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月圓夜
貓臉王爺對著已經回到自己座位的阿蠻使勁的眨著自己的眼睛，配上他那總是笑嘻嘻的麵皮和貓一樣狡猾的表情，真是讓人哭笑不得。阿蠻將臉上的麵紗摘了，衝他伸了伸舌頭，做了一個鬼臉，算是對他的回敬！
“有脾氣，本王爺喜歡！”貓臉王爺吞了一個二月遞給他的葡萄，又喝了一杯三月遞到他唇邊的美酒，涎著臉說道。
阿蠻楞著眼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身邊的崔雪柳癡癡的笑了，說：“阿蠻妹妹真是像個小孩子一般，還是愛耍小孩子的脾氣！”崔雪柳在心裏高興的想著幸虧阿蠻是小孩子的脾氣，若是她當真有了女孩子的心思那自己可就真的沒有辦法真心對她好了。
阿蠻對著她做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又開始不顧形象的大吃特吃起來。她臉上雖然笑著，心裏卻悶的很，想著這皇上的身邊果然是近不得，這簡直是處處都有心機，步步都是權謀啊！太恐怖了！還是姐姐和痞子好，還是公子白衣好，還是外麵的世界好啊！要是讓自己老是待在這麽個地方，恐怕不是累死便是悶死吧！
這一天總算是過去了，在阿蠻跟著淮北王一同回去的時候，昭陽公主的貼身侍女特意前來跟阿蠻道謝並邀請阿蠻隨時到公主府玩兒。阿蠻嘴上應著，心裏卻想著以後便是將自己抬著自己也不會再到這吃人的地方了。
在離開淮北王府的時候，淮北王似是有話要說，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阿蠻披著淮北王的黑色大氅回到了家中。奶奶和若男都已經睡了，隻有姐姐還在等著自己。
若男見阿蠻平安歸來，頓時鬆了一口氣，因為阿蠻的關係，雲韶府和康平坊都在從“胭脂”拿一些貨出去，所以“胭脂”自開門以來生意日漸興隆，如今已有了五個夥計，自己也輕鬆了許多，隻要管進出帳以及貨物的成色。若男對生意很感興趣，正認真的學習珠算等東西，這幾月來也是興致勃勃，很有意義。隻是奶奶的身體卻日漸的衰弱了，有些時候連起個床都很費力。除此以外，若男還擔心的一件事便是近來似乎有些沉悶不開心的秉佑。若男是個女孩子，自然也看得出秉佑對阿蠻的一些小心思，她以為這便是他不開心的緣由。
但阿蠻很明白，痞子哥哥並非是這樣為兒女情長所擾的人，一旦放手，他就絕對不會在猶疑，就像自己一般。不過，阿蠻也看得出痞子哥哥的不開心，這種憂慮是從心底透出來的那種，而表麵上依舊是嬉笑如常。阿蠻想他一定是遇上了人生中最大的難題。
秋天是一個懷戀過去的季節，也是一個團圓的季節。阿蠻長了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遠離家人在異鄉過節日。公子小白自然是要阿蠻和她一起過這中秋月圓之夜，而姐姐家的盛情也難以推卸。最後阿蠻決定大家一起過，無論是公子小白還是痞子哥哥，或者是姐姐一家，大家都一起過。為了照顧年邁的奶奶，大家決定就在勝男家的院子裏過。
還是白天的時候，總是想得很周到的公子小白便從康平坊搬來了比勝男家院子還要大的一塊白色絲絨地毯鋪在地上，並將晚上要用的桌椅、紅燈籠都搬到了院中，擺設好。在夜晚即將來臨的時候又將美酒佳肴紛紛搬到了桌子上擺開，就等著痞子哥哥來後開席，大家一起吃個團圓飯。
不一會兒，痞子哥哥手提著一罐美酒而來，見了大家，隻對著坐在上首的奶奶問了聲好，便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勝男的身側。公子小白已經讓所有的服侍之人都回了康樂坊去過節。所以此時桌子上也就隻有六個人。
奶奶顫顫巍巍的從軟椅上坐起，舉著一杯團圓酒，開口說：“今晚啊是金秋團圓的夜晚，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才遇上的家人，都是不容易的人，聚在我這茅草屋中便是我們所有人的緣分。老太婆這一輩子也沒有坐過這麽好的椅子，沒吃過這麽好的菜，更沒聞過這麽香的酒，今天晚上總算是見到了，也不枉來這人世間走了一遭！但是孩子們啊，你們以後一定要記住，無論是富貴還是貧窮，那都沒啥大的幹係，怎麽樣不是活呢！富貴也是如同天上的浮雲，說不定你一眨眼便沒了。老太婆在長安城中待了這麽多年，這種事情見得可多囉！所以說你們也不要刻意的去強求這些，隻要過得舒服，心裏舒坦，便是最好了！記住，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一定要對家人好！隻有家人才會永遠沒有條件的支持你！”
奶奶說完，舉杯將杯中的酒喝得幹幹淨淨，桌上的其餘五人也都紛紛舉起自己手中的杯子將杯中的美酒喝光了！本來奶奶年紀那麽大了，身體又不好，眾人是應該勸解奶奶不要喝酒的。但由於是到了此情此景，見了奶奶難得的興致，這種勸說的話反而倒變得沒有意思了。
“奶奶，你不用擔心，現在若男已經完全學會了珠算。等若男長大了，若男一定掙很多很多的錢，給奶奶買老大老大的房子，讓奶奶天天穿綢緞戴金銀，讓奶奶將大周國內所有的山珍海味都吃遍！”若男一遍使勁的往嘴裏塞雞腿，一遍鼓著腮幫子很是認真的說。
他這認真的樣子逗笑了所有的人，奶奶摸著他的腦袋，欣慰的說：“好！好！好！奶奶的好乖孫！”但其實每個人的心裏都明白，恐怕奶奶是等不到若男長大了，若男的這些美好的諾言恐怕在有一天的時候也會變成一個永生的遺憾。
人生就是這個樣子，往往在你最沒有能力保護家人的時候家人才需要保護，等你有了能力時，家人卻不再了；往往在你最落魄的時候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等你有能力去愛她的時候，她早已經嫁給了他人。但也許這就是人生的有趣和有意思的地方，因為有遺憾，所以美好，所以渴望圓滿！
今夜月光皎白，今夜美酒如輝，今夜佳肴滿桌，今夜高朋滿座。阿蠻真心感到高興的同時，也有些想念遠在塞外的親人，也不知塞外的月亮是否也是這麽的圓，塞外的月光是否如流水。阿蠻輕輕的心裏說：明月啊明月，請你等等，請你等等我，我想把這滿懷的祝福都托付給你，希望你替我送到塞外的爺爺和哥哥心中。
就在這時，痞子笑著對公子小白說：“公子小白與我一般也是孤兒？怎的不和自己的親人一起過節，倒要和我們這些下層的百姓擠在這茅草屋中？”
“秉佑！”勝男趕緊說話想要阻止李秉佑，卻被公子小白製止了。公子小白將夜光杯中的美酒倒進了嘴中，當然今晚他總算是沒有再用袖子遮著自己的臉。他不急不緩徐徐的說道：“無憂確實也同秉佑兄一般是孤兒，不過無憂倒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了，無憂還是有親人的。諾，阿蠻可是我未婚夫人呢！等以後我們成了親有了小阿蠻，無憂便總算是也有一個家了！”一邊說著一邊用自己的手臂去攬阿蠻，想要將阿蠻攬到他的懷中。
阿蠻一邊齜牙咧爪的掙紮，一邊連連擺手表示不是事實。奶奶和勝男看見他這個樣子都開懷的大笑了，若男隻是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又埋頭啃他的鴨脖子了。李秉佑也笑了，不過笑過後趕緊的從桌子上拿起了一杯酒一口氣喝了下去。 “那真是極好！”痞子李秉佑補充了一句道。
“勝男久居長安，公子小白的名聲早就是如雷貫耳！聽聞公子小白最是擅琴，不知今夜勝男有沒有福氣可以聽聞公子奏曲一首？”勝男真摯的望著公子小白，真誠的說。
公子小白看著這個在農家長大但一身正氣的姑娘，好感不由得便上升了許多，他優雅的開口：“阿蠻叫你一聲姐姐，我自當敬重你！今夜我正好待了我的焦尾琴，隻是不知勝男姑娘想聽什麽曲子？”
勝男小的時候便是聽著父親講述那些故事長大的，自認識了阿蠻以後，也知道自己應該在文墨方麵努力一些。這琴棋書畫本就很難，但卻都與詩書相通。所以隻要有空隙，她總是會認識多一些的字，背多一些的詩詞，在夜裏暗暗的思索這些詩詞的深層寓意。幾月過去，也算是有了很大的進步。她開口說：“今夜月明星晞，月光如水，又是團圓之夜。我聽聞上古時候黃帝喜琴，在戰蚩尤之時，思念在遠方的古人而作《相思》曲。隻是不知公子小白願不願彈奏此曲？”
公子小白並沒有回答，他白衣飄卻，直接來到琴案前，播響了琴曲。在月光下，他仿佛並不是人間之人，而是月中嫡仙。他不問世事，隻為尋求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一個人間的女子。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美好的讓人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所有人都希望這種時光永遠的存在，但卻總是有完結的一天。
“好琴好曲好意境！”李秉佑讚歎後，舉杯表示讚賞。公子小白微微彎腰，表示受禮。公子小白坐會阿蠻的身邊後，悄悄的問她：“聽出我的意思了麽？”
阿蠻裝聾作啞，驚呼一聲，說：“哇！那是我最喜歡吃的烤乳豬！看著就好好吃，不過就是離我遠了些！”
公子小白搖了搖頭，伸起筷子往幹淨的碗裏夾了一大碗的鮮嫩乳豬肉，放在阿蠻麵前。阿蠻的臉有些紅，她抬起頭，微微笑了一下，說：“謝謝啊！”說完又開始悶著頭對付碗裏的肉了。
不一會兒，奶奶和吃飽喝足的若男便進了屋睡覺去了。屋外就剩下了四個人，兩男兩女，各有心思。
“梨花香，愁斷腸，千杯酒，斷思量！笑看世間，癡人萬千，白首同倦，實難得見！莫相望，為情傷，勿彷徨，笑滄桑！事過境遷，故人難見，舊日黃昏，映照新顏！世間事皆無常，萬行淚化寒窗！世人笑我太癡狂，哪識獨我自賞時！”痞子搖搖晃晃的拿著斟滿酒的酒杯站起來，酒水順著杯沿一滴一滴的滑落在他的頭上和身上，他卻沒有絲毫的感覺。大家都覺得他是醉了，畢竟在今夜他一杯接著一杯已經喝下了不少的酒。他似醉非醒，大聲的念叨著自己的心聲。
大家都以為他隻是醉了，卻不知他心內的苦楚隻能靠著喝醉酒來發泄！今夜有朋有友，有歌有酒，卻唯獨沒有了自己真正的親人！他的腦袋中模模糊糊的飄過了幾張臉的樣子，他突然便抱著頭沉默了，他的心裏在哭泣！最悲哀的不是沒有親人，而是自己已經記不清曾經親人們的模樣了！
勝男默默的走了過去，什麽話也沒說，什麽安慰也沒有，她隻是緊緊的抱住了跌坐在地上的男子，靜靜的陪著他去度過這難熬的一刻！此時無聲勝有聲，也就是在這一刻，也許將會有兩個人的心重新熱烈的跳動起來了。
阿蠻看著地上的兩人，心裏是五味雜陳，她既為他們感到高興，又為他們的相擁感動。然而心裏不知怎麽的卻響起了不詳之音，仿佛看見了又一個女子的悲哀結局。
“世間之事，大多如此，都是水到渠成，緣來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