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長安
乾嘉十年，長安。
“叮鈴叮鈴叮鈴！”的幽細鈴鐺聲隨著小姑娘輕輕的走動而悠悠然的響著。小姑娘一身大紅色細沙衣裙，頭上帶著大紅色的頭紗，上麵有精細的密密的金絲線。她這一身異域的裝扮讓許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對她注目。雖然當今大周和眾民族交好，且西域商人也時常與長安兩地往來，但她這一身紅紅火火的顏色倒的確是少見，在長安這座繁華異常的都城中有了一道靚麗的景色。
“哇，這是什麽？好好玩的樣子！”小姑娘蹦蹦跳跳的來到一賣糖葫蘆的小販前，抓了一串糖葫蘆，放在自己的眼睛前，很認真的觀察著。
“這是糖葫蘆，又酸又甜的糖葫蘆，很好吃的！”小販見她衣著不凡，想著自己指不定能多賺上一些錢，趕緊將他家的糖葫蘆誇耀得天花亂墜。仿佛他家的糖葫蘆不是用山楂做的，而是用金玉鑄就的。
“真的嗎？”小女孩半信半疑。
“真的，小客官！不信的話，你可以嚐嚐！”小販哪裏有那麽善良，在賣給你東西前還讓你先嚐個鮮。不過是你嚐過了那東西，那東西自然也就是你的了，既然東西都歸你了，那錢.……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了。
但小女孩卻信以為真，她將麵紗輕輕的從耳後摘下，將糖葫蘆湊到嘴邊，輕輕的咬了一口。又酸又甜，果然好吃。
“老板，你家的糖葫蘆真好吃！”小姑娘揚起臉，開心的誇著小販的東西。
小販卻早已酥了半邊身子。他在長安城裏待了將近四十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姑娘，女人。是的，女人。本來，她穿著大紅色的異族服裝，身材瘦小，人人都以為她不過是個七八九歲的姑娘。但當她將自己的麵紗揭開時，再也不會有人會認為她是個小姑娘了。她明明就是一個已經可以婚配的絕色女子。
小販見她又將麵紗敷上了，拿著自己的糖葫蘆就要走，絲毫沒有要付錢的意思，立馬就清醒了。畢竟小販還是要養家的人，這種美女對他來說就隻能看看，偶爾在做個夢就算了。他趕忙站在女子的麵前，做出些有涵養的樣子，對女子道：“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女子疑惑的轉了轉頭，看到小販那狹窄的攤上並沒有什麽自己的東西，於是很誠實的搖了搖頭，說：“沒有啊！我並沒有忘記什麽啊！”
這下小販可炸毛了，那一串糖葫蘆也是錢不是，怎麽能夠因為自己長得好看就欺負人呢？他很不滿的開口道：“姑娘，這就是你的不對啦！你看看，你手上的是什麽？”
小販雖然生氣但還是想要給這個漂亮的養眼的姑娘一些麵子，畢竟他見了她，今天一整天都會很開心的。
“糖葫蘆啊！怎麽了？”女子一臉天真無害的將糖葫蘆舉得高高的，理直氣壯的回答。
這下小販氣得不知說些什麽了，就隻差著想胖揍眼前這女子一頓了。
“這東西是要付錢的，姑娘！”旁邊一個賣胭脂水粉的大娘好心的提醒著女子。
“啊！錢，對了，錢！哥哥說到長安這裏的話什麽東西都是要錢的！”見女子這麽說，小販終於鬆了一口氣，圍觀的人也鬆了一口氣，想著這下這位姑娘總不會賴賬了吧。結果，女子接下來的一句話將所有人都劈了個裏焦外黑。
“我沒有錢！”女子又是以理直氣壯的口氣說的，好像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大問題似的。但她看周圍的人似乎都是氣呼呼的臉後，“吱咯咯”的笑了，等她笑夠了以後，她慢慢的走到滿臉通紅氣憤不已的小販麵前，說：“別生氣，我隻是跟你開玩笑呢！我哪知道長安的人都是這麽經不起玩笑的！喏，我雖然沒有銀子付給你，但是我有這個，這個東西也可以換錢，真的，拿著吧！”
小販手裏拿著一顆拇指大小的珍珠，呆呆地見到女子拿著一串糖葫蘆隨著銀鈴般的笑聲消失在人群中。
長安真好玩啊，這是阿蠻現在唯一的感覺。她手上拿著用珍珠換來的糖葫蘆、紙蝴蝶、竹蜻蜓、紅燈籠，玩得不亦樂乎。可手上的東西實在是有些多，但要讓她在興頭正隆的時候丟棄掉任何東西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在這樣的時刻，她內心裏就格外的懷念那些有親人的日子，就格外的想哥哥。因為在以往，哥哥會幫她拎所有她要的東西而毫無抱怨。
由於想起了自己在塞外的家，就格外的想爺爺和哥哥，從而對身邊這些五光十色五彩斑斕的東西便減少了許多興趣。
阿蠻走著走著突然從肚子裏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她將右手的紙蝴蝶丟在路邊，摸著自己小小的肚子，安慰道：“小肚啊小肚，你別叫啦，別叫啦，阿蠻知道你餓了。你放心，阿蠻馬上就去找吃的，填飽你哦！乖！”
說完，阿蠻便東張西望想要找到一處吃飯的地方，她看到了一處很宏偉的樓，上麵大寫：“天香樓”三字，阿蠻篤定這一定就是哥哥在她十歲時候給她講的長安天香樓。
“想不到我運氣這麽好，一到長安就可以去吃哥哥所說的長安最好吃的菜了，妙極妙極！”阿蠻內心裏這麽想著，就進了樓。
她看裏麵果然繁華異常，便要了個二樓臨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很快，小兒哥便來了，彬彬有禮的問：“這位客官，請問您需要些什麽？”
阿蠻想了想，自己自從離開家以後，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好吃的了，難得這天香樓什麽都有，自己自然得將自己所愛的東西通通都點一遍，吃個夠！
“嗯，我要個.……”阿蠻巴拉巴拉一直說著一些西域的菜名，搞得對麵的小兒哥一愣一愣的。
“客官客官”小二哥打斷阿蠻，“恕小人眼拙，小人從來沒有聽過這些菜名啊，小店實在也不知該如何準備這些菜啊！”說完，他的臉上露出了一些不自然，仿佛這是他的錯一般。
“哦！是嗎？那好，那你把你們店裏最好吃的最拿得出手的菜都拿出來吧！”阿蠻覺得既然連哥哥說的這裏都準備不了自己想要的菜，其他地方恐怕就更不能了。哎，算了，就這樣將就吃一頓好了。
“好嘞！”小二哥見她這麽容易就妥協，絲毫沒有要砸場子的意思，不禁大大高興。畢竟自天香樓在長安揚名以來前來砸場子鬧事的人可不少。
“二哥，你看這個小姑娘多有趣！”隔壁的雅間中一男子戲謔的聲音慵懶的響起。
坐在他對麵的二哥並沒有搭話，他拿起茶杯默默的嚐了一口，便放下了。雖然他沒有搭話，但他也覺得隔壁的這個小姑娘一定是個很有趣的人，僅從她天真嬌憨的聲音中便可得知。
“不知是誰家的小囡囡私自跑到這繁花似錦的長安來了！”那慵懶的聲音又響起。
阿蠻隻聽得那小二哥每上一道菜都要說個不停，很是嘮叨，便在他上到一盤叫做“百鳥朝鳳”的菜後，摘下了自己的麵紗，開始狂吃起來。她可沒有那閑工夫一直聽那小二哥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小二哥“啊”的一聲，顯然是被眼前女子的容貌所驚豔到了。看她狼吞虎咽的樣子，總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在退出房間的時候還連連搖頭想要喚醒自己。“原來世間還真有這樣的女子！”他歎息一聲，繼續去忙活他的事兒了。
阿蠻吃完以後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再摸了摸自己的珍珠袋子才發現自己的珍珠似乎已經沒有了，嗯，是的，是一顆也沒有了。這時她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對站在跟前依舊恭恭敬敬的小二哥甜蜜又俏皮的一笑。
小二哥很是狐疑的看著她。
“那個，小二哥啊，我說你們天香樓開業應該有十幾年了吧？”她笑眯眯的很是友好的問道。
“何止呢？我們天香樓開業至今已有七十八年，也算得上是百年老店了！”小二哥顯然很為天香樓感到驕傲，話語中滿是自豪。
“哦！”阿蠻點了點頭，“原來是百年老字號啊！不錯不錯！不過，”她轉了一下語氣，小心道：“應該也會有人吃白食兒，吃霸王餐的吧？”
小二哥的眼神有些閃爍，但嘴裏依舊是肯定的回答：“那當然！”
“那一般情況下，你們都是怎麽去處置這些人的呢？”阿蠻小心翼翼的問眼前的小二哥，眼睛撲閃撲閃的。
“那還用說，當然是要狠狠的整治他一頓了。我想想，曾經有一個無賴在這裏混吃混喝了一頓被武師打斷了雙腿，還在這裏做了三個月的工；還有一個被打斷了三根肋骨，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沒起得來；還有一個.……”
“等等，等等，先暫停一下。”阿蠻趕緊叫停了還在喋喋不休的小二哥，更加小心翼翼的問道：“我就是想問下有沒有什麽比較輕的處罰，或者是其他的方式來抵償這頓飯的錢呢？”
小二哥的眼睛慢慢的瞪大，他現在總算是明白了，眼前這個衣冠楚楚、風度飄飄的美麗姑娘根本就是個吃不起飯的窮光蛋。但你吃霸王餐就算了，怎麽能夠吃到天香樓呢？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不是我不幫你，我看姑娘穿的皆是上等的絲料，談吐也非常人，怎麽會付不起這小小的一頓飯錢呢？姑娘還是不要跟我開玩笑了！”小二哥抱著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了。當然他口中的“小小一頓飯錢”恐怕是尋常老百姓半年的開銷。
“唔，也不是。就是我是今日剛剛到的長安，來時走的急，忘了帶銀兩。帶的即刻珍珠又被我買了糖葫蘆、紙蜻蜓和花蝴蝶。所以現在我就是確實沒有東西給你了。”說著她將自己身邊的糖葫蘆、紙蜻蜓都舉了起來，以證實自己所說不假。
小二哥狐疑的看著眼前的姑娘，有些迷糊。誰不知道那珍珠要是成色好一棟宅子也是買的下的，天下有哪個傻瓜會拿白花花的銀子去換小孩子喜愛的玩物呢？
阿蠻見他眼光甚是奇怪，便將自己的玉鞋脫下，問：“要不，我給你這個，換我這頓飯？”
小二哥見她手中拿的一隻翡翠珍珠翠玉鞋，驚呆了，趕緊將自家掌櫃的也叫了來。那掌櫃的將阿蠻的玉鞋拿在手裏，反複查看。
“不知姑娘從哪裏來，何以有如此上乘珍貴的玉鞋？”掌櫃的看出鞋子絕不是什麽人間凡品，一看就是貴胄王室家族才有的東西，所以格外的小心。白吃一頓飯不要緊，要是得罪了哪個不該得罪的人可就不太好了。
“哦，這個嗎？這是我爺爺送給我的，我有好多呢，爺爺說這白翠玉是從緬國和驃國的邊境處得到的，這珍珠嘛是從蓬萊山上的一個道人手中換下的，至於這翡翠，咦，在哪得來的？想不起來了。無所謂啦，爺爺說反正這些都是俗物，不值當的。”阿蠻看那老板似乎是不想要她的鞋子，想著爺爺說給她的，想來這東西確實是不值錢了。
那掌櫃的和那小二哥一聽這話，嚇了一跳。光是聽著這幾樣材料的得來之處已很是稀有，更不要說這巧奪天工的工藝是多麽的精妙絕倫了。這東西無疑是無價之寶，怎的到了這姑娘的口中卻成了不值錢的東西？掌櫃的思量再三，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遂說道：
“姑娘，您這玉鞋小店實在是不能收啊！我看姑娘也不是凡人，要不過幾日等姑娘有了銀兩再來償還這飯錢，可好？”
“好是好，可是我真的沒有錢啊！”阿蠻當然是很樂意的，但她也不能撒謊說自己有錢啊！
就在這氣氛尷尬萬分，空氣快要凝滯的時候，一聲冷冷的聲音從隔壁雅間傳來：
“掌櫃的，這位小姐的飯錢我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