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鍾岐雲跟著章洪趕到謝問淵別院時, 謝問淵還在別院的書房中與人談事, 遠遠地,借著屋中燭光, 鍾岐雲隱隱能瞧見兩個身影。


  那長身玉立,站得筆直的, 不用說,自然是謝問淵了。


  章洪領著鍾岐雲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門,而後又退下台階拱手道:“大人, 鍾公子我已帶到。”


  屋中人應聲:“嗯, 進來吧。”


  “是。”章洪應聲, 回頭對鍾岐雲說道:“鍾公子,請。”


  鍾岐雲點了點頭,也不與章洪客套,先一步往前走去,隻是正準備伸手推門, 門卻忽然打開了。


  與開門的人闖了個對麵,鍾岐雲瞧著這人眼熟, 又細細打量了他一眼, 隨後心頭驀地罵了聲:草,這不是那晚刑部大牢想要他命的小子嗎?

  “是你?”


  顧守義也沒想到謝問淵說的人是這一位,神色一頓, 而後也跟著笑了笑, 一雙小眼睛輕輕一眯幾乎成為一條縫兒了:“在下顧守義, 字輔正,那日與鍾公子在牢中有那麽一麵之緣,沒曾想您還認得我,幾月未見,您比上次看著更是容光煥發了。”


  說著側開身子,給鍾岐雲讓了道。


  顧守義?鍾岐雲眉目一挑,也沒再多說旁的,與顧守義錯身,跨進了門裏。


  畢竟那件事已經過了,他也知道事情的緣由,沒什麽放不開,左右那次他也沒吃啥虧,保住了一條命。


  這麽一想,鍾岐雲便望向好一會兒沒見到的謝問淵,書房中,雙手附於身後謝問淵淡淡地望了過來,出聲道:“章洪,你先下去將車馬備著。”


  章洪應聲,而後關門退了出去。


  鍾岐雲望向章洪離開的方向,“謝大人真的忙得不可開交呢,這大晚上的又是準備去哪兒啊?”


  說著,與謝問淵四目相對,道:“不知謝大人這麽急著喚我來這別院,又所為何事?現下正是胡大小姐選夫婿的關鍵時候,大人您不趕著過去,倒是先將我拉了過來……”


  “章洪沒與你提起?”


  “提什麽?你不就讓他叫我來這兒嘛?”


  聞言,謝問淵的神色有些複雜地望著鍾岐雲,“你便這麽跟來了?不問個明白?”


  鍾岐雲眨了眨眼,笑道:“不然呢,謝大人您金口一開,我哪有不來的道理,更不會去問那勞什子一二三了。”


  “.……”


  鍾岐雲見謝問淵不回話,有些昏黃的燭光下,他看著謝問淵,不知為何,鍾岐雲驀然間憶起再次遇到謝問淵的那夜,在之意閣中,船坊裏……

  喉嚨無知無覺的上下滾動,鍾岐雲又走近了些,縮短了兩人間本就不算遠的距離。


  鍾岐雲此時心頭在翻湧著甚麽乾坤,謝問淵不知,隻是鍾岐雲敷一走近,他倒是先嗅到一絲酒的味道。


  眉頭微蹙,謝問淵開口問道:“你方才喝了酒?”


  這話,倒是忽然間讓鍾岐雲從剛才的莫名昏沉中醒了過來。


  沒想到謝問淵會突然這麽問,還準備走近鍾岐雲一怔,隨後有些莫名地心虛,頭上甚至悄悄冒出一兩滴冷汗,“額……我就喝了兩杯,不多,不多……”


  “……”


  本就安靜的書房,不知為何,更是靜了片刻。


  一旁低垂著頭顧守義,可是將這些一絲不落地全收進了耳裏、眼中,有些詫異地瞧瞧抬頭看了眼鍾岐雲,又瞧了瞧自家主子。


  說到這個鍾岐雲……

  他對鍾岐雲了解不多,隻是知道這人原名應當是陳衝,也是上次謝大人用來端了整個蜀州府的關鍵人物。


  他原想著兩人不會有什麽關聯,最大的關聯也不過是利用與被利用,雖說最後是謝問淵用計救了他一命.……

  可終究說起來,這一沒家世二沒金錢的人離了京兆,就應當隱姓埋名躲地遠遠的。


  就算是與謝問淵對麵闖著,也該裝作素不相識才是。


  但如今聽著對話,似乎關係並不是想象中的那般?

  顧守義不知期間曲折就有些想不通,方才鍾岐雲還未到時,謝問淵隻與他說過,讓他配合一人辦妥一件事,但他也想不到,這人居然是鍾岐雲。


  顧守義心頭百轉,但也不敢問,隻能聽著謝問淵的安排。


  謝問淵自是瞧見顧守義那偷摸觀望的表情,他搖了搖頭,方才那話,他本就不該問,道:“罷了,我喚你來,確有一事相托。”


  鍾岐雲清了清喉嚨,“什麽事?”


  “若是用船,你能否保證在明日卯時趕到明州?”


  “卯時?”那就是早上五點到七點了。


  鍾岐雲不知謝問淵問這作甚,心頭算了算,距離現在不過八九個小時,要在這個時間段裏從杭州趕到明州……

  “杭州到明州,若是走水路,也有將近320裏,若是天公作美,一路順風而行,想來應該可以到的。但是您也知道,這天公想要如何,誰也說不準,而且這冬日的海風大而無情,船白天行進本就不安全,更何況是在這夜裏.……不過……”


  說到這裏,鍾岐雲頓了頓:“您這是打算讓我連夜趕去明州?”


  謝問淵搖頭:“送他與三十人過去。”說罷他望向一旁候著的顧守義。


  鍾岐雲自然也就明白這個“他”指的是誰。


  卓峰被捕,方才又聽顧守義快馬加鞭趕來稟報,說是建州有人北上換了方向,往明州去了,明日辰時便能到明州。


  今夜卓家人便已準備連夜趕去明州與之匯合。


  雖說之意閣早已經被謝問淵命人全部看管下了,但是.……他還想借那位之意姑娘的臉,要些東西,但這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露麵的。


  隻是那明州,卻是三皇子幕僚所管地界.……

  他需得早到明州才行。


  謝問淵眼眸一動,略微沉吟便問道:“不過如何?近日西北吹來的風大盛,未曾偏移,也未曾改向,若是乘風往下,應當算是順風吧?”


  謝問淵這話一出,鍾岐雲看他的眼神變了又變,望著謝問淵更是覺著稀奇得緊,“你還懂得海風走向?懂得航海?”


  謝問淵搖了搖頭,認真道:“隻懂得粗淺的天象,其餘並不了解。若是夜中航行不可,那便算了。”


  “哎哎哎,我沒說不行。”鍾岐雲正色道:“正如你所說西北風大盛,往明州去正好順風,往明州那段海路,前些日子我才走過,應當沒甚麽問題,隻是明州那處我未去過,不知那兒有無海港,近海邊沿有沒有路能通往府城。”


  “若是順風,多久能到明州海沿?”


  “卯時之前。”


  謝問淵聞言一笑,“那便可以了。”


  “若是事成.……”說著,謝問淵又望向鍾岐雲,繼續道:“若是事成,我便予你千金。”


  鍾岐雲笑了起來,航行一次到明州,就算他那艘船壞了,那也不過幾百兩,哪裏值這麽多,鍾岐雲搖了搖頭:“謝大人倒是大方,但是這千金便算了,你應我一事便好。”


  “何事?”


  鍾岐雲想了想,“我還未想好,待我想到,便予您說,您大可放心,不會是難事。”


  謝問淵自然是知道,鍾岐雲不是那般會獅子大開口的人,對於這點,他倒是有些信他。


  “可以。”


  “那,既然已經說定,”鍾岐雲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背過身子,不再去瞧謝問淵:“事不宜遲,現下我便去把將船工叫到錢塘江畔,你們隨後便趕到錢塘江港口,白色桅杆帆布那艘船便是。”


  至於送這些人去做什麽,又為什麽要連夜送,謝問淵不說,鍾岐雲自然也不會去問。這官場上那麽多彎彎繞繞,一個不小心便是萬劫不複,有些事情他還是少知道為好。


  謝問淵見鍾岐雲轉身欲走,便又說道:“你將輔正送到明州便立即回來。”


  “自然。”


  說罷,章洪也正好回來,輕敲門扉,說道:“大人,車馬已備好。”


  鍾岐雲聞言,也不回身,隻是直接說道,“那我便走了。”說罷,不待謝問淵多說一句,便疾步走出了門,遠離了書房。


  連忙跟上鍾岐雲的章洪,等瞧見鍾岐雲那滿頭冷汗時,他心下一驚:“鍾公子,您這是……”


  黃大人配的止痛藥膏再好,那也是有一定時限藥效的,燒傷的藥膏藥效過了,背上那處撕扯著疼痛起來,也算地鍾岐雲能忍,才沒在謝問淵跟前露出一分。


  鍾岐雲搖了搖頭:“沒什麽大礙,燒傷嘛,沒什麽特效藥,怎麽也得慢慢養著才能好全了。”


  章洪神情一肅,“您身上可帶了止痛膏?”黃大夫配的燒傷藥膏雖說剛抹上時疼痛,但忍過那一時,便會清爽涼快,緩解那股火辣辣的痛感,便會好許多。


  “沒呢,放在胡府了,現下也沒時間去拿了,忍忍就行,明日我去取來。”


  “.……”章洪望了望鍾岐雲,沒再說話。燒傷的滋味他可是知道的,就他那處時時刻刻像是針紮斧碾一般,讓他覺得難受,更何況是鍾岐雲背上那麽一大塊了。


  書房中,顧守義小心翼翼地望向謝問淵,“方才,這位鍾公子,麵色似乎不太好看。”


  依舊望著大開門扉的謝問淵眸光一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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