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說了一中午, 等到了點, 陳大伯就不能繼續談下去了, 現在是農閑的時候, 但也是有活計要幹的, 他這大隊長不能閑著, 陳二伯也有事情要做。
陳老三和劉田芳本來也有的, 但今天是兒子女兒她們回來,就請了一天的假,沒有去上工。
現在這時候是午後的點, 陳建軍他們在車上把準備的那些雞蛋煎餅吃完了,也不餓,陳大伯他們去上工離開了, 陳建軍他們各自睡了一覺, 緩解疲勞。
他們去睡了,劉田芳拿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戲, 開始準備晚飯。
材料是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準備的, 為了這一頓, 早早的就做各種準備, 務必要讓他們感到滿足。
陳建民還提前回來了, 一起過來幫忙。
陳向紅也帶著孩子過來幫把手, 陳建軍看著有半年不見的外甥女和外甥,分別給了他們一把糖放兜裏。
現在春燕已經是十多歲的少女了,不過還是很瘦, 但是應該不是被苛待的那種瘦, 而是長身體的那種,她的個子已經不矮了,站出去跟同齡人一比,估計能高半個頭。
夏燕也快要十歲了,她和春燕長得很像,走出去一看就知道是姐妹。
兩姐妹雖然瘦,但是看上去是正常的那種,好不容易得來的冬至卻比較瘦弱,他的身體比較差,隔三差五的病一回,磕磕碰碰的養大,著實花費了不少的心力,也因為這個原因,陳向紅他們攢不下錢自己起房子,一家人還是擠在一間知青點的屋裏。
烤鴨名氣很大,現在品嚐著這難得的美味都比較珍惜,平時看到肉那是生怕下筷子慢了就沒有了,現在下快還是那麽快,但是到了自己碗裏之後咀嚼速度就會變慢,讓那股滋味在自己的口腔中停留的久一些、更久一些。
陳建民在吃得差不多了之後提起話頭,他下一年想要起房子,起青磚大瓦房,跟這裏的一樣,他加上臨時工的存款,也攢了有幾年的錢了,加上一些額外收入,起青磚大瓦房還是沒問題的。
這事情陳建軍當然是支持的,有能耐了,讓自己的生活水平更好一些,不是很正常的嗎?
“你想要在哪裏?”
“你這裏是申請的你的宅基地,我的就在那裏,我也不想換了,就起在原來的房子隔壁,估計就隔了十幾米,舊房子就可以用來堆放雜物,也不會浪費。”
這件事情陳老三和劉田芳早就知道了,聽了也不意外,陳建軍問陳建民:“需要幫忙嗎?”
他搖頭:”不用了,哥,我自己還行,也沒有那麽快,這要等孩子他娘這一胎生了,孩子也大一些了才好動工,應該是下一年冬天吧.”
“那確實還有蠻長一段時間的,不著急,你可以先準備著材料,當初這房子起的時候,材料也是提前準備好了,這樣不會手忙腳亂.”
“我知道,爸已經幫我看著一些了,我遇到合適的材料也會買下來。”
陳向紅抱著兒子冬至:“你要是起房子了,不要跟你姐姐姐夫客氣,有什麽事直說,你大姐是窮,但一身力氣還是有的。”
……
這話題有點尷尬,陳建民看了陳建軍一眼。
劉田芳說話了:“那個事還遠著呢,,到時候肯定要你幫忙,先不談這個,來,嚐嚐這個,向娟的同學送她的養生花茶,不知道味道怎麽樣。”
劉田芳知道,大女兒其實沒有壞心思,隻是慨歎,那麽多兄弟姐妹,現在顯而易見的,就她這個老大過得最差。
跟她年紀最相近的老二嫁在了縣城,現在那工作據說也快要轉正了,膝下一兒兩女,家庭和睦,第三個孩子是陳建軍,之前到縣城裏端上了鐵飯碗,放下鐵飯碗之後當上了更加前途無量的大學生,媳婦也是大學生。
第四個孩子是陳建民,他接了他大哥的班,有一門過硬的本事,現在日子也是過得很好,剩下最下麵的兩個孩子又趕上個好時候,正好恢複高考,他們放下書本沒多久,還記得學的知識,努力過後也考上了,脫離土地,以後也是一個體體麵麵的城裏人,算來算去,就她這個老大日子過得最糟糕。
她心裏歎了口氣,那又怎麽樣呢?
這些都是他們自己爭取來的,不是他們這當爸媽幫襯的,都是看個人的造化。
他們這當父母的,當初都是一樣對待,現在這際遇,誰說得清呢。
第二天一早,陳建民去上班,順路去了二姐家,把他們的從首都帶來的特產給她送去。
陳家也有了其他的來客,第一個就是隔壁家的李麗,當初拐子事件中的那個小石頭的媽。
因為彼此沾親帶故的,陳建軍要叫她叫她嫂子。
“建軍兄弟,昨天聽到你們家有動靜,果然是你們回來啦,是學校放假了吧?”
“是啊。”
“你們什麽時候開學?”
“一個月後。”
“放這麽久啊,是不是跟小學中學差不多?”
“差別不太大。”
“真好,我聽說你們每個月國家有錢票發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
“了不起,了不起,本來我家的娃還說去不去念書也無所謂,但現在打也要打著他去,念書多好啊,隻要能考上,國家給供,出來給分配工作的對嗎?”
聽到這,陳建軍看了眼他身後的小石頭:“現在是有的,他讀小學吧?”
“是啊,說不想去,但不去以後幹嘛,去讀了以後還有機會考上大學,不然就跟他爸媽一樣,一輩子在地裏刨食,辛辛苦苦一輩子,還是考大學好。”
陳建軍很讚同,就算不考大學,以後多學點知識,也不那麽容易被騙,懂的多,就有本事,說到底,這世道還是尊敬懂的人多。
“現在那些到我們存改造的都一個個回去了,這知識分子就是不一樣,一個個回去又是端著鐵飯碗的,不像我們。”
“都回去了?”
“現在就剩最後一個,過幾天也要走了,等到他們走了,跟我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估計以後也沒有交集。”
這倒是真的,一個個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如果不是因為這次運動,一輩子都不會有來往,現在,這條走岔路的線要回歸到他該走的道路上了,他們就像兩條平行線,以後基本不會產生交集。
不過她這話又提醒了他,要問一問那個孫仲才的事情。這還是一個問號,沒有得到解答。
李麗是第一個來陳家的,但不是最後一個,陸陸續續的,其他的人也過來了。
要麽是來看稀奇,要麽就是來問首都的情況,還有一類就是買錢票問題的。
很多人不信大學真的有那麽好,不要錢,還倒貼錢,從陳建軍這裏,確認過後,整個村子就更堅定了讓他們孩子好好看書的意願,本來有些家庭還猶豫不決要不要讓孩子接著念下去的,是不是要讓他們回來掙工分,現在這樣子不用再說了,一定要供他們繼續念下去,隻要支持考到了大學,一切都會有回報。
有些不想年紀輕輕就嫁人的女孩也找到了一條新出路,像陳向娟那樣,好好念書,考上大學,那樣子就不用被逼著嫁人了,自己還能補貼家裏。
一時之間,陳屋村學習風氣大盛。
來趟這邊聽稀奇的人也告一段落,陳建軍才趁著沒人到了劉田芳的屋裏,問她:“媽,那個孫仲才是怎麽回事兒?”
劉田芳正在補衣服的動作一頓,她看了陳建軍一眼:“問那麽多做什麽?”
“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嗎?”
她的動作遲緩:“也沒有什麽說不能告訴你的,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
“沒關係你慢慢說,我也不急。”
她給了陳建軍一個白眼,這是急不急的事兒嗎?
“嗯,這麽說吧,我和他原先就認識,有點交情,正好他又被下放到這裏,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他那成分你原先也知道,不能過多來往,你們小輩我就沒有說,他估摸著是能回去了,太高興,跟他的兒女提了一嘴,所以才找上門的,你不用太在意,他估摸著也是怕連累我們,以後應該不會再找你了,你放心。”
“我不是這意思,我們照顧他?怎麽照顧了?之前有交情,是什麽交情?還是說僅僅隻是認識?你們怎麽會認識?”
這不符合常理呀。
“認識就認識,你打破砂鍋問到底做什麽。”
“你還沒說是什麽照顧呢。”
“還能是什麽照顧?我們這鄉下地方,你說能有什麽照顧,不就是送點吃的喝的,還能怎麽照顧?”
“大伯是不是也有關照?”
他們這樣子是要定期進行反省的,像這種活動,一個好的領頭人可以讓他們省下大罪了,他們村就是很平和的,不會有額外的“加菜”行為,也不會他們一上台就扔臭雞蛋,潑屎潑尿之類,拳打腳踢表現自己的奮進。他們這裏就是上去表達一下自己的懺悔之心,就完了,走個過場的形式,更重於實際的□□意義。
如果說他大伯是有意要照顧他們的,也不是說不通。
劉田芳瞪著他,沒有否認,陳建軍就知道,多多少少是有的了,那這樣他們道謝確實不奇怪,有大把的人就在鄉下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就因為不堪磋磨,這樣子確實是大恩了。
“還有誰嗎?認識的,或者說幫過忙的?”
“有啊,王大錘也是我之前認識的,你也不知道,他們在這裏的多多少少都接受過我們一點幫助。”
王大錘這名字,陳建軍想了想,很快也把人跟名字對上號了:“你說的是那個當兵的,左手手指少了三根的那個?”
“對,就是他,現在他官複原職了。”
官複原職,他想了想他那身板,好像他本來也是因傷退到了二線,現在回去也不奇怪,而且雖然頭發已經花白,皺紋橫生,但實際上,他的年齡應該還沒到退休,也就是說還能回到崗位裏發光發熱幾年再退。
這樣看來,還挺有人脈呀,一個是文壇界的,一個是軍界的,雖然都不是什麽大佬,但是比起他們這什麽人脈都沒有的窮小子,已經是不錯的助力了,不過很可惜,他們家沒有走軍界和文壇界的人,暫時可能用不上。
不要怪他這麽功利的考慮這事情,因為他根本就沒交情啊,所以很自然的會把他們的報答放到他們家這有利的事情來,人情這東西,一般來說都是能還的盡快還了。
想了想用不上,他也就放下了:“還有嗎?”
“沒有了。”
“嗯,那你考慮的怎麽樣?”
家裏的事一向是劉田芳做主的,無論大事小事,……他們家迄今為止都沒有發生什麽大事,所以實際上來說,做主的都是劉田芳。
“年後跟我們一起去首都吧,你兒子我想在那邊紮根了,這邊就逢年過節有空的時候回來,到了首都,不用再下地幹農活,把院門一關,裏麵我們怎麽過就怎麽過,不用顧忌太多,而且那裏人生地不熟的,別人也不知道我們原來是咋樣的,日子過得好點也沒什麽。”
據他所知,陳老三舊時是有錢人家的小廝,他媽是有錢人家的丫鬟,然後那時候打土豪,就帶著同是下人的劉田芳回了老家,他媽那邊是沒什麽親戚的,一直沒啥往來,但是據他大伯他們說,說那時候一看就知道他媽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在之前是那種不用幹太多粗活的那種副小姐貼身丫鬟,肯定是過好日子的養出來的。
那種有錢人家貼身丫鬟是不用幹太多的粗活的,因為那些自有下麵的小丫鬟去做,回到農村,那就沒辦法了,但現在又可以回到城市,陳建軍不是很懂,為什麽不跟著一起走呢?還是說是因為鄉土難忘?
直覺這種情緒出現的可能性挺低的樣子。
劉田芳的動作頓住,沉默了一分鍾,拉住了陳建軍的手,聲音柔和了下來:“媽也很想去的,但媽要考慮的多一點,不要連累了你們,爸媽去到那裏就是拖累了,沒辦法下地掙工分,到那裏什麽都需要錢。”
“什麽拖累?這根本就不是什麽拖累。”陳建軍看了下四周,伸出手指:“你兒子我的存款有這麽多呢?再過多三年多,我們都出來掙錢了,你擔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