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鍾岐雲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回黑鯨號的。


  馬匹尚未停穩, 他就匆忙跨下了馬。船下守著望眼欲穿的劉望才見狀喜上眉梢, 連忙迎了上去,


  “鍾哥, 你可算來了。”


  “謝大人來了?”鍾岐雲抬頭看了眼黑暗中的黑鯨號,氣溫微涼的春日夜裏, 他卻額角掛了薄汗, 氣喘著急切問道:“他在哪兒?什麽時候來的。”


  劉望才從他手中牽過馬匹韁繩,答道:“才到不久,謝大人他一來, 我便讓人去喚你了, 現在大人在會客廳中等你。”


  鍾岐雲點了點頭, 也不問劉望才謝問淵的來意,匆匆說了句”我去瞧瞧“後, 他幾乎連走帶跑地往邁開長腿直奔會客廳。


  他真是沒有想到, 根本沒想到謝問淵竟來尋他, 不管是因為著什麽,在聽到船工來報‘謝大人在黑鯨號等您’這一句話時,鍾岐雲心就飛了起來。


  他哪裏還管得著陸晃在說些什麽,與陸晃談到了何種地步?雖說他心裏已有計劃,但說到底, 他鍾家船隊的根基是船運, 如今尚且還以海運為主, 他暫且離不得沿海這是事實, 他與謝問淵不可能真如他說的那般數年不見, 可是數月見不著卻是必然。


  他本以為今日正午一別,數月不得見的,現在謝問淵居然來尋他了,趕在離開前……

  還有什麽比這事更重要?

  沒有!


  他恨不得立刻、馬上、瞬間飛到船上!

  謝問淵確實如劉望才說的那般,沒等多久,便聽到靜謐的夜裏岸前傳來馬蹄聲。


  再然後會客廳前的加班響起人急行其上的腳步上。


  再然後,廳室的房門驀地被來人推開,謝問淵抬眸看去,便瞧見呼吸急促的鍾岐雲站在門前。額角汗水滑落,不用想都能看出他這一路是怎麽回來的。


  謝問淵有些好笑地微微勾唇,望進了那一雙看著他就泛起晶亮的眼裏。隻見著那雙眼中的笑意愈加深了,就連麵上也牽出大大地笑。


  謝問淵垂眸,翻起一個幹淨的杯子,倒上一杯涼茶,而後推往他所坐位置的正對麵,“鍾兄還是趕緊坐下喝口茶水歇歇吧。”


  “是是是,問淵兄說的是。”鍾岐雲反手將房門關上,阻斷了門外偶爾經過的船工目光,他咧著嘴,大跨步行至謝問淵跟前。


  本想就這麽站在謝問淵眼前,伸手去觸碰他,可想到今日才許下的承諾,鍾岐雲深吸了一口氣,克製著又往桌子另一側走了兩步,一路又是狂奔又是騎馬的,運動過量他喉嚨幹渴難受,坐下後,端起謝問淵方才給他盛的茶水,一飲而盡。


  杯子放下,鍾岐雲凝視著謝問淵,問道:“我晚時聽聞大晸出使團明日一早便要返回京兆,問淵兄深夜到訪,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謝問淵瞧著說話客套的鍾岐雲,笑了笑:“自是有一事今後恐怕還需麻煩鍾兄。”


  鍾岐雲一聽怔了怔,隨既咂了咂嘴,笑道:“你還真是有事才來啊?”


  謝問淵低頭喝了一口茶,“不然呢?”


  鍾岐雲笑著,意味深長地調笑一聲:“我心頭還想,莫不是謝兄忽而心頭念叨著我,想到往後難得一見,便來瞧我一瞧呢。”


  謝問淵撇了鍾岐雲一眼,片刻後才說到:“我確有一事今日離開時忘予鍾兄說明。”


  見謝問淵確實有正事要談,鍾岐雲也收起了嬉皮笑臉,正色道:“問淵兄且說。”


  “這番回京,我與魏和朝必定撕破麵上的平和,魏和朝權勢太大,聲譽過隆慎度之事就算我將其盡數稟呈,也無法真的撼動他的根基,到時朝中我勢必會用些手段……”具體如何,他不預細說,他隻道:“民間我需要鍾兄幫我做一事.……”


  說著他微微靠近些,低聲予鍾岐雲說了計策,

  夜漸漸深了,待謝問淵說完之後,鍾岐雲鄭重的點頭道:“你且放心,這事我定給你辦好。”


  謝問淵點頭:“這事說來簡單卻也麻煩,往後朝中局勢自會愈加不穩,你.……”謝問淵頓了頓說到:“你且小心行事,張家那邊若是能少有接觸便少些吧。”


  這次慎度行,鍾岐雲隨說沒弄清這張家究竟背靠誰人,但敢在那種時候動手腳,甚至想看著謝問淵與譚元晉、魏和朝等人爭鬥從而漁翁得利.……那背後的人隻怕不簡單,甚至見不得人。


  這般想著,鍾岐雲微微蹙眉。


  雖明白謝問淵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亦知道謝問淵手段不淺,但他終歸還是不能放心,這是他最為在意的人,是將他心尖、心中、心底全部占據的人,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不擔心。喜歡,便是不想他受到一絲傷害,恨不得將他牢牢護住,就算他有隻手遮天的本事,就算他是能上天入地的神仙……

  “局勢混亂,你,也要小心些。”


  謝問淵點頭,“這次回朝,我自會向今上稟明鍾兄護航的功勞,如果不出差錯,六月前’行江令與行河令就能送到你手中,應當還能得到今上褒獎,予你鍾家船隊必有助益。”


  沒想到謝問淵突然提到這個,鍾岐雲皺眉:“我幫你也不是為了這個.……”


  謝問淵沒有應聲,隻將杯中餘下的茶水飲盡,緩緩道:“不過,話說鍾兄果真是個大忙人,回到大晸,吃酒之類宴請頗多,這樣夜裏也忙得見不著人影。”


  “啊?哦,隻是去談個生意。”


  “哦?”謝問淵笑道:“不過,我倒是聽聞鍾兄好事將近呢。”


  “好事?啥好事?”鍾岐雲被說得一怔,見謝問淵似笑非笑地瞧了過來,他忽然想到劉望才那廝,麵上驀地一綠,急忙解釋道:“是不是劉望才瞎說什麽了?!你先聽我說,我和陸家那女兒沒有一點關係,更是不可能娶她,這輩子都不可能!”


  謝問淵瞧著慌張解釋的鍾岐雲,笑道:“是嗎?不過我怎麽聽說鍾兄本是想娶那陸家獨女,隻是那時一無所有才未娶上。”


  鍾岐雲聽得懵逼,驚詫道:“我何時說過想要娶她了?”隻是說到這裏,鍾岐雲幡然想起初時遇到陸晃和何敏清那一行人時閑談開的玩笑。


  就不知那陸晃究竟在泉州散播了甚麽謠言,短短半日就讓謝問淵都知道了這事。


  鍾岐雲哭笑不得,連忙將當年的情況給謝問淵細細說清,就連當時幾人的對話/語調,他都大略學給謝問淵聽,“.……我真是挖個天坑給自己跳啊,說來也是當年卑微窮苦,何敏清他們都說到那種地步了,我也不能說我根本看不上他女兒不是?而且我也知道陸晃根本不可能會將他女兒嫁我……”感覺自己這番解釋甚至不如不解釋,鍾岐雲又補充道:“好吧,說來都是我的錯,當時我就算知道陸晃的想法,我也應該義正嚴辭地說明我沒那個心思。”


  鍾岐雲無奈地說到:“我也不瞞你,陸晃今日讓我去他那處,除了兩家生意,的確有將他女兒許給我的心思,但是,在他提及前我便將他的話堵了回去。”


  謝問淵不置可否,隻說道:“鍾兄也不必這般抗拒,成家立業早晚之事,陸家雖然家業算不得大,但家族延綿近百年,人脈、手段皆是有的,若能和.……”


  “不可能!”鍾岐雲打斷了謝問淵話,麵上是少有的嚴肅:“我不可能娶她,你知道的。”


  鍾岐雲深深地望著眼前的謝問淵,“我予問淵兄說過,我心裏早已有了一人,除了他,我誰都不要。”


  “.……”


  鍾岐雲喉結滾動,沉聲道:“我鍾岐雲來到這之前的二十二年以及來到大晸的這兩年,除了他,我從未對誰動過心,亦未娶過任何一個人,二十多年來,從未對誰生出這樣的執念,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不管他陸家、漆家或是張家、李家、胡家的女兒,我都不可能娶。”


  謝問淵閉了閉眼,許久才說道:“鍾兄這是何必……這世間之大,美好的女子之多,你尚未全部見過,又怎麽知道往後還會不會遇到更為心愛之人?你又何必執著於這樣一個人?”


  鍾岐雲道:“是啊,問淵兄說的對,世上確有許多好人,我也見過不少,才華出眾如胡家的獨女胡寧蘊小姐、清透秀麗如之意閣之意姑娘.……如此這般聞名大晸的美人兒我都見過,都曾接觸過,但我都不曾有過對那人的那般感覺。不一樣的……”


  “.……”謝問淵沉默了。


  屋中的寂靜漸漸蔓延,許久許久,謝問淵才出聲道:“是我妄言了,鍾兄情深義重,那是好事,而你心中那人能得你這般喜愛,自是他……她的幸事……”


  鍾岐雲一怔,轉而欣喜地望著謝問淵,正欲說些什麽,那邊謝問淵卻忽而笑了一聲,然後就聽見謝問淵說道:“我想起我曾應允鍾兄要為鍾兄取字,想了許久,我都未曾想到一個好的字,方才忽而想到了。”


  ”啊?哦,對!”鍾岐雲笑道:“問淵兄想到什麽好名?”


  謝問淵笑望著鍾岐雲,緩緩道:“遠人,鍾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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