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去見陳大伯的最後一麵是件很重要的事兒, 陳建軍把三個兒子都叫上了, 讓他們分別趕回老家, 自己做老板就是有這個好處, 有別的事兒了, 不用跟別人請假, 把行程安排好就可以了。
到了縣城的醫院, 陳建軍看到了一臉胡子拉碴，眼窩深陷的陳平和陳安，看到他們來了, 陳平嘴角抽搐了下，艱難的露出了一個笑的模樣，一看他這表情, 陳老三就上前抱住他。
“平子啊別哭, 你三叔來了，你爸現在怎麽樣？”
陳平跟三叔擁抱了下, 抹了一把臉, 讓自己更精神些：“我們原本在市裏醫院的, 我爸堅持要回來, 醫院人說在哪裏都沒差, 我們就回來了。”
陳老三很急：“醫生怎麽說的？”
陳平聲音低沉：“……醫生說, 就這幾天了。”
陳安在邊上捂著臉，擦了擦眼淚，他聽不得這樣的話, 一聽就控製不住眼淚。
“他現在情況怎麽樣？還能認人嗎？”陳老三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了, 深呼吸一口氣，問了出來。
陳平閉了閉眼睛，緩了緩，恢複了正常的沉重的語氣：“沒什麽，就特別的累，每天清醒過來的不到一個小時，能認吧，他一直叫我們兄弟的名字……”
他們靜悄悄的進了房間，陳大伯插著氧氣管，就算是在昏睡中，眉頭也是微微皺著的，看上去他的狀態並不舒服，陳老三在床邊看了大哥一會兒，就出來了，在房間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你爸瘦了很多。”
“……嗯，掉到九十多斤，他現在沒辦法吃東西，都是靠灌的，還有打吊瓶。”
不能吃，很多時候就代表著快了。
陳老三緩了一會兒，繼續問：“他的壽材準備的怎麽樣了？”
陳平又抹了把臉：“早就準備好了，60歲那年就開始準備，別的、別的我也已經聯係好了。”
他們這的老人有個習俗，到了一定年紀之後就要準備自己的壽材，給未來做準備，很快陳啟朝、陳啟晟以及陳啟旭就到了，這三兄弟之中，隻有陳啟朝帶了自己媳婦，他媳婦就是他當初的初戀，兜兜轉轉，好馬還是啃了回頭草，兩人破鏡重圓，又走在了一起。
陳啟晟也已經有對象了，是他領導介紹的，跟他條件很匹配，兩人接觸多了之後，就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按這勢頭下去，談婚論嫁也不遠了，而陳啟旭這邊，莫欣桐又有了，這一胎懷得不容易，老師反胃孕吐，哪裏都覺得不舒坦，就回了娘家，陳珂怡小朋友也在那邊，現在這種場合，他們兩個都不適合來，就一起留在外家了。
沒多久，陳安就拎著一個巨大的飯盒回來了，他自帶著家人搬回來之後，就一心一意的跟著大哥一起幹，不怕苦，不怕累。這些年下來，也已經走出了貧困，隻是之前的生活還是給他留下了深重的痕跡，光看外表的話，他比大哥陳平看上去還要蒼老一些。
之前陳建軍沒有過多注意，現在他老態這麽明顯，他歎了口氣。
這肯定是之前虧了身體了。
醫生的判斷沒有出差錯，陳大伯清醒的時間很短，醒來了也是睜著眼睛蒙蒙的，說不了幾句話，就氣喘籲籲，清醒的時間不到半小時，他隻說了一個“弟、好，嗯”其餘的時候，都是聽著別人說，聽著聽著，他又睡著了。
看得出來，有那麽多人來看他，他挺高興的，臉上也沒有什麽惶恐，人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他早就對自己的狀況有感覺了。
在一次他清醒過來之後，突然中氣十足的讓人把他扶著坐起來的時候，陳平立刻驚慌了起來。
一個那麽虛弱的人，突然這麽有精力，不得不讓人想到一個詞語，那叫做回光返照，事實證明，這確實是回光返照，他跟陳老三說了很多之前的事，說起了他們爸媽，說起了他們兄弟，最後讓陳平和陳安兩兄弟互相扶持，孫子孫女和和睦睦，一起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等到他們兩個答應，看著滿屋子的兒女子孫，笑著閉上了眼睛。
一陣窒息之後，這個病房裏就傳來了嚎啕的大哭聲。
陳建軍走出病房，許曉跟了出來，給他遞了一張紙巾，陳建軍接過來，擦了擦眼角的淚，往前走了一段，走到窗戶邊，看著窗外的花草樹木，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
辦喪事是很麻煩的，但是陳家在這裏頗有威望，之前陳大伯還是隊長，威望很高，所以有很多人來幫忙，把喪事辦得熱鬧鬧的，這是好事兒，人越多說明你越會做人。
陳老三的兒女也都到齊了，都是陳大伯關照著長大的，不來說不過去，陳向紅，陳向華他們兩個就在這裏，不用說，在首都的陳向娟、陳建強也回來了，還有到處跑的陳建明，另外，陳二伯家的兩個兒子陳愛國陳愛黨……
這一個喪禮結束後，給村裏的人提供了不少的談資，那個人氣旺的喲，讓別的老人看了都羨慕，如果他們走了，家裏能夠這麽熱鬧就好了，死了都有麵子！
等到喪事完成之後，陳老三瘦了兩斤多，而且之後，他就在老家這裏請那些風水先生給自己看起了墓地，他的壽材早就準備好了，但是下葬的地方還是沒有看好的，現在他要開始看了，陳建軍看他這樣，也不阻止，讓他找就是了，但是一回頭，立刻拉著他們去大醫院來了個全身檢查，哪裏虛弱就補哪裏，哪裏有病就治哪裏。
他身上的那種垂暮的氣息，也讓陳啟朝三兄弟緊張了，陳啟朝原本要回首都的，看爺爺這樣，也不回去了，通過電腦遙控指揮，自個兒留在爺爺身邊盡孝，彩衣娛親的事兒沒少幹，最後還是陳啟旭成功的讓陳老三的精神振奮了起來。
他直接報告了他媳婦現在懷孕有多麽多麽的辛苦，吃飯有多麽多麽的挑剔，然後說她有多麽多麽的想念某道燜菜，正好，那道菜是陳老三的拿手好菜，劉田芳也做不出那種味道的，陳老三就顛顛的叫孫媳婦回來，他做給她吃，一定讓重孫吃的滿意！
有了這事做，這才有了活力。
這成功的讓他們鬆了一口氣呢，精氣神很重要，隻要那一口，精氣神不散，人就精精神神的能再活一百年的樣子，但是那一口精氣神散了，就算身體沒什麽大毛病，也要衰落下去了。
莫欣桐剩下的第二個孩子滿月的第三天，，就是陳啟朝的媳婦檢查出懷孕的日子，他再過十個月就要升級做爸爸了！
陳啟晟也不甘人後，算起來，等以後孩子出生了，他的孩子就比陳啟朝的小兩個月，到時候能和剛剛出生的陳珂文小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為了以後他們的感情，他們一致決定，要多聚聚，不然就算是兄弟，不常在一起感情也會淡的，還有另一個方麵，那就是可以多陪陪爺爺奶奶。
這個年紀的老人，真的是數一天過一天，他們擔心爺爺奶奶也會變成陳大爺爺那模樣。
陳建軍對他們這些心思心知肚明，但也隻有歡迎的，可能真的是上了年紀了，他覺得家裏有小蘿卜頭挺熱鬧的，越多越好，他一點都不嫌棄吵鬧，看著他們有活力的蹦蹦跳跳，就很舒心。
許曉更是歡迎，如果不是他們工作不在一個地，她巴不得他們都把孩子交給她帶。
…………
許曉進入了更年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突然就變得囉嗦了起來，她囉嗦的對象，不是別人，都是陳建軍，她的脾氣變得急躁了，並沒有什麽過度，等到陳建軍意識到的時候，這個現象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
許曉的手裏拿著一本保養秘籍，那是她在路邊攤裏買回來的，她嘴裏碎碎念個不停：“你說這些東西怎麽可以亂說呢？真有人買了回去按照上麵說的做怎麽辦？亂誤導別人，那可是會害到人的，你說怎麽就有人那麽蠢呢？那攤主說之前一共有四本，我這都最後一本了，他們會沒事兒吧。”
陳建軍眉毛抽了抽：“當然沒事啊，這上麵的內容我大概看了看，也沒有什麽害人的地方。”
“它故意誤導別人啊，什麽西紅柿跟牛肉不能一起吃，那不能吃嗎？我們家經常做，還有紅蘿卜跟白蘿卜不能一起吃，這什麽鬼？哪裏來的科學依據？我上次看新聞，看到一個保健品的廣告，那個廣告說的很神奇，說吃了就能百病全消，有病治病，沒病預防，你說那是真的嗎？要不我買幾盒試試看吧，寄給我爸媽，我爸上次又住院了，不過沒有什麽大問題，如果不是我媽說漏嘴了，我都不知道，你說我爸他怎麽就這麽固執呢？知道自己胃不好，還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媽也是，何必要瞞著我呢？我能拿她怎麽辦？告訴我能怎地……”
話題就這麽從食品到保健品再到她爸，這幾個話題沒有一點關聯性，但就是這麽暢通的連接到了一起，陳建軍重複了他今天說了兩遍的話：“你要不打電話跟二舅哥說，讓他勸勸爸，或者把那些東西藏起來，找不到就沒辦法喝了。”
“你說的對，我知道，我已經跟他說過了，就是跟你抱怨抱怨。”
陳建軍揉了揉眉心。
看他這動作，許曉眉毛挑起，急了：“你是不是嫌我煩啊？我怎麽了？我又沒有跟你發脾氣是吧？我就是想多說幾句話，你沒嫌我煩吧？”
陳建軍自然搖頭。
許曉又安靜下來了：“那就好，我跟你說，我班裏有個學生，品學兼優，特別出色，如果我有這麽大的女兒，一定要讓他做我女婿。“
陳建軍聽著這段話，開始想，這個人許曉這幾天已經是第幾次談起了呢，嗯，是第三次了，但她就是這麽興致勃勃。
陳建軍繼續用第一次回答的那個答案：“是挺可惜的。”
“你也覺得可惜對不對？我覺得……”
看許曉還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陳建軍用了殺手鐧：“不過你別這樣說，別在我麵前這樣說，我聽了心裏不舒服。”
許曉把手放到陳建軍額頭：“怎麽不舒服了？”
“你是不是嫌棄我年紀大了，老是誇別人好，我就從不誇別的女人，你就是最好的。”
聽了這話，許曉不好意思了，她扭過頭，輕聲，邊說邊往外走：“得，我不說了，不說了，你也別這麽說，多大歲數了，你也不怕別人聽到笑你……”
陳建軍笑了。
曉曉還是一如既往的模樣，稍微肉麻些她就不好意思，讓人忍不住把思緒放飛到二十多的青春歲月了，他想到了從前，嘴角的笑容就沒有下去了。
歲月靜好，幸有你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