輕聲的說道。
白衣款款而來,見了阿蠻與勝男牽手而笑,心裏自然也很高興。她緩緩的走到他們身邊,行了小禮,道:“公子白衣與李家公子都等著兩位姑娘回去呢!”
阿蠻和勝男相視一笑,三人結伴回去。
尾秋之夜,細雨飄飄灑灑。一抹白色的身影立於夜色之中,靜默得如同一抹鬼魂兒。許久之後,阿蠻才撐著白傘慢慢的踏進了淅淅瀝瀝的秋雨中,走到了白色身影的身旁將傘努力的撐過了他的頭頂。他兩頰的雨水順著發絲滑下,滿麵都是雨痕,可是他眼中卻閃耀著點點火光,似乎要將這渾身清冷的寒意點點的燃燒盡。
“為什麽是他,而不是我?”白色身影顧不得自己渾身上下的雨水滴落,他張狂的眼睛裏閃著火焰的同時又閃現出了幻滅,他苦笑一聲,說:“我知道了,你不必說。”
細細的雨絲打在白色的油紙傘上,也打在兩人的心上,白色身影開口道:“紅塵淼淼,秋雨瀟瀟,情思悠悠,愛恨綿綿,千年相思,萬載深情,總丟不過真心。罷罷罷!”說完,轉身離去。
阿蠻跑上前去將手中的白色油紙傘硬生生的推到了白色身影的手中,便迎著秋雨朝屋內跑去。她再也沒有回頭,因為她心裏明白自己隻是一個過路人,兩人才是有著三世情緣、五世相思的一對璧人。
公子小白從院牆邊撿起了那把被丟棄的白色油紙傘,輕輕的用手絹將傘上的汙泥和雨水擦幹淨,慢慢的將傘折疊好,拿在懷中。他手上撐的是一把大紅色的油紙傘,在雨夜中顯得尤其的淒骨冷涼,幸虧自己身上穿的是白色狐裘衣,要不然真的會讓人誤以為是鬼魂在遊蕩。走到屋子前,他將白色油紙傘放進了一個收藏盒子中,將紅色油紙傘擦淨立於屋角,推門而入。
阿蠻正在用絹布擦著自己被雨水打濕的頭發,看到公子小白進來,她展露了笑顏說:“回來了!”
公子小白脫鞋而入,看著阿蠻笨拙的樣子,無言的笑了,他輕輕的走到阿蠻身後,將阿蠻手中的絹布接了過來,慢慢的仔細的打理著阿蠻那一頭茂密的黑發。
“出去怎麽不打傘呢?要是感染了風寒怎麽辦?”他帶著些責備的語氣輕輕的說。
阿蠻把玩著自己的頭發,靈動的雙眸轉了轉,說:“忘了!”
公子小白並沒有多說些什麽,他繼續輕輕的梳理著阿蠻軟軟的頭發,說:“忘了便罷,以後要記得,不要忘了!”
阿蠻剛剛要回答個“好”字,殿門突然地被打開來,黑暗中一股濃濃的血腥氣順著雨水淡淡的鹹腥味直直的衝了進來,那細細的雨絲似乎也是有靈性似的斜斜的衝進了屋內。每個燈盞中的紅蠟燭都受到了衝擊,火藍色的火焰都微微往後退了一步。殿內所有的簾帳都呼啦啦的飛了起來,珍珠玉簾碰撞之後霹靂乓啷的響著。阿蠻和公子小白都停止了手中的活動,朝著殿外看去。
在幽暗的燭光之中,鳳皇一身血紅色戰袍、滿麵血汙,身上那血紅色早已經分不清是自身戰袍的顏色還是被鮮血染紅的。被雨水衝涮以後,地麵上淅淅瀝瀝的有了一條血紅色的小河,鎧甲上麵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著血水。他剛要跨進門來,立馬被公子小白止住了:“等等,鳳皇,別進來!”。
鳳皇跨了一半的腳又收了回去,他邪魅的笑著對裏麵的兩人說:“怎麽,怕我髒?”
阿蠻站起了身,她見到鳳皇那張美麗的如同是仙女一般的笑臉此時卻因為那些血汙的存在而變得扭曲。屋內是愛意滿滿的溫暖仙境,屋外卻是冰冷如雪的冷意。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獄,此時的人間完全由這坎門被劃分成為了界限分明的兩半。
阿蠻和公子小白都往門口走去。在慘白的光亮中,阿蠻看到的是一隻受了傷的鳳皇的眼睛,就如同自己小時候遇見的那隻失去了護佑的小狼。情不自禁的,她將自己的手輕輕的搭在了眼前男子的頭上輕輕的安撫了幾下,她輕輕的說:“沒事了,沒事了!”接著,她微微笑著拿出剛剛公子小白遞給自己的白手絹,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將鳳皇臉上的血汙擦幹淨。阿蠻知道此時的他一定很痛苦,因為他眼睛裏有著濃濃的哀傷和內疚。他殺了很多很多的人,他強硬的對自己說自己這麽做是對的,因為自己失去的比那些死去的人還要多。可是心是騙不了人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裏麵的哀傷,裏麵的痛苦,裏麵的愧疚,裏麵的受傷,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公子小白本來是害怕鳳皇這個樣子進來會嚇到阿蠻,見她絲毫沒有被嚇到,還能夠安慰眼前的這個男孩,便歎了口氣,輕聲說了句:“走吧,去幽閣!”
幽閣是公子小白特意設置的一個七星八卦屋子,裏麵機關重重,不懂的人休想進來,進來了的人休想出去,除了他自己。他帶著滿身血汙的鳳皇和披頭散發的阿蠻一同進了去。在進去之前,他吩咐了上麵的人將一切的痕跡抹幹淨。
趁著鳳皇去換掉自己那身血汙衣裳和沐浴之際,公子小白從懷中取出了一把象牙梳子,將阿蠻拉到自己身前,輕輕的將阿蠻已經幹透的頭發梳理順溜,而後將她的頭發慢慢的往上梳,梳成了一個美麗的發髻,並用象牙梳子做了裝飾。梳完以後,他看著阿蠻,笑著對阿蠻說:“你梳我們南國的少女發髻真好看!”
公子小白仿佛看到了阿蠻著南國小女兒家的衣裳,梳著眼前的發髻,和自己手牽著手在南國的紅豆相思樹下嬉戲遊玩,他自己和對麵的她臉上都是濃濃的笑意和化不開的甜蜜。
鳳皇一身大紅色妖冶的服裝從裏麵走了出來,他那一頭快要及地的頭發散落著幹淨的水珠,他的臉是那麽的幹淨純真,沒有一絲絲的血腥氣。可惜,他殺了人,還殺了許多的人。從今天起,不,也許是從很久以前起他那雙孩童般的手上便沾滿了鮮血,而他那雙純真美麗的眼睛也沾滿了血腥。今生今世恐怕也是不能洗脫了。
他走了過來,像是個沒事人一樣,斜躺在阿蠻的腳下,說了聲:“好累,你幫我擦頭發吧!”阿蠻愣了愣,倒也沒有反對他,從公子小白手裏拿過了一張幹淨的絹帕,慢慢悠悠的開始為麵前這個一會兒是小孩子心性一會兒是殺人魔王的鳳皇擦頭發。公子小白並沒有說什麽,他從近處拿了一床黑狐絨毯蓋在鳳皇的身上,又將架子上那塊唯一的紅狐大氅披在阿蠻的身上。
“你的手真軟真香!”就在阿蠻以為眼前背對著自己的男子已經睡著了時,鳳皇突然開口:“真像我姐姐的手!”
阿蠻將自己的手拿在珠光下看了一下,覺得沒什麽,小、白、軟,沒什麽特點,就問:“那又怎麽樣?”
鳳皇懶懶的笑了一聲,說:“我在公主府的時候,也看到了這麽一雙手,一雙如玉般的酥手,你猜後來怎麽樣了?”他舉起自己的手看著,阿蠻以為他的手一定如同他的臉一般白玉無瑕,可是相反那一雙手上遍布疤痕,看起來猙獰可怕,完全與他不搭。
“鳳皇,別說了!”在一旁的公子小白輕輕的嗬止鳳皇,想要他別說下去。因為他是知道結局的人。
“我對公主說,我看上了一樣東西,要公主送我。公主向來對我有求必應,所以就問我想要什麽,我告訴了公主我喜歡上了一雙手,一雙好看的手,我想要它。公主說這有什麽難的,我送給你,隻要你喜歡的東西不是別的女人就好了,其餘的東西我都送給你!你猜,我收到了什麽,我收到了一個嵌滿珠玉寶石的匣子,匣子裏麵就是那雙我看上的手,隻不過沾了一些血腥,因為據說那雙手是硬生生從活人身上砍下來的!”說完後,他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毛骨悚然的!
阿蠻的手抖了一下,鳳皇“吱”了一聲,想必是拉疼了他的頭發。“你不會也這麽對那個丹陽公主這麽說吧?”雖然說自己的手被人誇讚好看是一件喜事,但是要是被人硬生生的砍下那就不太好了。自己跑倒是可以,就是怕到時候牽連了姐姐一家和公子小白。
“你別嚇她了!”公子小白從阿蠻手中接過絹布,輕輕的踹了鳳皇一腳,鳳皇立馬哎喲哎喲的叫了起來,聽起來並不是很痛,倒像是在撒嬌。阿蠻有些搞不懂了,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一丁點兒的男子,都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這個人剛剛一身血汙,自己身上卻絲毫沒有傷口,想來便是他殺了許多人了,剛剛在門外的時候他的眼睛是那麽的悲傷、哀愁。可看看現在,他似乎立馬變成了一個似乎沒有長大的孩子,立馬忘卻了剛剛的血腥廝殺,成了一個會撒嬌、會開玩笑、會微笑的孩子!
公子小白先將阿蠻拉了起來,而後冷冷的看著地麵上依舊斜斜躺著的鳳皇,說:“走吧,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的!”
“你都不拉我起來?”眼前的鳳皇居然像個癩皮狗一樣趴在地上不肯起來,著實讓阿蠻大跌眼鏡。眼看著公子小白已經走到了門口,而地上的男子似乎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又想著那重重生死機關,為了不被拖累,阿蠻隻好將自己的手遞給了地上的人,開始艱難拖著他往公子小白處走去。突然,手上一下子便輕了,一看這隻鳳皇已經自己站了起來。不但站了起來,還無情的甩開了自己的手,傲嬌的仰著脖子說:“看你那麽殷勤的份兒上,我便起來吧!”
阿蠻無奈的搖了搖頭,趕緊朝著公子小白處跑去。公子小白微微一笑,牽住了她的手。鳳皇也上前拉住了公子小白的衣袖,對阿蠻邪魅的一笑,說:“看你這麽溫柔善良,我就收你做我的阿姐吧!”
“什麽啊!你明明比我大!”阿蠻嫌棄的看了他一眼,不悅的說。
“那你到底做不做?”鳳皇那雙邪魅的眼睛一下子便盯緊了阿蠻,仿佛是要吃了她一般。公子小白在想其他的問題,所以沒有理會他們之間的小打小鬧。
阿蠻微微思索,說:“我有一個刁鑽古怪脾氣老臭的爺爺!”
“沒事兒,我最會哄老人家開心了,爺爺見了我肯定會很喜歡我的!”鳳皇一邊踩著公子小白的步子走,一邊快然的回答。
“那我有一個劍術精藝、愛妹如癡的哥哥!”
“那更好了,你以後就有了一個愛你的哥哥和保護你的弟弟,多好!”鳳皇開心的說道。
“先管好你自己吧!”阿蠻輕聲的自言自語,當然是她自以為的輕聲,旁邊的兩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從幽閣到無憂殿的路是那麽的長,周圍經久不滅的蠟燭明明晃晃的照著前行的三個人,整個室內的機關都有序有循的進行著,等待著前來送死的那個人的鮮血來暖一暖這冰冷如鐵的暗室。周圍的蠟燭在要燃燒殆盡的時候,立馬會退出這裏,暗格中立馬又輸送進來一盞明亮的蠟燭,循環往複,長此以往。
“如果你內心裏已經決定了,就請你一定決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