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持續多日的大雨眼見就要停歇的那日夜裏, 海灣因為外出海盜帶回來的消息混亂起來。


  “怎麽回事!巴克布爾的軍隊怎麽發現的這個地方?啊?齊呼普他們人呢?怎麽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主屋中, 海盜船隊的幾個管事吵做一片。


  “這個海灣雖離巴克布爾算不得遠,但十多年作為船隊據點卻從來未被發現過。這一次究竟是怎麽回事?”


  “老大我就說齊呼普那人留不得!剛才阿富爾手下小弟來報, 說是忽然間就找不到齊呼普他們這些僧伽人了!”


  “這、這不就明目張膽的叛變嗎?!他怎麽敢?我覺得不對,那邊可是官兵啊,他說到底也是一個海盜, 投靠官兵能得到什麽好處?”


  “能得到什麽好處?”


  阿富爾惱怒非常, 氣紅了一張臉:“對, 我就見著齊呼普不對勁兒了,他麵上歸順咱們, 可那眼裏心思可多了去了!”


  隻是他這話音剛落下之時, 隻聽得“嘭——”的一聲響, 一把鑲滿寶石削鐵如泥的匕首就紮在他們前邊的地板裏。


  七人齊刷刷的望向坐在上位的拉哈, 吵鬧的屋子瞬間寂靜無比,

  拉哈陰沉著一張臉緩緩站了起來, 他踏著皮靴,慢慢地、一步一步地, 圍著七人轉了一圈, 目光更是在這七人之中梭巡了一周,直看得七人額角冒汗他也沒有挪開一分。


  等再次轉到了七人麵前,他才彎腰把匕首拔了出來, 笑了:“慌什麽慌?嗯?官兵既然要來, 我們換個地方就是了, 船隊又不是隻有這一個據點。”


  他擦幹淨刀刃上沾的木屑, 慢慢說道:“再說了,就算正麵對抗又如何?還是說你們覺得我怕了普撒手下那些烏合海軍?”


  “不不不,沒有沒有,沒有的事。”阿富爾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急忙道。


  其他六人聽罷也急忙點頭。


  “既然這樣,還等些什麽?讓人將珠寶黃金全部裝船,撤退。阿富爾留下,大晸人的事,我要問你一問。”


  “是,拉哈老大。”


  等其他幾個人離開,阿富爾走上前,想到今日的事情都已經稟報給拉哈了,他沒有其他可說的,便問道:“老大有什麽想問的?”


  拉哈卻沒直接說,隻走到他一側,低聲向他囑咐些話。


  隻見著阿富爾臉色驀地變了,驚異道:“老大這話當真?!難道不是齊呼普.……”


  拉哈微微點了頭,“這段時間,我也派人跟著齊呼普,當然知道他沒有和海軍串通,反倒是桑伊給我帶的消息都是假的。”


  拉哈冷笑一聲,眼裏盡是寒涼:“這麽多年來,沒有歸順的人,看來是他才對啊。”當初他來到慎度時,桑伊才是慎度這一大片海域的王者,也曾在桑伊手下做過事,但他拉哈從來不是甘於人後的,後來自然錢夠了乘機脫離船隊,自己造了船再四處掠奪。再後來他聲名鵲起,一路吞沒了許多海盜船隊,便時常在海上和桑伊船隊碰上,交火數次,最後一次桑伊大敗淪為他手下,至今已經有十年了。


  “他是看到了大晸人的黃金眼紅了啊,現在他尋到了天大的機會,怎麽不可能反水?”能當老大,誰想卑躬屈膝做下手啊?更何況桑伊稱霸海域多年,更是不可能。


  “海盜啊,從來都是這麽發家的,處處充滿了背叛,”睨了眼跟前這個也曾是他手下敗將的阿富爾,拉哈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沒什麽好奇怪的,阿富爾,你說是吧?”


  阿富爾聽出拉哈言外之意,急忙匍匐在地,道:“我向神起誓,不會背叛拉哈大人!”


  “如此,便好。”


  當日夜裏,一車車的黃金,一堆堆的寶石、珍珠,讓見著的人都看得眼睛發直,口中生津。


  鍾岐雲粗略估計了一下,他這次賺取得黃金甚至隻能占其中一半,其餘的都是拉哈藏在這個海灣的珍寶……

  當拉哈船隊全隊逃離海灣時,鍾岐雲等人也同拉哈搶掠的珍寶們,被帶往那艘巨大的‘黑鯨號’。


  他自然親眼目睹拉哈駛船甩開海軍的高超技術,也瞧見之後拉哈的手下忽然將桑伊一行盡數抓了起來。


  拉哈沒有殺桑伊,但卻在桑伊麵前將那些跟隨的下屬,一個個的斬斷手臂,扔進深不見底的大海之中。


  暗黑的夜裏,波濤翻湧的海浪聲裏,隻聽得斷了手臂無法浮遊的人嘶聲力竭的呼喊、掙紮,直到沉入海裏再也聽不見。


  手段之殘忍,甚至在見到桑伊這個五大三粗年越五十的男人淚流滿麵後,他更是笑得驚天動地。


  慘叫聲不斷,就算聽不懂這些人在呼喊什麽,但見到這樣殘暴的手段,鍾岐雲都不由得皺緊了眉。


  想到被五花大綁扔在黑鯨號倉庫中的裴家人,鍾岐雲忽然就明白為何離開前他提及一同帶裴家人走,拉哈會這麽爽快的答應。


  拉哈做這些給他看,就是讓他明白,他背叛的時候,拉哈他就將這些裴家人殺給他看。


  這般殘忍的手法,看著親近之人活生生的人這麽死去,饒是桑伊那樣窮凶極惡的海盜都忍受不了,更何況是一個正常人。


  “這個桑伊的異動我之前就有察覺,左右不過是海盜內部爭鬥罷了,但沒曾想他竟也選在這夜動手。”深夜倉房裏,謝問淵予鍾岐雲低聲道。他本想著這桑伊至少會等到勢力足夠後才會動手,因為在他看來現下對拉哈出手不過以卵擊石,不可能勝利,故而他之後未再讓人盯著,哪裏曉到這人竟這般等不及了。


  不過,拉哈會這麽果斷的出手,興許也是以為海軍是桑伊他們引來的,才會決定將危險先行扼殺。


  不過這些都與他們無關了,海軍既然已經讓張枕風引來,接下來,便是按照計策將他們引到西南海岸.……

  鍾岐雲深吸一口氣,“接下來咱們怎麽才能把海盜引到西南海岸?”


  “拉哈既然猜到船隊會停留在哪處,想來按照他那個性,必定等不了的。”謝問淵望著鍾岐雲,道:“而且,你不說提到今夜會吹北風嗎?想來拉哈也隻能順流往南走,我便提前令你章洪等人守在他們必經之地‘捕魚’,到時候,拉哈勢必會追過去。”


  鍾岐雲想了想便知道是哪處了,琢磨著那處地形,鍾岐雲又問道:“楊香冬駛船?”


  謝問淵搖頭:“是趙管帶和章洪等人,你這小徒弟,很有本事,上一次便是她領船甩開了海盜,但這一次並不是要甩開拉哈,而是要讓他們落入拉哈手裏,危險重重……而且小船再如何也甩不開黑鯨號吧?”


  鍾岐雲點頭,莫說小船了,船隻速度雖與船的體量大小相關不大,有的大船也不一定跑得過扁舟,但這艘黑鯨號船身設計極好,便是他的寶船要是與這艘黑鯨在海上較量,也大概比不得……

  “幾個時辰後……便是收網之日了.……”鍾岐雲坐在地上,想著明日無數的可能,歎道。


  就是不知,這次能不能逃出生天。


  雖說計策已經在心裏演練了無數遍,但到底隻是演練罷了。危險裏求生,海軍、海盜無數,就算按照計策進行也保不齊能全身而退,更別說若是這些環節出了一點差錯.……

  那就真的是陷入泥沼,任由海盜、海軍宰割了。


  謝問淵沒有應聲,一旁的江司承聽罷,才緩緩說道:“事已至此,隻能盡人事、聽天命,鍾東家多少歇歇,想來要要不了兩個時辰應當就會碰到章洪他們了。”


  隻是話雖這麽說,江司承也知道如今是沒人能睡得著的。


  預計的‘巧遇’比預計來得更早,黑鯨號行駛速度比鍾岐雲預想的快了半個時辰。


  甲板吵鬧起來時,三人就倏然間睜開雙眼,站了起來。


  隻是,鍾岐雲忘記自己腿傷還未全好,


  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江司承就先一步往外走去。


  鍾岐雲緊隨其後,謝問淵最末。


  隻是謝問淵且走到小倉房門前,跟前的鍾岐雲卻忽而停下了腳步。


  謝問淵抬眸,“怎麽?”


  隻是話問出口,卻未見鍾岐雲回來,謝問淵微微蹙眉:“鍾兄?”


  “我在。”鍾岐雲站在原地,他想著,離開這一間倉房,到了甲板之上,他們便踏入了‘戰場’,此一戰事關生死。


  所謂生死便是不知是生是死,不知誰生誰死……

  他忽然間有些多話堵塞在心頭,想予身後這人說明,說他的來曆,說他來的世界,說.……

  鍾岐雲深吸了一口氣,倏然間轉過了身子直麵那人。


  隻是這一轉,他卻忘記腿上傷口還未全好,腿腳一顫,又往前邁了一步,謝問淵見狀迅速地伸手將他扶住。


  “你到底怎麽了?”


  刹那拉的極近的距離,竄進鼻腔的味道,以及謝問淵的聲音,那雙如泉似淵的眼,一切的一切都令鍾岐雲心頭滿漲起一股酸澀。


  “謝問淵……”他又上前一步,在跟前人還未及反應之前,將人緊緊摟抱住。


  謝問淵一怔,伸手就要將他推開,但鍾岐雲卻又開口說道:“謝問淵,我是鍾岐雲,就隻是鍾岐雲,從來都不是陳衝.……若是這次我還能活著,我把所有的都告訴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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