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俗話說滴水可以穿石,柔竹能敵強風, 在不能采用強硬手法的時候, 鍾兄不妨來個“綿力相迎, 以柔克剛”之計。”
福月樓摘星閣。
何敏清細細品著杯中美酒,斜睨了一旁眉頭微蹙的好友。在他看來, 他不過才幾日未見這兄弟,就發生了這麽些變故, 不知從哪兒來的燒傷以及莫名其妙的壞麵色.……
鍾岐雲不高興,何敏清從旁敲側擊中大略猜到這人遇到一位難以對付之人。
重不得、輕不得、遠不得、近不得。
自以為看透事情本質的何敏清心頭發笑,這是遇到哪家姑娘了,讓這個做事從容不破、行事穩紮穩打的兄弟這般糾結難受。
這麽一想, 他便有了上邊那番說辭。見鍾岐雲望了過來, 何敏清又笑道:“要對待女子之法, 自然不能隻是硬碰硬, 適當軟些, 興許會有意想不到之效用呢?”
“女子?”鍾岐雲瞧了瞧何敏清,知道這人想岔了,便好笑道:“何兄誤會了……”不過因為自己一時糾結, 忍不住問了一句,哪裏想到何敏清想到了這處。隻是說到這裏,他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罷了,”鍾岐雲搖了搖頭, 這事與人說不得, 也說不清, 他心頭煩悶,但是該好好做些事兒才是。
“眼看年關將至,不知何兄作何打算?”鍾岐雲轉了個話題,問道。
“打算嘛……現下倒是沒什麽想法,就不知鍾兄.……”
見鍾岐雲不願多說,何敏清便不再問,今日說來也是鍾岐雲約著他出來的,想著應當不會就聊些生活瑣事。
“現下已經十二月初八,正是購置年貨的時候,我前日購置了五艘千擔海船,準備在杭州購置些江南獨有茶、糖、糕餅、臘肉、絲綢運往茂江。”
茂江確實靠南,位置幾乎相當現代的湛江,鍾岐雲清楚那一片靠著兩廣,按理說發展也還不錯,卻因為太過靠近南北,江南的吃食很少有在那地出現,若是乘著年關時節運去……貨品賣出,起碼能翻了四五倍,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收益。
“茂江?”何敏清眉頭微皺,“那處可是還要比泉州府還遠些呢.……”至今他們走過的地方最遠也不過泉州往北,茂江太遠,不說海路,就連陸路他都從未去過。
“茂江雖遠,但這段時日南方少雨雪,北風正盛,正是下南好時機,若是順利,想來要不了幾日便能趕到茂江,正好將那貨品賣了。”
何敏清皺眉,五嫂船的貨品說實話卻是很多了,先不說鍾岐雲買了船隻後,又從哪兒來錢購置貨品,就說現下馬上就過年了,若是運送不及時……
“你可知,這年貨便隻有在年前才有人買,最好是在年前十天便開始,但海運未知太多,若是稍有耽擱,過了時日,你那些貨品是想賣也無人買了,更何況糖糕餅此類易壞的物件了,若是賣不出,到時候可是得不償失,更何況五嫂船的貨品,說來也是不少了,沒有買主隻怕銷路.……”
“何兄不必憂心,這事我自有考量,此番定然不會有閃失。”
見何敏清猶疑,鍾岐雲又說道:“若是何兄不放心,這次不與我一道下茂江也無礙,我隻是想到此事,便與你談談,若是何兄感興趣,那便一同過去,若是覺得不行,那也不妨事,左右這次過年,想來過年也是回不來了,我四畔無親,在何處過年都是一樣,何兄應當要回家中吧?”
鍾岐雲話都說到這裏了,何敏清還能如何?他不是不知道若是及時,五艘大船的貨品賣出,那收益當時如何巨大……他自然是心動得很。
何敏清笑著搖了搖頭:“鍾兄這是說的甚麽話,對於你我自然是信得過鍾兄的,”上次遇到那般狂風暴雨,在海上鍾岐雲都能力挽狂瀾,沉著冷靜指揮得當,他便知曉這人不單有航航本事,還果斷沉穩,自然不會甘於那小小一艘海船,留在那一片海域的……
有鍾岐雲在,那銀子隻怕手到擒來。
隻是……
“你如今購置這麽多船,有你領航,興許沒甚麽事,但有新船便要新的船工,你去何處尋船工舵手啊,要知道這航海人本就少,經驗豐者更是少之又少,更價之就要過年,誰會這時與你一同走?”
“何兄可聽聞了杭州漕運一船幫散夥之事?”鍾岐雲夾了一口菜送進嘴裏。
何敏清聞言一怔,這事他倒是有聽聞。
杭州有一行江水的漕運幫,貨船近百,那船幫現任幫主姓劉,本名劉望才,已是船幫第三代當家了。船幫傳到他這一代,經營相當不錯,也積存了相當不錯的家底。
然而,他確實前些年才到手的這船幫,正因為前年年劉望才的父親到蜀州山間藥材、貨品時所乘的船觸礁遇難,自此這船幫就落到他的手上。但是這劉望才從小就是一介紈絝花花公子,一套“玩”經無所不通,而且嗜賭如命、夜夜笙歌。船幫到了他手上,不到一年功夫就維持不下去了……
船運生意盤給了別家,房子、家當折價還債之後隻找回了千兩銀子,而這千兩銀子也在不到一月被他花個精光。先是以典當家具什物為生,後來當無可當,就四處告貸。最後告貸都沒有門路.……還被人四處喊打。
萬貫家財掙來不易,揮霍不過瞬息之間。
“你的意思是……”
“當初他將船運生意盤給別人時,那李家根本吃不下,就算這劉望才低價盤給他,他也運營不了這百來艘船,月前,便解雇了不少船工,前日我正撿巧去尋到不少。”
何敏清聞言眼前一亮,“這便好啊!那劉家雖生了個敗家兒子,但船工卻都是行船多年的老人,都是一把好手。”
“是了。”鍾岐雲笑。
何敏清見狀,眼睛又是一閃,“莫非李家也賣了不少船?鍾兄乘機……”
“這倒沒有,船工海、河可混用,到船卻不一定,李家倒賣的船吃不住海水。”鍾岐雲搖頭。
“那鍾兄此番雇的這些可願與你過年一道前往?”
“自然是誰願意,便雇的誰了,不過有幾個舵手卻是我高價聘來的。”
“總共多少人?”
“十八人,”鍾岐雲望著何敏清,忽而笑道:“其中還有一個劉望才。”
“甚麽?”何敏清雙目圓睜,“你雇他作甚?嫌自己事兒少了,找個賭徒船上與你賭兩把嗎?”
鍾岐雲聞言搖頭:“自有一些因由的……”
劉望才的確是一個不可救藥的“敗家子”,鄉親鄰裏對他也沒有一句好評價。但鍾岐雲在查這事兒時,卻知道了一些好玩兒的事,劉家船幫的船竟然都是自己造的……而且船工舵手,也全都是自家培養。
說來這劉望才缺錢德厲害,但他賭得再狠,輸得再慘,竟然沒曾聽聞他將家中造船的技藝當賭注押上桌呢……這說明什麽?
說明他心裏還存著振興家業的念頭。
更何況這劉望才再不濟,也是跟著劉老爺走南闖北過的,能在長江中橫行,隻怕認識的達官闊少不會有少。這人,鍾岐雲其實還蠻看得上.……
何敏清自然不知道這些根底,他搖頭晃腦,看著鍾岐雲不知這人在想甚,隻說到:“罷了,這事兒你自己做主吧,不過這次航海,我真是不能與你同去,年末我不得不回鄉.……鍾兄,這番你準備一個人吃下五艘大船的貨物?”
鍾岐雲點頭。
何敏清沉思片刻,說道:“那若是我再購置兩艘船裝滿貨物,全交由你打理,你可願意?”
“何兄若是信得過我,我自然是願意的。”
何敏清想了想,心頭做了一番計算便道:“若是貨品賣出,除卻本錢,餘利,我分你四成,如何?”
“可行。”說著鍾岐雲給何敏清添了酒,又道:“何兄拿出這般誠意,那我也與你承諾,若是有閃失,我自會負責。”
何敏清聞言與鍾岐雲碰杯,相視一笑:“鍾兄弟果然爽快!”
一餐飯,相談盡歡。
十二月初十卯時。
天才蒙蒙亮,錢塘江口,靜靜停了七艘海船。
待將船艙、貨品、風帆、船舵等等一一檢查清晰,確認無誤後,鍾岐雲站在船頭,高高揚起了手,高聲呼道:“起錨!楊帆!”
“噢——!”二三十人狀聲齊呼喊。
杭州城郊,謝問淵望著手中的章洪送來的兩個小酒壺,說道:“去了茂江?”
“是的。”章洪小心翼翼地說道。
謝問淵神思不明,片刻之後,勾唇笑道:“看來這燒傷也是易好呢,不過幾日,他便這般折騰起來。”
茂江甚遠,這人過年都不會回杭州。
“.……”章洪不知該如何答話,隻好悶著不吭一聲。
謝問淵也不再多說,搖了搖手中兩個酒壺,一個顯然是空的,另一個卻是裝滿了酒,還未打開便能聞到淺淺酒香。
“他到了?”
“是的,現下正在前廳。”
謝問淵點了點頭,將手中酒瓶子放下,轉身說道:“那便過去吧,可不能讓太子殿下多等呢。”
說罷,他便大跨步走出了書房。
待到前廳時,見到一身墨色龍紋錦衣華服,卻掩不住風塵仆仆的人,他便如常一般拱手鞠躬,“不知太子殿下到了,有失遠迎,下官實在惶恐。”
隻是這話一出,前方的太子卻不如往常那般沉重,那雙溫潤的眼,此刻卻暗沉淩厲地望向謝問淵。
“你抓了他?”大晸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爺,如此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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