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杭州城鍾胡兩家掩蓋在梅雨水幕之下的商戰跌宕起伏, 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兆更是暗潮洶湧。
朝中大臣勾結慎度迫害皇子、重臣一事尚未結案, 雖說魏和朝將其從中摘了出去,但主謀未抓到, 這事永遠不會蓋棺定論,不管那禦史大夫是否情願,但為給天下一個結論,禦史台明麵上就會一直追查下去。
再加之太子等人的推波助瀾, 逼迫魏和朝無路可退。
七月中旬, 魏丞相府上。
“禦史台查到樸雲峰身上了?”魏和朝背著雙手, 在書房踱步。
“是。”回話的是兵部尚書周顯。算來今年不過三十六七,但頭上卻布了許多銀絲, 乍眼一瞧, 竟覺著與這魏和朝年歲相差無幾。
魏和朝聞聲冷笑, “那禦史大人湯柏成哪會有這般本事。”湯柏成口舌能說, 但真本事卻沒幾分, 內地裏擔小怕是,知道樸雲峰是他魏和朝的人, 定是不敢去動一分的,而如今能查到樸雲峰身上,必定後麵有人授意。
“我聽宮中探子來報,前些時日謝侍郎入宮麵聖, 之後禦史台就抽調了刑部五人入禦史台辦案。”
答案不言而明, 除了謝問淵從中作梗, 還會有誰?
謝問淵, 又是謝問淵。從蜀川那事之後,這謝問淵就愈發猖狂,幾次三番破他計策不說,更甚至妄圖從他手中奪權。真是好大的膽子!
想到這次慎度之行,不單沒能取下這小子性命,反倒讓他將計就計將了一軍,不單撕扯下國中江河事實上的控製權力,魏和朝就怒氣攻心。
權力的丟失、被這般晚輩戲耍的惱怒,令魏和朝眉毛緊皺,驀地一巴掌揮下了案幾上的花瓶,隻聽得“砰”的一聲,價值千金的古物就碎成無數片。
“黃口小兒不知深淺輕重!”
“丞相大人息怒!”周顯見狀急忙道:“大人,這謝問淵也不過逞一時之能罷了,他這般張揚,聖上又怎會容他?出事那是早晚罷了,與您那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周顯說著這話,瞧著魏和朝似不再那般氣惱,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隻是下官如今擔憂,若真是任他查下去,那.……”
魏和朝滿是皺紋的眉眼微眯,隻瞧著窗外籠中鳥,不語。
周顯躬著背脊行至他左後方,斟酌著說道:“我瞧他這般模樣似不抓到真凶結案就不罷休呢.……”
“既然他想結案,”魏和朝手指輕撚下頜須,眼中透著森森冷意,“那我就讓他結案。”
七月十八夜裏,尚書省尚書令樸雲峰在家中畏罪自盡,發現其屍身的是他的發妻,驚嚇過度的尚書令夫人當場暈厥,還是其子樸暢報的官。
而他屍身旁放著數十封書麵,皆是他與慎度國私下來往之證據。其中更是寫明,他早於前些年就與出使大晸的慎度王子勾結,想借此機會除掉謝問淵一事。
如此,懸了數月的通敵一案結案。
三日之後,今上下旨拔擢護皇子有功的尚書省侍郎謝問淵為尚書省尚書令、官拜二品、統領六部。
七月二十五,謝問淵正式上任那日,奔赴兩湖坐鎮的於連橋向朝中遞來好消息,被暴雨衝擊兩月餘的兩湖長河堤終究還是近乎奇跡地堅守住了,連續兩月的雨水停歇,水位漸退,除了糧田受災,兩湖百姓並無傷亡,比之預期好得太多太多。
於連橋的奏諫中字字句句透露其喜不自禁,與確定已保住百姓時的泣不成聲,其間拳拳之心令聽著感服、動容。
朝堂之上,謝問淵手持朝板長身玉立,向皇位之上的封徵帝躬身,道:“天佑大晸。”
天佑大晸,賜予這般精通建造又心係百姓、高風亮節的於連橋。
興許是這四字讓封徵帝亦聽得動容,他雙目微紅、眼中含淚,望著朝門外的明朗藍天,歎息一般重複道:“天佑大晸。”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隨即俯身跪地,山呼:“天佑大晸,天佑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封徵帝又說了些兩湖之不易後,才開口問及兩湖今年糧食問題。
戶部尚書聞言上前回道:“此番看來兩湖等地大部無產,朝中臨近兩湖的數州亦是被前年掏空,沒有多少存糧。讓兩湖補種二季糧,雖時日已晚,到時也是收益不多,但也應當能夠解決一些困難。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這段時日家家戶戶糧食吃盡又無處可買的問題,就算可買那必定價格是之前的十數倍,若是處理不好,亦會釀成大禍。”
戶部尚書話畢,之後朝中又漸漸爭論起來,
“朝中無糧又怎麽救災?邊關尚且缺糧草,如今哪裏還擠得出一分?”
戶部尚書哼了一聲,道:“照吳大人這意思,無糧便不救?那工部尚書當初何必前往拚死修繕堤壩。”
這處禦史台舍人道:“從江南、東南各處運些興許能解決點問題.……”
但中書令一嗆道:“隻怕其間運資都高過黃金了,便是以如今最為低廉的乘風驛來算,一船糧草少說花費百兩文銀。”
如此這般爭論不休。直到正午時分也未有一個定論。
封徵帝望向今日早朝一句話亦未曾說過的魏和朝,道:“我見丞相不曾說話,可是想到了什麽計策?”
魏和朝見封徵帝提到他,手持朝板上前一步,緩緩道:“回聖上,微臣方才聽幾位大人們說的,也都在理,連續幾年災害確實已將大晸掏空,如今不單朝中拿不出糧來,隻怕其餘州府商戶糧鋪存糧亦不多,不能為了兩湖就也讓其他州府遭災。”
封徵帝點了點頭,“丞相說的是。”抬手示意,“繼續。”
魏和朝應了聲,又道:“我思來想去,其一,自救當是第一位,雨水退了之後,自然是令兩湖百姓盡早鍾些能夠適季的糧草,莫要荒廢了田地。”
魏和朝緩了緩,又繼續道:“其二,如今朝中隻怕隻有那些大賈手中才有暫且不用的存糧了,常言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不若朝中在國中各州府張榜募捐糧草,讓有能之士慷慨解囊,救兩湖百姓於水火,之後再以朝廷名義獎賞一二。”
換言之,便是采取前年的方式,讓大賈掏腰包了。
封徵帝回答好或是不是,而是轉頭向謝問淵問道:“尚書令以為如何?”
謝問淵上前一步,躬身道:“臣以為,為今之計確實隻有魏大人提及這一途,集天下之力,助兩湖過難關。”
謝問淵能讚同魏和朝之話,確實讓魏和朝有些驚訝,他微微側目掃視了一遭謝問淵,緩緩開口:“尚書令確實明理、知理。”話語中的陰陽怪氣卻是毫不遮掩。
謝問淵笑望向魏和朝:“魏大人過譽了。”
魏和朝:“.……”
封徵帝想了想,點頭道,“想來也隻有這般法子,既如此,就勞煩尚書令張羅此事。”
謝問淵應道:“遵旨。”
募捐之事緊急,事關兩湖百姓生死耽擱不得,謝問淵當日便讓戶部擬了告示,審閱之後封徵帝過目,就讓戶部送書刻司連夜印製百份,當晚就讓驛使快馬加鞭、日夜不歇地送往各大州府府衙。
鍾岐雲得到消息時已是八月初六,忙碌數月,難得閑暇的鍾岐雲一大就親自驅車在城中四處采買,等裝了一車,行至府衙門前大街時,鍾岐雲才注意到城裏張榜了新的告示。
擁擠的人群,百姓議論紛紛。
此處離他新購置的宅邸不遠,鍾岐雲讓小廝將車馬驅走,就走到人群後眺望那榜上告示。
隻是,還未細瞧內容,鍾岐雲便第一時間注意到那告示上尚書省官印旁尚書令的親筆署名——謝問淵。
三個字豐厚雍容、氣韻不凡。
見字如見人,謝問淵的字便如他這人一樣,一筆一劃間皆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沉氣度,讓人瞧著便心生向往,鍾岐雲看得有些出神。
謝問淵.……
問淵……
幾月未見,他心尖上的人都已經是統領六部的尚書令了。
五日前他才收到京兆乘風驛遞來的消息,那時並未聽說這事兒啊,算著日子也不過十幾日而已,變化就這般大了?
那王管事真的將所有的事情都報了過來?怎麽忽然覺得有些不靠譜呢?
死死地盯著那幾個翻印的字,想到這人微微垂首提筆寫字的模樣,想到他身穿尚書令朝服的模樣.……鍾岐雲壓抑了數月的心忽而滿漲地疼痛起來,疼痛之下又是愈發覺得心癢。
四個多月,他竟然已經四個多月沒有見到他,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甚至他寫的字也好久沒有看到了。
思念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消失,反倒是一天天的堆積,堆在心中、堆在心上、堆滿心底,無處不在。
鍾岐雲眼眸一動,再然後大跨步往杭州城乘風驛走去。
“劉望才,你昨日說的北上京兆的商隊何時離開?”
正與楊香冬說著這段時日海運事宜的劉望才聞聲回頭,“鍾哥你來啦?商隊初九便走,一段走海一路行陸。”
鍾岐雲搖頭,說道:“太晚了,改到今晚吧,我記得船上的貨物已經裝好了。”
“不,”劉望才連忙道:“鍾哥您忘了嗎?不是不走,是最近海運的管帶忙不過來嘛,這不,我正和香冬姑娘確認哪個管帶正好有時間。”
鍾岐雲睨了眼劉望才,皺眉道:“有我在還需要什麽管帶?”
劉望才一呆,“.……好、好像是哦.……”
“你通知船工就位,今日啟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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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支持。
居然兩點了.……晚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